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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吃饭、上床、离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他们熟练得不需要预订，彼此心照不宣，但嘉倩心里的位置总是出租出借，越是这样游扬的自尊心越是作祟，仿佛必须要在其他女人身上施展魅力，才能重建他的信心堡垒。于是他也总是在约会，总是在一段又一段无法交付真心的关系里频繁进出，用嘉倩践踏他的方式平等地践踏每一个爱他的人。 “你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游扬说这句话的时候，极力抑制自己嗓子里的铁锈味，那是一种带着哀怨的忧愁，是他不想让嘉倩看穿的脆弱。 可是嘉倩总是能明白他的心情，她也从不委婉。“我们会有未来吗？”她问，“两个人至少得在一个地方才能说未来吧，我不能跟你走，你也回不来，你觉得讨论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他知道嘉倩还在逃避，“这不都是借口吗，当初在北京你不也非要回成都吗，你别装了，你心里清楚得很，我们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客观因素。”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嘉倩明知故问。 “因为你不爱。”游扬说。 “也是因为你爱得不够吧，你要真的像你说的这么痴情，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当初是你说我们之间点到为止了，是你让我走的，你失忆了吗？你可从来没有为我们这段关系做出过任何让步。” 至此嘉倩明确感觉到，她和游扬又走到了那个分叉路口，四年前发生在北京的故事又复写了一遍，只是这一次主动走开的人是游扬，一来二去，他们算是扯平了。看着眼前屏幕上热热闹闹的女团表演，她不知所以地看出了一种巨大的孤独，被那么那么多人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总有人歌颂爱的不计得失，可是爱这种东西其核心就是占有和绑架，言行都要过磅的，但凡有一丝不公平就要生出嫌隙。她好端端地活着也并不计较得失，为何就被拖拽进了这罗生门里，从此都要背负道德审查了呢？ 挂了电话她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出来在门口遇上了姗姗来迟的周序，她低头划着手机，也没看前面，只觉得头顶被一只手撑住了。“现在才来啊？”她抬头一看，只觉得分外熟悉，在这四面都是陌生人的 KTV 里，就算是找到了底气，他们一起进门，却被房间里的人一齐起了哄。 “哟，就说周序今天怎么非要来呢，原来是冲着梁嘉倩来的。”张迪端着酒杯冲他们走过来，“那我就敬二位了，再续前缘。”然后他胳膊肘怼了怼周序，“人家梁嘉倩没对象呢，你还不赶紧好好表现。” “说什么鬼话呢你，喝多了吧。”周序被他说得有点恼，嘉倩在一边安之若素，她早已学会酒局上男人的话不细听，否则和宋涛一起出去应酬的那些场合，她能一晚上暴跳千百遍。 这歌唱到 12 点，她觉得太疲惫了，手机划来划去也就那么点东西，满屋子都是醉酒的男人，偏偏倒倒碍手碍脚。工作手机上还躺着游扬的名字，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整理，就干脆放在那里不管了。 她凑到周序面前说她要走了，明天还有工作，周序还在兴头上，被几个醉鬼锁住了一步也逃不掉，他说了再见，叫嘉倩到家给他发个微信。 其实根本没有工作，她能有什么工作呢，提不起劲就一觉睡到 11 点，醒来竟然也没什么人找，就这样又过了一周，王晨宇那边依旧没有消息，她想去刺探刺探，又怕显得太心急，就打开手机写了个日程，两天之后去问，在此之前潜心休闲。 群聊三人组在她辞职之后也没解散，朱钰和张麟其偶尔在里面吐槽宋涛，她也随声附和几句，但这天早上群里却炸开了锅，就洗个澡的工夫，已经有了十米长的聊天记录。 爬了半天墙，嘉倩才大概看明白这爆炸新闻都写的什么，言简意赅就是，宋涛被人砸了脑袋，打得相当严重，现在人在医院急救。 吃了一上午的瓜，嘉倩还是决定趁着工作日下午，大概率不会偶遇前同事的时间，去医院探探宋涛。辞职两个月，除了工作交接上的事，他们私下没再接触过，但宋涛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知道他什么都不缺，就什么都没买，找到宋涛那间单人病房的时候，嘉倩透过玻璃往里面瞧了瞧，确定没别人才敲了门。 “surprise～”开门的瞬间嘉倩往里面喊。 “这么有空啊，还来看我。”宋涛露出惊喜的表情，但看到宋涛的样子嘉倩却吓得不轻，宋涛整个头包得像个菠萝，蒙成了独眼龙，都这样了手里还攥着手机不放，啪啪打字回着消息。 “你没事吧？这么严重啊，我听朱钰说不就敲了一下吗，你这怎么裹得跟个炸药包一样，眼睛又怎么了？” “眼睛爆了，现在安的假眼睛，花了两万八呢。”宋涛一脸正经地说。 嘉倩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胡说八道了，回他一个白眼，“你一个人在这吗，没人照顾你？怎么这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所里人没来吗？” 宋涛把床上的枕头叠在一起，往后一躺，整个人呈现出放松状。 “这两天事儿多，我让他们先忙完再过来，再说了，你不就是来照顾我的人吗，总还是有你这种闲得发慌的好心人吧。帮我去买桶方便面吧，中午没吃饭呢，我要红烧牛肉的。” 看他可怜兮兮，嘉倩也不好弃他不顾，“吃什么方便面啊，我去帮你买饭吧，你这脑袋吃方便面能好吗？味精吃多了会傻的。” “你不懂，方便面是我的 comfort food，一般不吃，除非生死攸关。” “好吧，那我请你一碗，吃了赶紧出院了，免得你在这儿折腾人。” 下楼买了方便面和日用品，又去医院外面买了水果，宋涛最喜欢的大草莓，嘉倩让老板洗干净了放盒子里，盖上保鲜膜再拎上楼。看着嘉倩大包小包地进来，宋涛回消息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你搬家吗？买这么多东西干嘛？”然后他打开购物袋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检阅，“需要这么多东西吗，手机支架、靠枕，拿来干嘛？” “你相信我一个曾经住院五个月的人好吗，这些东西你都会用得上的。”嘉倩把支架往床沿上夹，云淡风轻地说。 “五个月？为什么？” “高考完的暑假出了车祸，差点就嘎了。”嘉倩撇撇嘴。 “怪不得傻乎乎的，撞到脑子了吧。” 嘉倩被他说得来气，啪一声扇他背上，“别逼我杀人哈。” 宋涛做一个拉链封嘴的表情，把方便面的盖子撕下来咕咚咕咚开始吃，吃饱喝足汤都一口不剩，他坐在床上把垃圾往旁边柜子上一扔，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垃圾桶不是在这吗”嘉倩用脚把垃圾桶踢到病床边上，看着他一副饭来张口的样子就觉得烦。 “帮我扔一下嘛，我够不到。”宋涛说。 “不帮，你是脑子不好，不是手脚不好，自己起来扔。” “梁嘉倩你这人真行，不给你发工资你就这么对我？咱俩不是朋友吗？” “什么时候跟你是朋友了，我们也就是个熟人，街上遇到都不用招呼的那种。” “好吧，那你走吧，你也不用再来了。” 嘉倩看着宋涛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宋涛不是她老板的时候，就是一个 36 岁巨婴，搞得她莫名就想气气他。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某人在我上次辞职的时候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哦，我怎么就忘了呢，对对对，不好意思哈，我马上就走，不耽误你享受孤独了。” 她抓着包就往门外走，不顾宋涛叫她回来的声音，搭着电梯直接到了一楼。 “真走了？”宋涛的微信发了过来。 “当然真走了，我忙得很，没工夫陪你玩儿了。”嘉倩回他一个白眼的表情。 “你回来，我们晚上出去吃饭，我请。” “我减肥，不吃饭，好好住你的院吧，别想着往外跑了。”嘉倩回完消息就把车打燃了火，游扬这辆玛莎拉蒂她还是开不习惯，虽然以前也总帮宋涛开车，但苦于技术实在是不行，每次侧方位停车都下来让宋涛停，所以非必要她也不怎么开这车。 后来她提过一次把车还给游扬，帮他卖了都行，可游扬坚决不同意，“这车里有咱俩的美好回忆呢。”视频那头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什么美好回忆？记岔了吧，游总。” 嘉倩联想起一些别的事，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分明是她记岔了。 “怎么没有回忆了，坐在车里一起听歌不是美好回忆啊，一起聊聊天什么的，都是美好回忆啊，你想想啊，以后你每一次开着这个车，都会想起某年某月某一天，我们拥有的美好回忆，然后就会想我了。” 游扬当时随口的一句玩笑，却在他们再一次吵架冷战之后，显得那么真实。确实如他所说，现在嘉倩坐在这车里，就算是随机停在路上等红绿灯，她都会再一次想念游扬，想念这车里已经烟消云散的他的味道，那种凛冽却又温柔的味道，就像最后一抹夕阳掉进了黑夜里，她如此眷恋，却又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了牵扯的疼痛。 回到家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躺了会儿，三个人的小群里又开始雨后春笋一般地弹消息，张麟其和朱钰此刻正商量着一起去医院探宋涛。 “听说隔壁郑主任的人晚上也去。”张麟其说，“要不我们明天再过去？” “别别别，等到明天指不定宋主任怎么想呢，我可不敢，人多有人多的好啊，凑凑热闹就能走，要是就我们两个人，说不定还留我们干活儿呢。”朱钰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道理，那下班收拾收拾就出发吧，要不去医院门口买点水果？买啥？”张麟其问。 嘉倩反复抑制自己想回复他的冲动，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商量出一个最差的结果——果篮，宋涛这人挑食，除了草莓、葡萄和西瓜，其他什么水果都不吃，但是也就这么着了吧，反正肉眼可见一定会有不少人踩坑，也不缺这二位了。 嘉倩也突然想起了，她在医院还没来得及问的那个问题，“宋涛为什么会被报复？” “交通肇事致人死亡，我们给打成了不起诉。”朱钰回复。 “那恐怕赔偿金不少吧，怎么还打击报复上了呢？” “去世的那个小孩才 12 岁，和解金是他爸签的，据说他妈整天以泪洗面，本来就是拒不和解的。宋主任在这个案子上手腕又着实有点硬，小孩的妈妈没找到当事人，就在律所楼下埋伏了他。”张麟其发过来一段 50 秒的语音，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个清楚。 听到这段故事，嘉倩冰冻的记忆好像又被解封了，“那打人的那个妈妈呢，拘留了吗？” “宋主任没追究，派出所就给放了。”朱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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