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轻轻地“嗯”了一声,只我和他能听见的一声,他眸光落在我的面上,颊边犹有未褪的红,“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早些的离去,也是为了早些的相聚,谢沉向我拱手后转身离开。晨风尚未完全带走谢沉的身影与步伐,我在凝视谢沉离去的背影时,心中竟就已在想念、已在等待。 每一日,我都发觉我爱谢沉似比前一日还要深,似是海水澎湃无尽。有时我都忍不住想,若这澎湃的爱意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在我心中奔腾流涌,我的心如何能承受得住。又若不仅没有回应,甚至还会受到伤害,那这涌流的满腔爱意岂不是会变成剧毒的毒汁,会就先毒垮我自己,让我日日如受钻心之痛。 但,那是不会发生的,因为谢沉爱我,我感觉得到,每一天,我都能感觉得到。 六角亭那夜后,我与谢沉人前仍是夫人与公子,而私下里,是热恋中的爱侣,甚至似是年轻的夫妻。 清晨时,谢沉照旧来向我问安,黄昏时,也照旧会过来。于是我就似是谢沉的妻子,每日早晨送他离开,目送丈夫去为官,而后用一日的时间思念等待他,等待丈夫黄昏时归来,回到我的身边。 在人后,在棠梨苑与碧梧斋中,在门窗闭合,别无他人时,我与谢沉就似是缱绻难分的爱侣。 谢沉总是矜持的,于是常是我在门窗紧闭、帘幕低垂时,先一步扑到他的怀中,在画堂深处,依着他,和他絮絮地说话,又总说不了几句,低低的话语就已淹没在深涌的情愫里,情意流淌如暗夜里六角亭中时,我与谢沉在不见光处深深相爱着。 我只是被世俗压着行事而已,而心中从未被礼教规矩束缚过,我不在乎那所谓的人言,但谢家在乎、谢沉会在乎。 因为我爱谢沉,所以我愿为他就隐在不见光处,将这份爱也隐在不见光处。既我与谢沉不需要世人的认可,我与谢沉都是彼此心中的唯一,那只要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在画堂深处,我与谢沉就只是一对相爱之人,这是我们的小天地、桃花源,一切在此都不受束缚,我们尽可如爱侣言语行事,如世间所有真心相爱之人那般。 然也有些事既不能在画堂中,也不能见光于人前。一日我与谢沉念诗时,吟及“蹴罢秋千”之句,忽心中很想谢沉推我荡秋千。但我连说出口也没有,因我清楚知道,离开这间画堂,我与谢沉就只是夫人与公子,日光之下,一切都不可越矩。 但谢沉却是察觉到了我那一瞬间黯然的恍惚,他总是那样的温柔与细心。夜间无人时,谢沉将一处花园园门落了锁,闭锁的小园中,我高高地荡起了秋千,越荡越高,心中无所畏惧,因我知谢沉就在我身后,他一次次接住我,又一次次将我推向风中,我不害怕与风同舞,无论荡得有多高,我都会回到谢沉的怀中。 随秋千飞舞时,我的心,如是肆意飞扬的鸟,那时的我,还不知身后的谢沉,心中浸满了痛苦,与我越是欢愉,他就越是痛苦。
第68章 我只知我的心在风中飞扬, 我心中的欢喜前所未有。明明是秋露深重的夜晚,却好像我在温暖的春三月里荡着秋千,似是晴丝袅袅、飞花如雨, 似是足尖微踮,就可触到明媚的春天。 又或,是可够到夜幕上的星辰,满天的星星似乎都在朝我眨眼微笑, 我自己亦是想笑,甚至是想要笑出声来, 想要欢呼,却是不能, 不能叫外人察觉我和谢沉在此,我与谢沉, 此生只能是静悄悄的、无人知晓的。 我忍耐着, 直忍耐到从秋千上下来,刚从秋千上下来, 就扑在谢沉怀中,埋首在他肩头,忍不住地闷声笑着。 谢沉抬手缓缓搂住我时,我搂着他脖颈的双臂勾得更紧。终于能暂忍住笑时, 我贴在谢沉颈畔,似在讲悄悄话般,在他耳边轻道:“下次再来, 好不好?” 却许久都没有听到谢沉的回答,我诧异地抬起头, 去看谢沉,见夜色中他的眸光宛若月光下的海澜, 幽深地泛着些我看不明白的心绪。 我心中浮起一丝异样,却自己也不知这丝异样是什么,只想着会否是夜深露重,谢沉着凉身体不适,就问他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谢沉微微摇首,他沉默地凝望我许久,却又像是无法直视我的目光,微垂着眸子低声道:“我们这样……好吗?” 我想谢沉是觉得愧对于我,因我与他一起,不能似世间寻常女子嫁为人妻、与爱人光明正大。但与那些相比,我更在乎的是能和真正喜欢的人相爱相守,我现在,不就正与所喜欢的人相爱相守吗,如此,有何不足呢。 就毫不犹豫地向谢沉轻摇着头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觉得现在很好,我很快乐,每一天都很快乐。”我轻吻着谢沉的眼角,柔声道:“下次再来荡秋千,好不好?好不好?” 好像我温柔的嗓音浸着酒,悠悠地就将谢沉的犹疑撞散了、荡化了。片刻沉寂后,谢沉终是颔首轻道:“好。”似他只能说出这个字,一时再说不出其他任何话来。 我欢喜地依在谢沉怀中,我想即使是在见不得光的暗处,我与谢沉也可一世长相厮守的。在明白心意时,我早将我母亲予我的平安符香囊送给了谢沉,希望谢沉与我能一世相守长安,我想我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的。 我一味的欢喜,以为是夜谢沉的沉默寡言,只是因他沉静矜持的性情。那时的我,犹以为一切的改变只是从一次夜游开始,如今想来,其实一切早有痕迹,只我那时因爱一叶障目。 得空时,谢沉依然会陪我出门走走。从前我与谢沉尚未互通心意时,我与他出门,在人前总是光明正大,后来却似是“做贼心虚”,与谢沉同游常会戴着幕篱,到了酒楼雅间等地与谢沉独处时,方会将幕篱摘下。 那间酒楼本来还算风雅,楼下还有伎人抚琴清唱,不是聒噪吵闹之地。然而不巧的是,我与谢沉动箸没多久后,一帮纨绔子弟进了相邻的雅间,他们喝酒猜拳、笑声吵扰,我和谢沉能将他们所说之话听得清清楚楚。 本来也就是一顿不大清静的晚饭罢了,可隔壁雅间的蒋晟等人,起先还只是聊说京中的新鲜事而已,渐渐竟将话题聊到了谢家身上,聊到了我的身上。 这个说:“你们见过那个谢夫人没有?我在陪娘和妹妹去法源寺上香时,遥遥看了那谢夫人一眼,回去忍不住地叹息。” 旁人就大笑道:“你叹息什么,又不是你家妹子在守寡。” 那人立即反驳:“我有爱美之心,见不得美人空掷青春不成?!” 又有旁人笑道:“见不得也没用,谢家不是别的人家,只有守节到死的贞妇,从没有改嫁出门的寡妇,那谢夫人再怎么花容玉貌,也只能枯木槁灰似的在谢家守一辈子,这就是她的命。” 另又有人在旁提醒:“你小子可千万别乱动心思,你要敢色胆包天,去惹这位谢夫人,坏了谢家的名声,不仅谢家不会善罢甘休,你家老头子定也要狠狠打你一顿板子的!” 那人就急道:“你们乱说什么,我只是惜美而已,哪有你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又轻声嘀咕,“谁敢有这样的心思……” 挑起这话的纨绔公子原不再说什么了,但隔壁雅间在静寂片刻后,却又有好事者“嗤”地一声轻笑,压低声音道:“你们说,谢沉会不会有什么心思,那谢夫人好像还比他小两岁呢!深宅大院的,又无长辈约束,若那谢夫人真似你说的那般貌美,天下男人,有几个能过美人关?!” 旁人都笑了起来,却不是附和着说些不堪入耳的话,都是笑那好事者道:“以为谁都和你这般色欲薰心,谢家是何家风,谢沉是什么人,岂会似你这般,就是海水倒灌,谢沉也绝不会做出辱没家风、大逆不道的事来!” 隔壁洋洋洒洒说了许多,说谢家世代书香传承,说谢沉从小所受家教之严,与他们这些靠着家里玩乐的勋贵子弟,根本不是一路人,说谢沉人品之高洁,行为之端正,绝不可能做出任何不规矩的事,以辱没谢家名声。 我边听着隔壁那些话,边看向谢沉,见谢沉面色倒无异样,他静静地听着隔壁雅间传来的那些话,好像隔壁那些人不是在说他和谢家,而是在说别的什么人,他平静地置身之外。 若说有什么异样的话,只是这一晚,谢沉酒喝得多了些,他安静地在隔壁的吵闹声时,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一杯一杯地慢慢喝下。 夜深时,我与谢沉是这间酒楼最后离开的人,此前我从未见谢沉喝过这么多酒,也从未见他醉过,但谢沉今晚,真像是有些醉了,离开雅间时脚步微是虚浮。 我在旁小心地扶着谢沉下楼,生怕他跌下楼梯,等着关门的小二也搭了把手。酒楼小二以为我是谢沉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在送我和谢沉离开时,笑着说道:“郎君夫人慢走。” 这不是我和谢沉第一次被外人误认为是夫妻,在互通心意后,一次我和谢沉出门看戏时,也有被人误认过,但当时谢沉的反应是似有窘迫不安的,不似今夜此时,他竟像是笑了一下,高兴地笑了一下。 谢沉是内敛之人,很少将情绪外露,可今夜醉酒的他却是反常。虽与我两心相悦,私下里谢沉其实也是矜持,总是我主动,但今夜他却不是,在上马车后,他忽在黑暗中拥吻着我,温热的,迫切的。
第69章 这份温热与迫切, 在回到谢家后,似是愈发因醉失了控制。 没有回棠梨苑或碧梧斋,而似那次夜里荡秋千时, 在落锁小园里的一间静室中,谢沉炙热的呼吸缠萦着醉人的酒意弥漫在我唇齿间,室外夜寒风冽、似将落雪,而室内温暖如春, 我与谢沉热烈相拥,紧密地似无半丝缝隙。 虽然谢沉心中爱我, 虽然他内心深处的爱意热烈深沉,但平日里的谢沉, 性情仍似从前沉静内敛,他将对我的热烈爱意包裹在厚厚的冰雪中, 只在情难自抑时, 至多流露出两三分来。 然而今夜,爱火却似忽地烧融了冰雪, 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一响贪欢的放纵。 谢沉此前从未如此热切过,热切到我几乎呼吸难继,使我感觉自己似是溺水之人快要喘不上气来时, 迷离恍惚之间,却又感觉那溺水之人好像是谢沉,谢沉热烈地吻着我, 似是再来不及的迫切,似是在无可救药的自弃。 明明是正与爱人温情缱绻, 心头应唯有欢喜与热切而已,却有不安的感觉在我心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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