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问津不知何时又去了书房,坐在书桌旁的座椅上,背往后靠着,阖着眼,仿佛有些疲惫。 梁稚正要开口,他先出声:“东西给你放这儿了。” 梁稚,“什么东西?” 楼问津伸手,在书桌上点了点。 梁稚往书房门口走了两步,顺着看过去,桌面上多了一瓶冰镇的红茶,应当他从厨房的冰箱里拿的。 此外,还有柄巴朗刀。 能将这刀安然无恙地从庇城带来,只有走陆路,过长堤。而从庇城到狮城,驾车至少七个小时。 “你怎么不让宝星送过来。”梁稚说这句话自然有试探的意思。 “对他不放心。” 梁稚走到了书桌后方,将刀拿了起来,握住黑檀木手柄,从鞘中拔出。刀身雪亮,反射灯光,折闪了一下,映在她白皙的脸上。 “你对他还不放心?你不是什么脏活累活都要他干。” 楼问津抬眼,盯着她脸上的那道雪白的反光,“做事做得久了,总会懈怠。家里的扎奇娅也是,我正在考虑开除她。” “她怎么了?” “丢了一支钢笔。平常只有她能进出书房。”楼问津有点似笑非笑的神色。 “钢笔是我拿走了。”梁稚忙说,“你别乱冤枉别人。” 她转过身去,打算把钢笔找出来还给他,却发现,那钢笔就被搁在摊开的书页之间——显然楼问津刚才已经看见了。 她一下窘得耳根发热,“……我不过是觉得它用起来还不错,所以擅自借用了而已。楼总不会这么小气,连支钢笔都要跟人计较吧?” 楼问津微微挑眉。 梁稚把钢笔拿了起来,走近半步,拉开他胸前衬衫的口袋,把钢笔插了进去,“还给……” 话没说完,手指忽被一把攥住。 她顿时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让楼问津往前一拽,腰被搂住,身体转过半圈,一下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咫尺之距,呼吸如热雾轻轻拂过鼻尖。 没有任何预警,他微凉手指擒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扳起来,一边摘下眼镜往桌面上一扔,一边吻了上来,带一点潦草与凶狠的气势。 她脑中嗡地一响,本能伸手去推,可这反应被预判,手被楼问津一把抓紧,按在他胸口。 小时候去餐茶室,总要点咖啡红茶,加炼乳,甜里带一点苦,便不会腻。此刻,她在楼问津的吻里尝到了同样的,微苦的甜味。 楼问津擒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松开了,却是顺势到了她的耳后,手指插在她的发间,捧住她的侧脸,舌尖分开了她的齿关,更深地探入。 这样的缱绻,让她心脏剧烈跳动,睫毛歇了一歇,终于还是将眼睛闭上。心口发痛,不敢细思自己渴望他竟然渴望得这样深。 但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全然被动地接受——这是她此刻能做出的,所有虚假的反抗了。 楼问津夺尽了她氧气,才终于停了下来,手掌按在她背后,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她微微喘气以平顺呼吸,只觉与他紧挨的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如擂鼓之声。 “楼问津……” “嗯?” 梁稚把脸埋在他肩头,紧紧咬住嘴唇,话在喉间滚了几遭,还是没有忍住:“……我想要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梁家下手?” 巴朗刀是他谊父的唯一遗物,他舍得给了;四百多英里的路程,他也愿意亲自开车送来。 若说前者只是迫于形势,后者又有何必要?毕竟,现在他楼问津就是最大的形势。 她或许从没有弄懂过楼问津这个人。 静默许久,才听见楼问津出声:“你希望我给你什么答案,阿九?你想证明我不是坏人?” “……你是吗?” 楼问津并不直接回答:“阿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坏人,那么只能你父亲是坏人。” “我爸绝不可能!” 楼问津静了一瞬,仿佛没什么意味地轻笑了一声:“你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来问我。” 梁稚不再说话,眼神也在一瞬间黯淡下去。 人在痛苦以极的时候,总要替自己找一点精神安慰,而她的精神安慰,是证明楼问津“恩将仇报”的合理性,否则她原谅不了自己方才的软弱与沉溺。 爱也就罢了,软弱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手掌在他肩膀上一撑,站了起来,楼问津下意识伸手,虚虚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梁稚看着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冷静,“……我工作很忙,以后要是没有什么事,就不要过来找我了。” 楼问津不作声,他眼镜已经摘了,她因此可以直接看进他的眼睛里,分外幽深而莫测。 但那里面并没有愤怒。 仿佛,他已经料算到了她的反应。 梁稚狠下心转过身去,拉开抽屉,把刀放了进去。 身后座椅被往后推了推,楼问津站起来,她没有回头,只看见一条手臂伸到了她面前,把那支插在他胸口的钢笔放在了她手边。 随即,他便转身擦身往外走去了,边走边说:“早些休息。” 声音听来仍然只有毫无破绽的冷静。 梁稚没有答话,就垂头站在书桌旁,直到听见他脚步声渐渐走远,随即公寓门被打开,“嗙”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整座公寓恢复寂静。 她力气尽失,后退一步,在座椅上坐了下来。 宁愿他今天没有来,否则不至于这样万箭攒心。
第20章 梁稚失眠到凌晨三点才睡去, 第二天过午才醒,好好的一个周末,就这样被楼问津毁了, 真是可气。 但她不愿将太多精力投入这些恩怨情仇, 人一旦开始自怨自艾, 便有无限的理由沉湎下去,这便与她南来狮城的初衷相违背。 王士莱是个好老板,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对故交的女儿照拂的因素。 起初,王士莱只叫她做一些电话联络,收发传真、印信、报纸等基础工作, 见她都完成得不错, 便把准备会议材料、整理会议纪等工作交给了她, 之后,又开始让她接手工作日程安排和商务接待,最后,有一些私人的行程, 也都愿意委任给她。 梁稚很快便熟悉了助理的职务内容, 换做从前,这些归根结底是服务他人的工作, 她万万不会去做的, 但如今不但做了, 且完成得非常出色, 甚而难得的有了几分成就感。 后头,因为一件私人行程上的事, 梁稚更得王士莱的信任: 王士莱与夫人感情深笃, “花莱”的“花”字,便取自夫人的姓氏。下月办酒会, 王士莱为夫人订购了一条钻石项链充当行头,派了梁稚去取,并送到武吉知马的王宅去。 那项链的主石尺寸、净度与工艺均属上乘,自是很拿得出手。但梁稚去珠宝行取项链时,恰好碰到了一位也要出席酒会的戴太太,订了一颗十克拉的深蓝色海蓝宝石。这送给王太太的钻石项链,立即相形见绌了。 也是巧得很,那位戴太太的丈夫,恰与王士莱有些过节,这样的场合,要是夫人被比了下去,不知道该有多跌面子。 贵重彩宝大多需要提前预定,切割加工也需耗费时日,临时订制,肯定是来不及了。若是去借,又恐传出去,遭圈内耻笑。 好在梁稚想起来,沈惟茵有一条帝王绿的翡翠项链,她因为作为议员的夫人,对外需要维持相对朴素的形象,鲜少会在公共场合佩戴。沈惟茵接到她的电话,爽快应允,并答应亲自送来。 王士莱说自己夫人本就有些好面子,这回要是丢了脸,不知道要怎样闹他,梁稚此举无异救人于水火,因此,便给了梁稚两天假期,又派了两封请柬,叫她带上男伴,也去酒会上玩一玩,放松放松。 请柬被梁稚放在办公桌一侧,直到忙完了今天的工作,才有空去翻一翻。 11月8日,富丽敦酒店宴会厅。 梁稚拿请柬抵着下巴,思索片刻,将一旁的电话机拿过来,把电话拨到了楼问津的办公室去。 然而电话尚未接通,她便又飞快地撂下了听筒。 酒会当日的富丽敦酒店,宾客云集。 梁稚自行去往酒店,在大堂与顾隽生汇合——那另一封请柬,梁稚交到了他的手里。 今日顾隽生穿一套正式的深蓝色西装,较之平常更显峻拔。 至于梁稚,随意穿着那日在红姐处买来的二手高定裙,往常在庇城,梁稚从来不甘人后,舞会酒会一应盛装出席,但今日非她主场,且经历过了这一遭变故之后,才觉得这一类的社交场合,实则非常低效乏味。 她懒得同人争奇斗艳,今日过来纯为消磨辰光。 顾隽生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由衷称赞:“梁小姐今天非常光彩夺目。” 梁稚早对一切夸奖免疫,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两人一道往里走去。 今日不止一场活动,除了在宴会厅举办的酒会,还有一场在海峡厅举办的婚礼,以及灯塔会所的私人晚宴。有服务生前来引路,免得大家找错地方。 两人走上楼梯,步入中庭,正欲走往宴会厅,梁稚脚步一停。 前方椰丝棕榈树掩映的座椅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今日也着正装,银灰西装衬得人气度斐然,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长发的女人。 女人穿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只化了极淡的妆,但生得非常美,且那种美不同于梁稚从前见过的所有人,格外的自信、端庄又从容。 两人不知聊些什么,交谈甚欢。 顾隽生顺着梁稚的目光望过去,“这不是楼先生与章小姐。” “章小姐?” “船王章清霁的长女,章锦年。” 梁稚曾在报纸上见到过关于章锦年执掌章氏地产业务的报道,劣质油墨刊印的一帧模糊相片,根本没有描摹出本人的半分气度。 ——她是一个能叫所有人,不论男女都自惭形秽的女人。 顾隽生打量梁稚,“不过去打一声招呼吗?” “不必。”梁稚收回目光,“我们走吧。” 到宴会厅门口,两人呈上请柬入内,远远的,便看见王士莱的夫人,正被一群贵妇众星拱月,她脖子里上的那一串帝王绿,又鲜又辣,十足的夺人眼球。 梁稚笑了笑,走到一旁去拿饮品。 顾隽生今日过来,也是个散淡的局外人,梁稚同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狮城风物、办公室八卦……话题不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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