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腕太细,皮肤太白。某种白的、甜腻的味道,在静脉里隐约流动着,如同树的汁液,轻轻划开就能尝到。 一块柔软的大毛巾被丢到头顶,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住。 “……抹布?”黎羚脸被蒙住,声音闷闷地问道。 金静尧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记性不好吗,废话记得很清楚。” 黎羚顽强地说:“我是……关于导演的事都记得很清楚。” “你最好是。”对方无动于衷地说。 片刻后,黎羚终于结束了与巨大毛巾的搏斗,重新露出了毛巾里小小的脸。 她不太善良地反问道:“那你呢,导演?” “怎么。” 黎羚一下下地擦着脸,假装期待、实则阴阳怪气地说:“导演演技这么好,下一场戏一定不用戴手套了吧。” 金静尧突然对她笑了笑。 “很期待?”他语气温和地问她。 下一场戏是周竟帮阿玲催吐。 黎羚说:“太期待了,做演员这么多年,还没有对哪一场戏这么期待过。我都开始紧张了。” “哦。”金静尧目光沉沉地俯视着她,“那你慢慢紧张。” 昏暗的光线笼罩着他们,在墙面投下相交叠的影子。 头顶的吊扇慢悠悠地转动,制造出一个个微小的漩涡,将阴影搅开。 可是她的脸却渐渐地热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他突然开始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又在盯着自己的嘴唇。
第14章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黎羚觉得,金静尧一定比她更加紧张。 她刚刚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位金大导演,不单单是不喜欢跟人产生肢体接触,他甚至都不怎么敢摸她的脸。 可想而知,帮别人催吐,应该更加会让他恶心得受不了吧。 这样想着,黎羚忍不住安慰对方:“没事的,导演,不行你还是戴手套吧。” 金静尧冷漠地说:“管好你自己。” 黎羚眨了眨眼:“导演,那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 她想要问他,既然如此厌恶肢体接触,为什么还要亲自出演这部电影。 金静尧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说:“不可以。” 他转身走了。 黎羚:“……” 行。 不问就不问,她热爱工作,将剧本又读了一遍。 周竟有病,任何人都知道。 但他的病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或许只有拍完这场戏,才能给黎羚带来亲身体会。 在扮演玩偶熊的这段时间里,周竟是如此沉默、卑微,对阿玲予取予求。哪怕她将他的家、他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他还是无底线地纵容着她。 相比之下,阿玲似乎才是那个更恶劣的人。她死气沉沉,却又肆无忌惮。 为什么她会想要在周竟的浴室里淹死自己,是真的心存死志,还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向对方示威,直到黎羚沉进浴缸里,也没有得到很确切的答案。 也许她是太害怕了,才会不断地索取、不断地向他施加情感暴力,用最丑陋的方式,来彰显自己对于周竟的权力。 一种被爱的特权。 无论如何,黎羚很难理解这样的做法。 明明是爱的,却选择去伤害。明明想要挽留,却偏偏将对方推开。 很病态。 她和周竟一样,都很病态。 阿玲趴在浴缸边,抬起头,上下打量着脱下了玩偶服的年轻男人。 “你终于敢见我了。”她用一种嘶哑而甜蜜的嗓音说。 她等着看对方向自己摇尾乞怜,或者变得暴跳如雷。她迫不及待要撕裂他的平静,欣赏他的丑态。 她很快就失望了。 周竟甚至没有骂她一句,他拿来毛巾,弯下腰帮她擦脸。 动作温驯,一如既往。 他的目光宛如一潭死水。而那一潭水,曾经悄无声息地淹没她的脸,堵住她的呼吸,深深地压进肺部…… 阿玲“啪”地一声打开他的手,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露出惨白的笑容。 “忘了告诉你,我偷吃了你的安眠药。”她用一种虚弱而恶毒的语气说,“不过,周竟,你为什么要把安眠药藏在柜子里呢?” 因为她的动作,毛巾掉在了地上。 年轻男人十分平静地将它捡了起来、仔细地叠好,放到了一边。 随着,他又站起身。 摄影机的镜头慢慢地从中景推到特写。 黎羚知道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还是克制不住地胃部收紧。这种戏很难事先排练,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演。 而金静尧,显然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他竟然丝毫没有因为接下来的肢体接触,而流露出丝毫的紧张。 他向她逼近。巨大的影子被投到了墙面上,仿佛一个帝国大厦式的长镜头,缓慢,笃定,不容置疑。 她觉得自己也被他的影子笼罩了起来,或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攫住她。 年轻男人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她。 他用拇指和食指,扣住黎羚的下颌,另一只手则不容抵抗地撬开她的两片唇。 温热的口腔,几乎是无意识地叼住了他的手指,像一只脆弱的珍珠蚌被打开。 “唔……” 尽管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黎羚的眼眶还是立刻就红了,生理性的眼泪涌上来,一半是表演,一半则是本能的反抗,她用牙齿顶他、抓他的手,将身体当作武器。 这太微不足道,立刻就被对方按住。 冰冷的手指像一把钩子,深深刺进她的血肉里。他按着她的舌根,一点点地压下去。 钳制她的另一只手,则如鞭子后的甜蜜糖果,缓慢地抚摸她的脸颊和脖子,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 他一直在看她。 直到她弯下腰,用力地咳嗽,将药片全部都吐了出来。 他的手仍在抚摸着她的后颈。 微凉的掌心摩挲过皮肤,带着刺痛的甘美和温柔。 - 副导演一喊“卡”,这只手就从她身上移开了。 黎羚却还在盯着它看。 导演拍这场戏的时候,竟然真的没有戴手套。 不过,可能他也觉得很难受,所以一喊卡就去洗手了。 黎羚其实也想去漱口,但是没什么力气。这场戏对她的消耗更大。 她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趴在浴缸上一动不动,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一只盛满水的杯子,突然被递到了自己面前。 黎羚感激地抬起头,看到金大导演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漱口。”? 太阳从西边出来是吧。 没想到啊,孩子长大了,懂得孝敬长辈了。 黎羚感动地接过杯子。 刚一伸手就差点被孝死了。 好烫。这水得有九十度了吧。 黎羚:“……” “导演,一般人可能不会用开水漱口。”她心情复杂地提醒对方。 金静尧瞥她一眼:“消毒。” 黎羚:“……” 死猪才不怕开水烫,这边建议您先给自己消消毒哈。 她这么想着,余光突然瞥见了对方垂下的手。 这只手苍白、有力,指节修长。 指节处却多出了几道细小的擦伤,和……隐约可见的齿痕。 就像大理石雕像上的鲜艳唇印,冷淡而暧昧。 黎羚愣了一下:“导演,你的手……” 金静尧说:“狗咬的。” 翻译:黎羚拍戏咬的。 黎羚突然觉得,金静尧没杀了自己,还这么有礼貌地给她倒水,也算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 她沉默良久,心情更加复杂地问:“保险公司能报销狂犬疫苗吗?” 金静尧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看监视器了。 黎羚找了杯凉水漱完口,默默地跟了上去。 此时一群人正围在监视器前大肆赞颂导演的演技。 副导演说:“导演功力不减当年,我女儿看了肯定能吓哭。” 摄影师:“你女儿都快二十了……” 另一个人啧啧道:“别说二十,八十岁的人看了这么变态的演技都要吓哭。” 导演突然从身后出现。 几位彪形大汉也差一点吓哭了。 黎羚好奇地凑上前,发现在监视器里,这个画面的视觉冲击力的确相当之震撼。 逼近的镜头放大了那种生理性的痛觉。发红的眼眶,惨白的面容。被撑开的唇角,被捏住的颌骨。 她看起来真的很疼。 但其实在拍这场戏的时候,黎羚没有那么疼。 金静尧的动作相当之克制。在最开始的生理不适之后,她更多感受到的,反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制。 她本来也以为对方会是假戏真做的类型,靠施加疼痛、将演员当成工具,从她身上榨取真实的反应。 然而他对于分镜有着严格的事先设计和掌控,拍摄时也会精确地配合角度和镜头。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用靠折磨她来得到。 就像最天才的魔术师,从来不会真的在舞台上将女搭档切开两半。 不过这样说来,好像也显得这个人更加可怕了。 金静尧完全掌控了这场戏的节奏,以至于某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他的目光杀死。 他如此冷静地看着她。像在为她施刑,也像在她受洗。 他将看不见的十字架塞进她的咽喉里。 他在执行一场温柔的绞杀。 而那种恐惧与战栗,直到现在,还像某种毒素,隐秘地流淌在黎羚的血液里。 “可恶。”她低头给9787532754335发消息,“被他装到了。” 9787532754335好像24小时手机不离身,迅速地发来一个问号。 她面无表情地打字:“跟我一起对戏的演员[大哭]他演技也太好了吧[大哭]我输了,我又输了[大哭]” 9787532754335:“。” 黎羚:“我们今天第一天对戏,他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气死我了,他怎么这么会演,以后我要多多向他学习[大哭]不耻下问[大哭]”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发来一段百科注释:“不耻下问,指不认为向地位、学问不如自己的人请教是耻辱。” 黎羚:? “你应该用不惧上问。”对方解释。 黎羚:“……” “你家孩子在读小学是吧。”她悻悻地说。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又发来一个问号。 黎羚悲伤地说:“算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胜负欲太强了。你不懂的,女人就是要力争上游。” 9787532754335:“不会。” 9787532754335:“你很可爱。”? 世界天旋地转。 方方正正的汉字突然变成了五光十色的大烟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8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