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狮城除了自我历练之外,自然也是为了避开楼问津,若与他朝夕相处,迟早做不到自欺欺人。 如果彻底沦陷,她应该怎么办,还有谁能替当日那个家中生变,求助无门,满腹愤懑的自己讨回公道? 她将钢笔盖子揭开,又盖上,再揭开,再盖上,不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好借以驱逐心里骤然的空寂。 周五傍晚,梁稚打卡离开办公室,在一楼大厅里等了片刻,顾隽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脚步加快两分,一面将工牌摘下,放入灰色西装的口袋里,一面笑着道歉:“抱歉,临走前被主管拉住聊了一会儿,耽误了一点时间,让你久等。” “没事,我也刚下来不久。” 顾隽生的车停在附近的地面停车场,两人便走出公司大楼,一道往那方走去。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急促鸣笛声。 两人一边往旁边避让,一边下意识回头,梁稚往右侧主驾上望了一眼,顿时一愣。 “梁小姐?”顾隽生见她忽然顿步,低头看她。 “你稍等,我过去说句话。” 顾隽生几分疑惑,瞧着梁稚朝那黑色的宾士车走去,走到了主驾车窗外,敲了敲窗。 窗户落下,梁稚按捺自己骤然见到楼问津这一刻的心绪潮涌,克制不去打量他,“你来得不巧,我要去跟朋友吃饭。” “什么朋友?何不为我引荐引荐?”楼问津目光定在她脸上。 梁小姐长发扎作马尾,着宽松米色短袖衬衫与深灰半身裙,一派都市职业女郎风格。 “恐怕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楼问津当即将汽车熄火,松解安全带,打开车门,并扬了扬下巴,示意梁稚往后退一退,别叫车门撞到了。 梁稚只能后退。 楼问津下了车,轻摔上门,一把抓住梁稚的手,朝着顾隽生走去。 到了跟前,他朝顾隽生伸出手,“幸会。鄙人姓楼,不知怎么称呼?” 顾隽生看了看梁稚,也就笑着与楼问津握了握手,“我姓顾,顾隽生。想必楼先生就是梁小姐的爱人?” 楼问津稍有惊讶,因为没有料到梁稚会将已婚身份摆在明面上。他面上不显,只点了点头,“听阿九说,正要与顾先生出去吃饭。阿九初来乍到,非常感谢顾先生照顾。你们找好了车没有?” 顾隽生忙说:“正要和梁小姐一道去取车。” “那我不打扰了,祝二位用餐愉快。”说罢,楼问津松开了梁稚的手,轻轻地将她往前推了半步。 梁稚简直愕然,她本以为,楼问津前来同顾隽生示威,这顿晚饭势必会横插一脚。 顾隽生也有些诧异,随即笑说:“吃完饭我会护送梁小姐回家,请楼先生放心。” “自然放心。” 梁稚把头转过去,打量楼问津,神色如常,实在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意还是不在意。 “……我们也许会吃得很晚。”梁稚故意说道。 “多晚我也等你。” 热气噌地涌上面颊,梁稚僵硬地转过头,不再看他。 他分明不是那个意思,又何必把话讲得这样不清不白。 简直可恶。
第19章 晚饭结束, 顾隽生将梁稚送至公寓。 将要抵达时,顾隽生问她,这一餐可还吃得满意。 梁稚点点头:“店里的茶乌不错。” 顾隽生笑说:“狮城还有许多美食可供挖掘, 下回得空, 我们可以去乌节大酒店的咖啡座吃茉莉花豆爽。” 梁稚“嗯”了一声, 却已有些意兴阑珊了,她转头往外看去, 在夜色中去寻自己所住的那一栋公寓,想瞧一瞧那窗户是否亮着,自是无果。 车停靠于公寓大门外, 梁稚道声谢, 下了车。 她往里走, 未觉自己脚步愈走愈快。 公寓位于六层,走廊到底。 梁稚停在门口,试着轻敲了敲门,无人应门。这公寓便是楼问津叫人帮忙租的, 他理应有这里的钥匙, 大抵这时候人不在屋内,或许出去觅食了也未可知。 梁稚从包里翻出钥匙, 开门后却见屋里亮着灯, 但环视一圈, 客厅里并不见人影。 她换了鞋进门, 绕了半圈,终于在书房里发现了楼问津。 高层公寓自然比不得梁宅宽敞, 虽然房间齐备, 却都缩了尺寸,靠墙一张深棕色双人牛皮沙发, 楼问津就躺在那上面,五英尺的长度,自然容不下他六英尺多的身高,因此他是背靠着靠墙那一侧的扶手,再将腿搭在了另一侧的扶手上。 这样憋屈的姿势,也不知他如何睡得着。 梁稚吃过楼问津装睡的教训,这一回分外谨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去,躬身细看,才确定他真是睡着了。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只手拿着书,盖在了胸前,书是她的经济学教材。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摘下,往下滑了寸许,她从眼镜上方瞧见他低垂的睫毛,格外的长而浓密。 这样可恨的一个人,却生了这样好看的皮囊,老天真是不长眼。 梁稚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要是将他叫醒,少不得两人又要剑拔弩张。 想了想,她便坐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还需温习的文件资料。 总是心神不定,看两行字,便要转头去看一眼沙发,生怕他突然醒来,害她陷入被动。 书桌上的闹钟,时针已经越过了八点半。 梁稚自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旋开钢笔和墨水瓶,刻意制造了一点声响,又轻咳了几声。 果真,沙发那里立即传来窸窣声,梁稚转过头去,恰好楼问津睁开眼。 楼问津目光聚焦,望定她,也没作声,片刻,才拿起盖在胸口的书坐了起来,“和你的朋友吃得开心?”他刚醒,声音里还带一点哑。 “当然,开心得不得了。” 这样的言语交锋,在二人之间实属稀松平常,因此楼问津毫无反应,放下书本,推一推眼镜,站起身往外走去。 梁稚竖起耳朵,捕捉他的动静,听见他是往浴室去了,门关了起来,片刻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数分钟后,浴室门打开,楼问津走了出来。 随即却没再有动静。 梁稚滑动座椅,往门外瞄去,看见楼问津似乎刚刚洗过脸,眼镜没戴,拿在手里,正站在茶几前,借着灯光瞧她放在那上面的美食杂志。 片刻,他把杂志丢回茶几,戴上了眼镜,梁稚立即将座椅滑回原处。 楼问津声音自客厅传来:“梁小姐熟悉周边,麻烦带带路。” “……你要做什么?” “吃饭,还能做什么。” 梁稚没有料到楼问津还没有吃晚饭,他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梁稚收了钢笔和书本,叫他稍等,她去换身衣服。 通勤装虽然得体,但不够舒适。梁稚回到卧室,摘下耳环、手表等装饰,从衣柜里拣出一条白色真丝横纹绉的吊带连身裙换上,将头发随意挽作一个松散发髻。 换好衣服,走出门,楼问津已换好了鞋。他穿着白色衬衫,衣袖挽起,那斜身靠着玄关柜等候的样子,实在有些醉玉颓山的风姿。 狮城较之庇城,更靠近赤道,即便到了晚上,依然热气不减。 人在熏蒸的晚风里走上几步,便已开始出汗,道旁的大叶桃花心木与香灰莉木的树影里栖息了不知名的鸟类,有人经过,便扑簌振翅,扰动得附近风声都躁动起来。 “报纸上说,乌节路上有乌鸦伤人。”楼问津忽说。 “因为乌鸦记仇。谁攻击过它们,它们记得一清二楚。” 楼问津轻笑了一声。 难得是那种毫无嘲讽的笑,一个真正意义的笑。 梁稚这个人,从来吃软不吃硬,楼问津这样一笑,她反倒无法继续牙尖嘴利了。 好在前方不远便有一间餐茶室。 推开一扇孔雀绿木门框的玻璃门进去,扑面一阵混杂咖啡乌香味的冷气,黑白棋盘格地砖上支着七八张云石圆桌,配以龙脑木的靠背椅。 两人去一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店员递来菜单,离开时身体擦过立在木梁下的一盆蒲葵,一时光影婆娑。 楼问津带点了一份半熟蛋,一份云吞面。 再问梁稚,需不需要点单。 梁稚只要了一杯豆蔻水。 等餐时,梁稚手托腮,往屋顶上看去。那上头还挂着叶片吊扇,不过开了冷气,所以没有运作。 小时候这些餐茶室都没有冷气,只有叶片吊扇悠悠转着,聊胜于无,她那时候怕热,等餐的时候,整个人都趴在云石或者大理石的桌面上汲取石材的凉意。 不是晚餐和消夜的时间,店里人少,两人点的东西很快端了上来。 梁稚捧住装着冰镇豆蔻水的玻璃杯,看一眼对面的楼问津,他将餐盘里的两样东西依次端了出来,拿上筷子,先拌了拌云吞面,而后挑起一箸,送入嘴里。 吃相非常的斯文。 梁稚记得前年去星光剧院看过一部电影《蝴蝶君》,主演尊龙温润俊美,贵气逼人,可这样天潢贵胄一样的人物,实则从小被遗弃,为人收养,于贫民窟长大。似乎出生与成长环境,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气质。 梁稚初次见到楼问津,也绝没有想到,他是从渔村来的,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未敢打量太久,梁稚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室内很是安静,两人也没有交谈,梁稚小口喝着豆蔻水,因为有几分百无聊赖,脚尖无意识地、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踢着圆桌的桌脚。 楼问津忍了又忍,终于顿了顿筷,抬眼,看向梁稚。 梁稚:“怎么?” “……没什么。” “莫名其妙。” 楼问津什么也没说,挑了挑眉,继续吃东西。 没多久,楼问津放了筷。 梁稚往对面看一眼,碗和盘子都已经空了,她好像是此刻才发现,楼问津这个人很少浪费食物,他食量不大,但每回都是量力而行。她则完全相反,什么都想要,倘若新鲜劲过了,剩下的也就剩下了。 离开茶餐厅,两人复又走回到燠热的晚风中。 梁稚这个时候,才想起思考,今晚要怎么安置楼问津。 回到公寓,梁稚先行去洗了一个澡。她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并不长,淋浴过后换上睡衣便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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