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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尼古丁的芬芳，过肺之后呼出，消散在晨雾里：“好，过瘾了，我们回去吧。”
第3章 3 热夏 下了天台，白石见到几个若头辅佐还站在病房外，就顺口问了句你们怎么还在这，便有人答要等他一起下楼。白石不置可否，又隔着玻璃看了一眼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组长，心底涌起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走吧。”他领头，大森友和几位若头辅佐跟上，又有几位小高层缀在后面，十几个人站到电梯厅，也不觉拥挤。 白石还没摁电梯下行按钮，面前的电梯楼层显示数字就飞快增加，从一楼一路爬升，看不出减速的迹象。他第六感预警，直觉带来启示，收回了欲按电梯按钮的手，平静地立在电梯门前，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电梯到顶楼，发出叮的一声响。光可鉴人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厢体内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约莫六十岁。他须发皆白，右眼角处一道纵贯的陈年伤疤从眉上一路延伸向下，堪堪停在颊侧。白石见到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大哥，好久不见。” “担不起白石社长这声大哥。”山口秀信也扯扯嘴角，笑容大概努力很友善，或者只是敷衍，反正在他那张黑道气息浓厚的脸上都显得狰狞像挑衅，“我一下飞机就来了，没想到白石社长没比我早来多久。” 假装听不出山口秀信阴阳他住得近还来这么迟，白石笑着客套：“人到齐不容易，带大家一起来探望，也好都安心。” “那我父亲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值班医生会和大哥介绍的。”白石侧过身去，给山口秀信让出一条路，“大哥请吧。” “多谢。”山口秀信迈步走出电梯，与白石一行人泾渭分明地站着。白石继续装看不出他的敌意，语气一如往常地告诉他今天下午和晚上所有人都要在江近馆开会，需要他到场。 “是关于什么的会议呢？”山口秀信不知道是不是在装傻，看上去真的好奇地问出口，“什么事这么着急？” “当然是关于你的信。”白石说完，看到山口秀信变了脸色，心下就有了几分猜测，继续说道，“组长对你的提议很关心，留下口信说让我先处理。正好大家都来了，我就打算借这个机会先一起坐下聊聊，看看组里的意见。” 白石不怕他不来。山口秀信不坐镇、不给某些人撑腰，他们装也要装得像唯白石枫马首是瞻，那么山口秀信的提议就连聊都摆不上台面聊了——所以他必须来，他来了，戏台子才能搭起来。白石等着看他演哪出。 山口秀信不出他所料，表示一定到场。话到这里，两人寒暄也算完了，于是便在此处分道扬镳，山口秀信去病房，白石进电梯。待到白石一行人下了楼分别坐进自己的车里，蹭白石车的大森友才问：“刚刚你怎么先给他让路？哪有杀自己威风的。” 白石倒不在意这些小节：“计较这个做什么。何况不想让也得让，没办法。” “哪有这个道理，就算他是组长的儿子，你也不怕他啊。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温良了？真想当家庭主夫？”大森友抓住机会反击，决心让秀恩爱的人吃到自己的回旋镖。 白石叹了口气：“你想多了，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白石看他像看后辈，年轻人不让道的一腔热血冲动和老前辈的极道作风成习惯往往表现得大致相同：“拜托，坐电梯。他不下来，我怎么上去？” 大森友：……也对。 另一边，山口秀信进了病房。听完了值班医生的病情介绍，他挥了挥手，让医生出病房，给他和组长留下独处的空间。 这对父子俩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一个没法说话，一个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也只能是山口秀信先打破沉默：“爸一直压着我的信，又派我去九州，难道是料定了有这一天吗？” 当然没人能回答他。 山口秀信看不透山口拙在想什么。他要是想拒绝，把信收起来、退回、当做没看到就行；要是想采纳，山口拙却又把信交给了白石，让这位年轻的若头辅佐之首和自己就这件事打擂台。山口秀信很有自知之明，他有赢的机会，但估计会赢得艰难——所以这是一场考验，还是一盆故意让他下不来台的冷水？ 但总之，信已经被交到白石这个外人手里，他没有选择了。 “爸保重身体，我先走了。”山口秀信深深吸气，又慢慢吐出。他和山口拙从小的聚少离多让他没习惯倾诉衷肠，到耳顺之年更是根深蒂固。一切思绪都缠绕在他苍老沉重的呼吸里，没有人能被传达到。 脚步声响起、聚集、远离，这里又恢复了无人来访的安静，只有悬系老人生命的蜘蛛丝，发出规律的机械运作声。 …… 又说回白石枫那里，都快到了午餐饭点，车队才终于回到江近馆。原因无它，只是白石临时起意，突击检查了东京内一部分营业中的公司和会所，一帮高层们直到发现车队没往回开，才惊觉出了问题。 白石检查了几个地方，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就打道回府，弄得一帮刚和下属通完电话的高层背后冷汗直冒，却又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回江近馆，白石就回了卧室，说下午开会时间在午饭时候通知。于是人群便都散去，思量起白石今天搞突然袭击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图谋。有人去跟大森友打听，大森友只似笑非笑说这是原则问题，剩下的一字不透，全留给他们揣摩。 且不说这一帮人是否心惊胆战，总之白石回卧室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查的大多数都是山口秀信派手下的场子，没什么已经碰了药的迹象，看来对方还没把手伸进东京都，这怎么能不算是好消息呢。 带着好心情，以及又可以见到龙池的更好的心情，白石越靠近卧房，他的步伐就愈轻愈慢，生怕惊扰了房中或许正睡着的妻子。他也轻轻拉开门，从缝隙里窥见龙池还在熟睡，便悄悄地进去，又轻声带上门，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 龙池睡着，一片安宁。但她周围却并不如此——被她踢开的空调被、散乱的和服，腰带，都堆在被褥旁边，实在是有些不雅。白石却只觉得她是真累了，衣服都没精力挂，于是给她掖好被子，又把那套和服以及配套的腰带、发簪、折扇拿走，略叠了叠，抱着这一团出去找了佣人。 “这套衣服一般都和组长夫人那套挂在一起，白石先生就给我吧。”被白石叫住的佣人说道，“这两件都是难得拿出来穿。尊夫人穿上风采夺目，我们也有幸能饱饱眼福呢。” 白石听她夸龙池，觉得自己与有荣焉。 “只不过，这扇子不是和衣服一套的。应该是放在您房里当装饰的。”佣人继续道，“房间里有个扇架能放，您先带回去吧，到时候我们打扫房间的时候会放回原处的。” 白石拿回折扇，展开正反看了看——这看上去就是一套的啊，不都是黑色银边么。 他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个问题，转而嘱咐起另一件事：“我妻子她中饭和晚饭都不一定能吃，你转告一下厨房，让他们炖点养胃的汤备着，就当晚上的夜宵。” “我明白了。”佣人答道，“我会转告厨房的，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白石想了想，觉得没了，就放了佣人离开。此时还没到饭点，他左右也无事可做，就又回了卧房。 一拉开卧室的门，他就知道自己确实是该回来的——他刚给龙池盖好的被子，转眼就被她掀到了一边，还被当成等身抱枕压着，半点没盖到她身上。 白石：…… 他知道她一向贪凉，无奈叹了口气，把被子从龙池身下抽出来，重又给她盖上。紧接着，他拿着折扇坐到她身边，掏出手机给白石佑都发消息，问他回来了没。 白石佑都秒回，说刚打算去吃饭。 过了一会儿，白石回复，说让他拿一条冬天的厚被子回房间。白石佑都心里想这老头又发什么癫，但还是绕路去找了佣人。 佣人：“这…被子有倒是有，但是开春就放去收着了，现在拿出来怕是有股味。再拿一条薄的行吗？” 白石佑都原话转告，白石这下没回复了。他又打电话，更是泥牛入海。白石佑都只好各要一条，哼哧哼哧地抬回房间。 先进客厅，没人。白石佑都隐隐觉得不妙，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便拖着被子去扒他养父养母卧室的门——果然他们在里面。 龙池被空调被盖着腰，靠在白石腿边，脸颊估计已经贴到他西装布料上。白石低头看着她，手上折扇轻缓地摇，吹动龙池乱蓬蓬的蓝发。 至于白石枫的手机，很显眼地被扔在一边，肯定静音了。 白石佑都心里很想爆发，但还是轻轻拉开门，默默地把被子拖进去。白石看他拎着两床被子，略略挑眉，像是在问他怎么回事。 佑都抬抬下巴，示意他看手机。白石这才点亮屏幕，看到佑都发的一连串消息，居然有些心虚。 总之，白石拿了新的一条空调被给龙池盖上，又把冬天的被子压在她脚底之后，这才把折扇搁回桌上、伸手拿来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白石佑都：？这是在……？ 父子俩出了门，佑都才不满抗议：“怎么又让我拿被子又调低空调温度的？你是不是存心整我？” “整你还要我存心？薰喜欢这么睡而已。” “她真是怪癖，亏你能忍她。” 白石忽地停住了脚步，装作疑惑：“我记得以前有谁是喜欢冬天开热空调吃刨冰的。” 佑都：…… 白石继续苦恼状：“冬天没人卖刨冰，还有人求了我半个月让我买个刨冰机回家，是谁来着，你能记起来吗？” 佑都：………… “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好啊，这可怎么办……” 白石佑都忍无可忍：“死老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吃饭去了！” 他怒气冲冲，落荒而逃。白石枫挂着笑，慢悠悠地也往餐厅走去。
第4章 4 那些不能知道的事 1:59 P.M. 江近馆议事厅。 午后暑热，蝉声阵阵。议事厅四下门窗大敞，穿堂风闯过，带着草木清香，倒是能消除大多燥意。此时坐北朝南主位空悬，唯有左右下首分别坐着白石枫和山口秀信。两人对坐喝茶，一言未发，直待到时间转到下午两点整，白石才放下茶杯，问是否人都到齐。 没等人回应，他视线一扫，便看出该在的都在，也不拖延，直说道：“大家仓促赶来，准备不及也是有的，只当平常汇报，随意一说就行。” 山口秀信听他这个开场白，皱了皱眉。 虽然白石让大家随意说，但却真没有人敢于糊弄他，老老实实地绞尽脑汁搜刮了许多主管范围内的大事小情、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上去，就连新入伙的“职工”，都要好一番介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戚，特意来这里刷个耳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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