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们晚了一步,儿子在枪战中受到惊吓跑开,不幸死在乱枪之下,妻子也被抓走。
范昶痛不欲生,但他并没有冲出去送死。
对于像范昶这样的人,感情已是只能锦上添花、不能落井下石的附属品。一旦与他的切身利益发生冲突,即便再痛苦,他也会舍弃。
范昶在密道中藏匿了半个月,待警方清理完战场,他才拖着暴瘦二十斤的身躯出来见阳光,却被突然出现的司闻打中。
一枪打在他胳膊,一枪打在他大腿,鲜血飞溅到他的眼睛里,瞬间红透,使他犹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长了一只血瞳。
司闻早知此地有逃生密道,内部错综复杂,非内部人员进入九死一生。所以他制定的计划中重点在于突袭,不给他们机会进入密道。
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抓捕行动中,司闻紧盯每个人的去向,果然发现少了几个。
行动结束后,警方确认范昶逃脱,于是司闻留在基地,将所有密道入口封死,只留一处用于守株待兔。
司闻卧底时了解到范昶有自虐倾向,越痛苦的事越要亲身经历,一边痛苦一边享受,所以他笃定范昶定会回到基地、亲眼见证自己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再谋划东山再起。
他搭起帐篷,过起了日子,半个月刚过,范昶现身,他当机立断开了枪,让其再无逃脱可能。
另外两个外国人早已无力厮杀,筋疲力尽后摔倒在地。
司闻给他们铐上手铐扔在一旁,接着吃饭,准备下午将他们交给冯仲良。
范昶的胳膊和腿一直在流血,却不求饶,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司闻。
司闻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他,看着他紧绷的脸充血成紫茄子,将手里的柴火棍扔进火堆,说:“你要是求我,我就让你多活几天。”
范昶不求饶,只是咬着牙,脸上青筋遍布:“早该知道你是警察!”
司闻纠正道:“严格来说我是一名军人。”
范昶说了句话,气势十足,“你迟早会栽在这东西上。”
他指的是司闻已沾染毒品一事。警察如何?军人怎样?沾上毒品,就是死路一条。
司闻却一笑,并不回应他。
被迫吸毒后确实痛苦不堪,手脚抽筋,满地打滚,他只能咬着刀,用一旦颤抖严重便会划伤脸,来控制毒瘾发作和后遗症。
但这方法也不怎么管用,即便身上遍布刀伤,也没能戒断,不过一次发作个十来二十分钟,倒也能忍受。
他淡淡说道:“我会栽在什么上面现在说不好,但你一定是死刑。”
范昶又恨又悔,仇视着司闻,天真地想用眼神杀死他。他制毒、贩毒,是个毒人,却不如司闻毒,这人对自己都下得去手!从摄入量判断,这人大概没救了。
“你知道毒根本戒不掉吗?”范昶问道。
司闻抬起头,看着远处雾,“又怎样呢?你被一网打尽了不是吗?”
范昶眯眯眼,咬着牙狠道:“不知死活!”
*
司闻要带范昶和两个外国人回市里等待调查,途中经过盘山道,不得不一圈又一圈地绕行。绕到第二圈时,大雨滂沱,又不得已找一处安全地带,用以歇脚。
暴雨持续了三天三夜,雨后整个峡谷山体出现塌方,山腰上的树被连根拔起,砸下,将他们连车带人全都打落至山底。
范昶胳膊被树枝插穿,因失血过多而亡;
另外两个外国人由于上车就系了安全带,伤势不重;
司闻的脊梁被划了数道口子,其他小伤无数。
他从驾驶位爬出来,不敢往山底挪动,就靠在车旁。
车虽报废了,但还能挡雨。
他脱下衣裳,兜住脊梁,紧紧绑在胸前。
旁边两个外国人也爬了出来,他们伤势没司闻重,还有力气隔着黑夜相视一眼,互相交换了思想——
他们打算把司闻杀之后快。
司闻看向车里想找布条之类的东西,处理腿上的伤,正好在破碎的反光镜中看到两个黑影压了过来。
他不动声色,等他们靠近,依蹲姿,伸直腿,一脚踹在其中一人。
地面泥泞,这人被踹得失去重心,扑倒在司闻面前。
另一个人手里拿着坏了的车前杠,大喊一声朝司闻挥来,抡在半空都有划开空气的声音。
司闻躲不开了,双臂交叉挡在头顶,生挨了这一下。
他的胳膊本就有伤,又遭重击,登时血肉模糊。他没空喊疼,左右腿接连两脚将人踹翻,骑上去给对方的鼻梁来了两拳。
司闻用胳膊肘抵住这人喉咙,说道:“You wanna kill me? Go back and practice for a few more years.”
这人讽刺他:“If you undo our handcuffs, we will kick your ass. Chink in the armor!”
司闻掏了掏耳朵:“I put the handcuffs on you. How could you let this happen if you are really powerful? White trash.”
两人惹不起他,放弃抵抗。
*
板块运动造就的峡谷深处,因长期被工业废水浸泡,恶臭扑鼻。幸好后来环境总局大力整治这片区域,排走废水,才使得司闻他们没有一落下来就被淹泡和腐蚀。
却也仅此而已——
这地方根本无法逃脱,只能等待救援。
然而,司闻的战术信号发射器似乎出了问题,没有巡逻队接收到信号。对于山体塌方事故的善后处理人员,司闻也不抱期望,毕竟那么大的雨,有什么痕迹也早被冲刷掉了。
更何况,他是个谁呢?
他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谁会来找他呢?
他的父母?
他们早就以为他死了。
他甚至参加过自己的葬礼,身着黑衣,头戴渔夫帽,混在人群中,看着墓碑上自己十来岁的照片。他连一张成年后的照片都不能有,有也得烧毁,只因他是卧底。
他的朋友?
他从来没朋友。
他的队友?
从成为卧底的那一刻,他便没队友了。
他只有一个单线联系的上司,就是因为相信上司一定会找他,所以坚持了一个月。
起初的一两天,他和那两个外国人收集雨水,用竹子煮沸,以树叶上的蒸馏水为饮,以死鸟、蛆虫、树皮、树叶为食。
后来再无食物可寻,他们发生内讧,在激烈的争执中,一人死亡,剩下的那个自以为是地对司闻说,少一个人,可食用资源就能多维持一天,不杀司闻是即便司闻瘦得脱相,自己也打不过,而杀同胞十分容易。
司闻漠然置之。
第三十八章
又过去一个月,司闻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那个活下来的外国人仿佛与他患难见真情,不断鼓励他不要放弃,声称他们命不该绝。
又这样熬过两天后,一架黄色带绿纹的直升机在他们上空盘旋半天后降落。
直升机上的Logo指向国内一个飞行体验俱乐部,但司闻不敢轻信,便艰难地往车后挪去,仔细观察。
随后,他看到直升机上下来几个人,身着深蓝色制服,帽徽图案代表着一个特种部队。又观察了一会儿,他确定这些人不是特种兵。
不是特种兵却冒用特种兵的身份,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应该来自边境毒窝。
看来边境那边跟范昶合作做了很多准备,连失败的退路都找好了。
这时,那个幸存的外国人冲他阴森一笑,随后张嘴呼喊。他力气不足,声音更加嘶哑。
假特种兵拿着生物检测仪开路,很快扒开草木,找到了他们。
那老外立即声泪俱下,指着旁边的尸体说:“He killed Guzman!”
两个假特种兵反应迅速,拿枪对准司闻。
司闻已没力气演出恐惧,只说:“He did it.”
那老外滔滔不绝地说着,司闻充耳不闻,只说自己的话,“If I had killed Guzman, then why would this surviving guy have chatted with me so intimately? The fact that I know what happened on the border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means that we got along fairly well during the past period. In this case, this surviving guy is lying. The purpose of his lie is to make me take the blame.”
他顺便把老外前几天跟他讲的经历一一说出,全是两国边境一些不为人知的规则和黑话。
假特种兵听懂了,却仍把枪口对准司闻。
司闻闭上眼,举起双手,继续编造,“A new source of goods has been found. The quality is even better than last time.An old customer. It's just that the price is a bit too low.Hurry up and transfer the goods. Something's wrong.”
假特种兵扣动扳机,千钧一发之际,他爆了那外国人的脑袋。
司闻卧底多年,交易的话听多了,大差不差,他只用把中文译成英文,然后听天由命就好了。
显然他赌赢了。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原来古斯曼是边境毒贩亚里沙的儿子之一,前来监控交易并积累经验。他下落不明,亚里沙自然派人寻找。
司闻猜测,那外国人必是知道古斯曼的身份,也知道会得救。但或许因那边有惩罚机制或利益牵扯,他不得已杀了古斯曼以绝后患。
而鼓励司闻活下来,皆因缺一个替罪羊。
随后,假特种兵为司闻伪造身份,将他带去墨西哥,而这才是他真正坠入炼狱的开始。
*
短短三个月,司闻亲眼见证毒贩用锋利的刀具割开警察、政客的皮肤,一点一点进行活人扒皮,再用钳子硬生生将他们的筋抽出,烹熟喂狗。
更别说生生锯断手脚、火烧、电铐这些基础私刑。
司闻刚来到这,被注射大剂量清醒剂,被逼迫交代国内其他走私毒品的渠道,他开始还会编造,但他们求证得太快,发现他戏弄他们,直接用钉子把他楔在十字架上,三天给一口水,七天给一顿饭。
他有时候昏死过去,被非常的折磨刺激得醒来,就看到有人在玩弄他的身体。
他们对他这个有钢骨一般的亚洲身体充满好奇,也惊讶于他居然能在骨头断掉的情况下挺过三个月。
他们想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也想知道他的底线。
因为这点好奇,他们没有立刻要他的命,把他当一个玩具又消遣了众多时日。
司闻凭借坚不可摧的意志,得到一个人体运输的任务,内容是在他腹部开刀,藏入一种用于人体进化的微量物质。他需要带它过境,途径四个国家,送到目的地。
他提出可以协助他们打通关卡,使他们的运输更加顺畅,但有条件,若他成功,他们得带他一起干。
以往也有很多人夸下海口,看似真有本事,可被擒获绞杀时却哭得凄惨无比。
他们不介意试试,毕竟失败无伤大雅,成功则多一把好手,稳赚不亏。
司闻当过警察、做过卧底,也打过仗,不过是换个地方,规则虽会改变,但环境的本质不变,他身兼各种身份、身处各地都能游刃有余,在这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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