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黎羚足足看了屏幕五分钟,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跳突然会变快。 副导演冷不丁地说:“黎老师,看谁消息呢这么开心?” “不会是男朋友吧?”另一个人开玩笑道。 黎羚抬起头。 她恰好撞进了金静尧的视线。 他的眉心和嘴角都往下压了几分。 或许是错觉,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紧张。 - 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说:“导演,麦老师找您。” 金静尧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接电话了。 “点啊,金导。”麦鸿诚在电话那边得意洋洋地说,“听讲你今日同女演员有好激烈的对手戏呢,你还好吧,要不要帮你叫白车(救护车)?” 平时还好,麦大制片人心情一得意,就会冒出粤语口音。 金静尧说:“没死。” 麦鸿诚:“哇,那是拍得好顺利咯……” “你很闲吗,找个班上吧。” 金静尧直接将电话给挂了。 电话那边的麦鸿诚:“……” 金静尧没有立刻回到片场,而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又拧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声里,他回忆刚刚结束的这场戏。 的确很顺利,甚至比他想象中更加顺利。 也许要感谢黎羚在片场给他上的“课”,也可能在早以前,他已经十分确信:别人都不可以,只有她是不同的。 否则他不会来找她拍电影。 正如周竟有病,阿玲就是他的药。唯一的药。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 金静尧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她说要教他怎么演戏,那就继续教下去吧。 早晨在无人的片场,他其实很想问她,是不是只要对手戏的演员有问题,她都会这样无私地提供帮助。除了他之外,她还帮过谁。 但只要不问,就不会听到不想要的答案。 只要扮演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她就会继续挡在前面。
第15章 金大导演走了。 但他离开前看她的那一眼,黎羚愿将之称为一副见效最快的退烧药,只是被看了三秒钟,小鹿乱撞的心就凉透了。 眼前那些绚烂的大烟花,啪叽一声,全部都掉进了黑暗的湖水里。 “不会。”她坚强地对副导演微笑道,“其实我已经丧偶多年了。” 一阵寒风刮过,片场突然陷入一片古怪的安静,或许幻觉里还传来了乌鸦的惨叫声。 副导演沉默片刻,尴尬地说:“节哀。” 事后,黎羚思考了很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个瞬间,对于“可爱”这两个字,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可能是因为很少有人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她。 她本来也不是会被人夸“可爱”的长相。 刚出道时,倒是有很多人夸黎羚“可造之才”“可塑性很强”。很久之后她才想明白,这些话比起赞美,更像是一种包裹在糖衣里的陷阱。 她也听到过不少“可以吗”,这看似是请求,实则是要求。回答“可以”,通常意味着要吃很多苦头,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而回答“不可以”,则往往要立刻滚蛋。 再后来,她变成了“可有可无”。这个行业里的小演员大多如此,饰演着千篇一律的角色,很容易被替代和遗忘。大浪淘沙,哪怕做一粒沙,能存活的也只是少数。 她一度也以为自己的演员生涯会到此为止,比一粒沙更轻,多年以后再被人提及,也不会有人对她说一声“可惜”。 但她遇见了金静尧。 话说回来,金大导演之所以选她,肯定也不是因为她可爱。 也许他经常觉得她很可笑。 黎羚悻悻地想着,还是忍不住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可爱”。 结果令人大开眼界。 【当一个男人形容你可爱、而不是漂亮的时候,说明你长得不漂亮。】 黎羚:? 【当一个男人形容你可爱,而不是漂亮的时候,说明他想睡你。】 黎羚:“……” 互联网真的很可怕。 她打开了比较严肃的百科。 【可爱,描述了一种通常与青春和外表相关的吸引力。】 青春的吸引力。原来如此。 黎羚很年轻(相对于9787532754335而言)。 9787532754335很老(相对于她而言)。 如此说来,9787532754335对她说你很可爱,想必也象征了一种慈祥的父爱。很慈祥,很父爱,没有任何问题。 黎羚放下心来。 - 片场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中午吃饭时,至少有三个人也对黎羚说了“节哀”,八个人用同情和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善良的制片主任甚至主动来问:“小黎,最近还是单身吗。” 黎羚已经全然忘了自己上午的胡说八道,有些懵地点了点头。 对方热情道:“姐这边资源很多,你讲讲你的择偶标准呢。” 黎羚喜欢圈外的、事少的、死得早的、遗产多的…… 她最后脱口而出:“可爱的。” 制片主任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哈哈”干笑两声:“没想到你喜欢这个类型哈。” “可爱的……有点难找……”她环顾四周,突然看着黎羚身后眼前一亮,“这个怎么样?够可爱了吧?” 黎羚满怀希望地转过头,看到了后面的金大导演。 他一如即往地穿得很随便,戏服外面披了件深色夹克,脖子上挂便携式监视器,像个赶早课的男大学生。 但因为在剧组人群中过于出挑,也很像是杂志封面那种看似不修边幅、实则每一根头发丝都精心处理过的高奢男模。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轻微的疑惑,又转头去抓摄影师调试机器。 摄像师一边嗷嗷叫着“我还没吃完啊导演”一边被无情地抓走了。 “可爱吗?”黎羚大为震撼地问制片主任。 对方也不解地说:“小刘还不可爱吗?” 黎羚:?小刘? 金大导演人已经快离开饭堂,终于露出了背后的小刘。 由于身高和体型的差异比较悬殊,对方刚才被挡得严严实实,这时才现出了娇小的一米六五原形。 制片主任看着小刘,仿佛在看一只家养仓鼠,语气愈发慈爱地说:“怎么样?可爱吧?” 黎羚:“……” 突然又不知道可爱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 可能之前的两场戏太顺,已经用光了所有的运气,后面的拍摄又变得磕磕绊绊了起来。 他们回到浴室,金静尧要将黎羚按在浴缸里,打开花洒,将她从头到脚清洗一遍。 这场戏怎么都拍不好,两个人在水里足足泡了几个小时。 到后来黎羚感觉自己像一颗种子,已经要在水里泡开了,马上就能发芽。 黄昏时分,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水打在浴室里的玻璃上,像一小片波光粼粼的海。 金静尧凝视着那扇窄小的窗,突然说,今天先到这里。 剧组就此停工,黎羚精疲力尽地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她回到片场,发现一辆巨大的水车停在剧院外,正对着浴室的窗户。好几个工作人员围在旁边,正在做安全检查。 金静尧则在浴室里,对光线和环境做最后的调试。 转过头时,她差点被对方吓了一跳。 他看起来像几天没睡,黑眼圈很重,眼下淡淡的青色,皮肤也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 黎羚:“导演这是……” 副导演说:“又一夜没睡呢,一直在试光。” 黎羚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 他的脸色差成这样,很担心待会儿拍着拍着,这个人又要昏倒了。 主要是她也觉得自己再泡一天真的要发芽了。 毫无疑问,金静尧对于技术有着某种痴迷。直到此刻,他还在一刻不停地拿着摄影机做实验,切换、旋转、俯拍、仰拍,寻找更好的角度。 但这一切似乎也是值得的。 当他一声令下,窗外的水车真正运转起来,光影的魔法,再一次在无声无息之中上演。 浴室的每一块瓷砖、每一个角落,都被笼罩在那种光影的震颤里。微光粼粼,一呼一吸,一起一伏。 他将这个狭小的房间变成一片海。整个世界都深陷在他制造的雨声里。 黎羚近乎惊叹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随后,她又撞进了魔术师的视线里。 他将摄影机移开,直直地看着黎羚的眼睛。他看起来并不疲惫,反而接近于亢奋。 “你准备好了吗。”金静尧问她。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向来是沉黯的,此刻却亮得过分,几乎有微暗的火光在燃烧,隐隐地透出一种压抑的、近乎怪异的狂热。 黎羚的心跳了一下。 直觉告诉她:今天这场戏,应该是可以拍完了。 - 水在浴缸的塞子里打转,像一个漩涡。 暗红色的灯光,逶迤于墙壁、地板、大理石瓷砖的纹路,让浴室犹如一个摄影的暗室。 浴缸里的两个人都湿透了。 黎羚接着昨天那场戏,趴在浴缸边呕吐,将压在舌根的药片都吐了出来。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双手按着冰凉的洗脸池,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水漱口。 在镜子里,她凝视着自己。她的眼眶发红,面容虚浮,几乎可以说很狼狈。 突然,镜子背后氤氲的雾气里,出现另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她几乎要尖叫出声,金静尧却已经压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到浴缸前。 他打开花洒,温热的水迎面浇下来,从头到脚。 按照剧本,这里本应该是最刺骨的冷水。黎羚自己私下练习,为了提前适应,也会将水温开到最低。 但这场戏拍了许多条,水温始终被调到了最适应人体的温度。她没有吃一点苦头。 水是热的。人是热的。心跳和体温在不断攀升。 只有金静尧的眼神还是冷的,令人望而生畏。 黎羚仰面倒进浴缸里,墨黑的发丝十分凌乱地挡在身前,白生生的手臂,瑟缩地按着墙壁,她通身雪白得如同一条被剐尽了鳞片的鱼。 满地的水渍,被光线照得亮闪闪的,几乎有些油滑,都是从她身上剥下的鳞与珍珠。 年轻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中握着花洒。 衬衫早就湿了,随着抬手的动作,展现出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像蛰伏在天际线后的山峦。 他的动作依然平静而有序,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执行着某种自动程序,一寸寸地清洁她的脸颊、脖子、手臂。 但机器人是否会违抗主人的命令。又是否会有这样阴冷的、令人战栗的侵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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