有人反应灵敏,察觉到气氛像是寻仇,起身想阻拦。 却遭到保镖强行驱逐离现场,哪怕喧闹的环境下,有人放言威胁要报警都无济于事。 江望岑更是视若无睹周遭的一切,只是手掌掐着路汐的脖子,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我问错了,死的那个又不是你,你怎么会想死,拍这场戏是什么滋味,嗯?” 掐着她脖子的手逐渐力道加重,几乎要到拧断的程度,路汐却没有半点反抗,对着江望岑笑,一直笑着很轻地说:“你猜啊?” 她语气里几乎是挑衅,江望岑的理智在逐渐崩塌:“你想逃出江家,为什么不保护好江微?不保护好她,为什么要教会她忤逆父权……路汐,她明明可以谨小慎微在江家活着,是你满口谎言给她编造了充满假象的未来,害死了她。” “江微在江家也叫活着?”路汐仰起头,被海风吹乱的发露出雪白脸蛋,忽然又笑了:“被父权压制,被小三上位的母亲长期语言暴力,连家里保姆都敢私底下虐待她。江望岑,你不愧是江树明的血脉啊,一样的父权至上主义。原来在你眼里,江微是不能有自己的独立人格。” “我知道你恨死了我。” 路汐又说。 这是她初次见到拿着债务书寻上门的江望岑之后,就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是她何尝没在痛苦煎熬的岁月里也恨过江望岑。 恨他是哥哥。 为什么要自以为是觉得江微的人生就该这样没有自我意识的麻木度过? 为什么不教会江微去反抗,只教会了她去承受和畸形的自省呢? “你根本不知道江微连睡觉都在做着解脱原生家庭的美梦。”路汐表情平静,除了有些白之外,不到几秒,感受到江望岑掐着她脖子的手掌不受控制地发抖,脸蛋又露出笑,却是一个残忍至极的笑容:“七年前我的选择没有错,我没有错……江望岑,你凭什么说我有错啊,凭什么?” “你没有错吗?” “我没有错。” “我再问一遍,你错了没有!” “没有,我没有错!” 无论江望岑额际青筋暴起,怎么掐她的脖子。路汐都坚定不移自己就是没有错,她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去幻想倘若她另一种选择,大家的人生会怎样?江树明的集团会不会在白城如日中天? 而同样,路汐也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去认清这个结局走向的现实。 她没有错。 江望岑脑海中的理智终于在这刻崩塌得彻底,将她拽到了山岩边上的巨大铁笼前,像是扔一个此刻无力反抗,任命运去摆布的破木偶,将她扔进去,目光猩红:“你逃出宜林岛那晚,江微却一个人孤零零被铁笼禁锢在深海里,夜晚的海水好冷。路汐,你没有错吗?这个铁笼原本就是你的,迟了七年,那你也该亲自体会一下这深海的水到底有多冷。” 此刻的路汐,消极的意识已无法控制身体,就这么悲悯平静地看着他陷入极端疯魔的模样。 下一秒。 天际的日出犹如血,衬得他面容神色呈现出几分阴霾森然,抬起手臂,直接启动吊威亚设备,用那把生锈的锁困住路汐的逃生之路,将她推向了大海……
第48章 铁笼坠入大海,蔚蓝色的海水很冷,涌进来将路汐淹没的顷刻间,也将她的灵魂从这具易碎的单薄躯壳里倏地撞击了出来—— 时光在涣散瞳孔里迅速地倒退,犹如是黑白电影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七年前的一个盛夏夜里。 窗外那颗歪脖子树上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路汐抱着书包,藏身在了赧渊居住的这间逼仄得可怜的出租屋里,等他谨慎地确定无误门外没人跟踪,锁了门。她才腿发软,坐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边紧咬着牙关说:“我爸爸是个好人,他没有助纣为虐为江氏集团做事……赧渊,我整理遗物时发现了爸爸的日记本和爸爸这些年假装效忠却在潜伏着收集到的江树明犯罪证据。” 赧渊转身停在门前站住几秒,少年的他过得清苦,裤脚和衣袖总是沾着脏兮兮的尘埃。见路汐眼泪大颗的砸掉下来,只能给她递纸巾:“路叔日记都写了什么?” 路汐那张脸蛋的斑驳泪痕擦不干净,白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却很快隐忍着哭腔说:“江树明为了霸占宜林岛这片自然生态海域,他拿债务和我逼爸爸火烧海岛,想让那些原住民无家可归……” 路潇身为曾经的守塔人,要他草菅人命地干这事,跟把他逼上绝路没有区别。 “犯罪证据给我。” “赧渊?” “你放在身上,江树明不会放过你,给我,让我替你。” “不可以。”路汐红着眼眶摇头:“江树明杀过人,他在白城还开了一家疯人院,里面关的都是和他生意上或多或少有牵连的人,我爸爸如果没自尽,最终下场也会被关进去,你要是替我拿了证据,也会被关进去。” “我知道你心里有计划了,是不是?”赧渊是最了解她的人,沉默的瞳孔微微压紧,低声问:“我能帮你什么?” 路汐垂眸看了很久怀里的书包,手指尖攥得很紧,被打断后,再次说话的模样非常坚定,尽管声线轻得在微微颤抖:“我把江树明这个恶魔犯下的罪恶曝光出来,爸爸日记里有提到一个善良正直的杨正林警官,赧渊,我要把这些交给杨警官。” 路汐是三日前,就已经发现了路潇生前留下的这些东西。 她看完日记,才醒悟为何江树明要一直试探她关于家中遗物的事。而这三日,路汐回到江家别墅,庆幸自己生了一张很会骗人的无害皮囊,又懂得善加利用,她连枕边的江微都瞒过去了,与此同时又想好了计划…… 用三日的时间。 路汐去跟容伽礼分了手。 赧渊盯着她发白的小脸:“你不想牵扯他进来?” “容伽礼的爸爸找过我,给我看了一卷录像带,是他降生起的天之骄子人生。”路汐坦诚地说着,有些苦涩地笑了:“我知道他爸爸是想我知难而退,休要纠缠他的儿子。” 赧渊沉默了下来。 路汐与容伽礼的家世犹如天堑之别。 他和江微的何尝不是? “我可能会死。”路汐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轻声往下说:“我在外人眼里本就是一个父亲债台高筑又寄人篱下的孤女,被人衡量得毫无价值……容伽礼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要知道了肯定不会冷眼旁观,但是我对他的爱情是真诚的,不带一丝想攀附豪门的野心和利用,更不想他为了我爸爸和江家的恩怨深仇,去动用容家的权势和江树明斗法。” 路汐预料过可能会前路未卜,但是江树明逼死爸爸,又破坏了宜林岛自然生态环境。 她接下来的人生,没有其他选择。 想过死。 也想过能在这场计划里全身而退的话:她回到宜林岛找赧渊前,已经先去找了容伽礼,恰好意外得知他即将被家族召回去,要永远离开那栋地理位置僻静的别墅了。 这也意味着,他要回归那个让普通人只能高高仰望的真正世界。 已经决心分手,路汐无法说出挽留的话,只是开口求他能不能在灯塔那片海涨潮的夜间见一面? 她想。 她还活着,一定会赴约,将分手真相告诉容伽礼。 … 出租屋光线极昏暗,靠头顶微弱光亮照明,路汐白皙的手指将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单薄的信封和银行卡,交给赧渊的动作,几秒里像几个世纪一般漫长,她唇齿张合努力地一字字交代清楚:“证据和日记本我藏在了宜林岛,地点写在了信封内。赧渊,白城到处都是江树明的眼线,你可能一靠近警察局就被人抓了。别去,你偷偷的把信封放在杨警官家里。” “好。”赧渊接过,又说:“我爬窗户进去。” “这张银行卡是我爸爸留下的遗物,他给我攒了一笔读大学的钱,放你这。”路汐怕丢失了,而书包里还藏着一枚蝴蝶钥匙,她稍作犹豫了没给赧渊藏,继而攥住他的腕骨,紧紧地很用力,像掩饰内心的不安:“不要打开信封,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送完信就到我们曾经的秘密基地碰面……” 她和赧渊还太小了,除了将证据交给正义的一方外,无法去抵抗外界。 只能满身泥泞地躲起来。 躲到江树明被送上审判的法庭,所有犹如噩梦一样的罪恶都彻底结束。 “江微知道吗?”赧渊问。 “不知道。”路汐语气轻轻的,又说了一次:“她不知道的,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 江家别墅是没法再回去了,白天找借口离开前,无意中暴露出的那些细微破绽足以让一直盯紧监视她的江树明起疑心,是进是退,眼下局势都由不得路汐说了算。 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幻化成了无数只手把天真以为会走进光里的她,无情地往最寒冷的深渊里推了下去。 赧渊从隐秘角落的小窗户离开出租屋。 路汐为了掩护他独自留在屋内,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廉价劣质的录音笔,指尖摸索到开关一按,提前拷贝进来的三级影片里一对男女演员鬼哭狼嚎地动静和混杂的呻吟声,也随之震耳响了起来。 她搁在窗台上,制造出了来此闭门不出的假象。 五分钟后,路汐拖着身子走进卫生间,将陈旧木门关上,拧开洗手台的龙头放水,那么单薄又挺直的背才慢慢地弯了下来,垂着头哭了出声,只是只哭,压抑地,无助绝望地哭。 爸爸,我这样的选择对吗? 您拿自己的命抵债,想换我在江家一次自由身。 您遗书上叮嘱我不要怕,从今往后,前路会是光明的。 可是我好像被一个巨大的蓝色蚕蛹给活生生包裹住了,我破不了茧,我快要死在里面了。 … … 路汐的灵魂犹如一粒尘埃在虚空中静止悬浮,平静地注视着少女的自己在失声痛哭,而这一幕早已经出现过她梦境里上千次了,透过这道单薄的弱小身影,转眼场景蓦地变换——出现了立于悬崖边的白色灯塔之上。 赧渊还没送信回来。 夜幕开始降临,路汐离开出租屋后,这座自幼生长的宜林岛熟门熟路地绕了几圈,又故意走了一条绕道的远路来到灯塔的秘密基地处,却在爬上的刹那间,看到两名穿着黑衣且手臂肌肉精悍的男人从浓重的阴影里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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