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害怕这种感觉,我搂拥谢沉更用力,两条手臂如藤蔓紧紧勾缠着着他,我热烈地回应他,用我心中全部的爱意,透支着这一世对于爱情的所有热切与执着。 似是烈火,可以融化世间所有的藩篱与坚冰。火热的纠缠中,我与谢沉跌倒在小室深处柔软的衾褥上,罗帐如月色倾泻流下,榻边幽幽的灯火似是微闪的星光,似是那夜我荡秋千时,夜幕上的繁星在幽幽闪烁。 那一夜,无论秋千荡得有多高,我都不害怕,我知爱我的谢沉就在我身后,我知他会稳稳地接住我。 今夜,我心亦是,我愿将身心全数交予谢沉,虽有忐忑,但没有丝毫畏惧,我知谢沉爱我、会温柔待我,知谢沉会珍重我的心意,不会将之弃如敝履。 我虽未真正经过情事,但并非对此完全无知,知女子初次会感疼痛。羞涩的欢喜盈满了我的心,情思荡漾时,我手搂着谢沉肩臂,在他耳边低低地道:“你轻一些啊,我怕疼……” 但我这轻轻的一句,却似是一记沉重的警钟,对谢沉当头棒喝。谢沉似忽然从醉酒的放纵中醒了过来,从一场缠绵旖旎的大梦中醒了过来。 谢沉眸中醉意渐被深涌的寒冷凝结成冰,冰雪使人清醒,他望着榻上旖旎情形,面上似闪过扭曲般的痛苦,痛苦如深渊迸发,最先将他自己淹没。 像从一场可怕的梦境中醒过来了,像眼前是绝不能再踏前半步的深渊,谢沉手捂着头,向后连连跌退了几步。 我这时犹以为谢沉是身体不适,忙近前看他,可谢沉却避开了我,连眼神都不肯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仿佛我是洪水猛兽,略沾一沾,就要万劫不复。 我赤足站在地上,松垮的衣衫从肩头垂落在地,似是死去的月光。门窗虽紧闭,却像有寒冷夜风呼啸入室,将室内原先温热旖旎的气氛,吹得荡然无存。 是将落雪的时节 ,夜里天气严冷,然而我心却像比外面夜色还要冷冽,像是已然置身数九寒冬,落在深不见底的冰窖里,冰冷刺骨,不见天光。 我不知我赤足站了有多久,心寒的一瞬间,模糊了曾经的地老天荒。谢沉捡起地上我掉落的衣衫,垂着眼帘要为我披在身上御寒时,我像溺水之人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就紧紧地攥住谢沉的手不放。 谢沉却要将我的手掰开,他不敢看我,他始终垂着眼帘,似是有愧于我,愧疚将令他一世都不能在我面前抬起头来,可此刻想要掰开我手的动作,却是那样地坚定和决绝。 “你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聊一聊……” “你看一看我……你抬头看一眼我……” 我几乎是在恳求了,用所有的情意在恳求挽留谢沉,可谢沉却还是要将我的手掰开。我看不见谢沉低头的神情,但见他垂着的眼睫在我恳求的话语中微微颤着,可他的手还是那样冷,那样坚定,像是一柄冰冷的利剑,生生地插进了我的心里。 我最后道:“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 谢沉低着头,嗓音沉哑地像被利器磋磨出鲜血,像是就要说不出话来,“你不能……不能和我这样一辈子,你不能这样没有名分,这样……” 在最是心痛如绞时,我的嗓音却是冷静得出奇,冷静得像是用寒冰铸就,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我问道:“谢沉,是我不能,还是你不能?” 低头垂眸许久的谢沉,像一世都不能在我面前抬起头的谢沉,在这时候,僵凝许久后,终是缓缓抬起头颅,看着我道:“我不能。” 我看着眼前的谢沉,我所深深爱着的男子,我这辈子第一次为之心动的爱人,心中呛然响起了无法自抑的冷笑,不知是在笑谢沉的退缩,还是在笑我自己的天真。心中的冷笑声像一道道利箭,刺向了我自己的心房,箭镞浸着毒,过往的每一分心动与甜蜜,都化为了毒汁,令此时所受之痛加剧百倍。 我是怕疼的人,我知当断时就应断了,不要再有丝毫迟疑与不舍,任何迟疑与不舍都将最终深深伤害我自己,我不要步我母亲后尘。 我将紧攥着的手松开了,不待谢沉先是挣开,我就将手松开了。似最后一口心气随之耗尽了,我的手无力地垂滑过谢沉的手背,便是如此了,我与谢沉之间,我不要再留恋,不会再回头。 那时的我,是真心想要洒脱地斩断这段感情,毫不拖泥带水,然而情之一字,如何是说舍就能立即舍的,就似飞蛾,明知逐火之惨烈,却又难以舍弃光明,总要经过漫长的痛苦,才真正懂得何为当断则断。 客栈房中,灯罩内烛火微暗、蛾影飞扑。我揭开灯罩,放逐了那只飞蛾,拿起一旁小剪,慢慢地剪剔着烛芯。 烛火渐渐重新燃亮跳跃,烈烈地映在我的眸中,似是那夜花圃中燃起的熊熊大火。将花圃付之一炬时,我向谢沉要回了定情的平安符锦囊,我对谢沉说此生我不会再回头,我的心似随花圃燃烧为荒芜,荒芜的空洞,从此我用酒来填满。 我开始频频离开谢家,毫不顾忌地在外纵情饮酒,与蒋晟那帮子弟厮混玩乐到一处。我知我的名声渐渐有多坏,知谢家清白的名声也被我带累了,知周管事已不知有多少次私下里苦劝谢沉用家规管束我,又或者,直接将我从谢家族谱上除名,令我离开谢家,从此不再是谢家人,与谢家毫无瓜葛。 然而谢沉却什么也不做,无论我在外如何厮混,如何坏谢家门风,他都不置一词,只是不管我醉酒归府有多晚,总能看到他未睡的身影,沉默地在风中。 我无视谢沉,平日里几乎不与他说一个字,直到我认识了一名叫云峥的年轻男子。谢沉从不管我与外男如何厮混,可我与云峥在一起的那一次,他的反应却犹为异常。这挑起了我心中的怨恨,我遂与云峥往来越是频繁,我甚至会故意主动和谢沉说,我与云峥相处时,是多么地快活。 最终,我与云峥携手出了谢家大门,然而那也是一段兰因絮果,最终覆水难收。不觉间,烛火微闪,是我的泪水无声地落在了烛焰上。门外微响,我抬眸看去,泪眼朦胧间,见是萧绎静静地立在门畔。
第70章 萧绎走近前来, 似因见我落泪,眸中随烛焰颤闪着难以掩饰的忐忑。他从我手中拿过那只小剪,夏夜天气, 触碰到我手背的指尖却是冰凉,似他周身血液都冻僵住了,不知为何。 我将眼泪拭了拭,握住萧绎的指尖, 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萧绎道:“见你不在,放心不下……派人出来寻了寻, 就找到这里来了……” 萧绎眸光掠看过榻上醉睡未醒的谢沉,又落在了我的面上。他似是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神色, 凝看捕捉辨别我面上可能闪过的每一丝情绪波动,良久, 方轻轻地问道:“你要……留在这里吗?” 我垂眸沉默须臾, 轻摇了摇头。往事俱已矣,我与谢沉, 谁都不应回头。 萧绎指尖似在我掌心中微颤了颤。片刻后,他又轻声问道:“那……那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抬眸看向萧绎,见灯光下,萧绎此刻面上的神情, 似是孩童在卑微的祈求。萧绎他忐忑地等待着我的回答,眸底蕴着深深的恐慌,似若得不到所期望的回答, 那恐慌会直接化作漆黑的深渊,将他吞没。 往事如烟, 而眼前之人,是我的丈夫。我在萧绎的目光注视下, 轻轻点了点头,“留两名侍从在此照顾谢相吧,我和你回扶风苑,夜深了,我累了。” 像是心中悬着的巨石暂时可颤颤落下,悄无声息的,又心有余悸的,萧绎扶握住我手臂的手,有一瞬间没有控制好力道,似是枷锁紧扣在我手腕上,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仍似是平日里温良的他,动作轻柔,“我们回去。” 因极为突然地想起太多往事,我心神所受冲击,短时间内难以完全平息。回去的马车上,我望着车窗外的夜幕灯火,心中总有种恍惚的感觉,因为往事太过真切,而感觉眼前的一切或许是不真实的,自己正经历的或许是不真实的,甚至身边人,也许是不真实的。 我不应这样想,旧事再真切都已是过眼云烟,我不应过久地沉浸在早已逝去的往事中。 我强逼自己清醒地专注于眼前,我努力回想着在恢复许多记忆前发生的事,云峥与谢沉都已是旧人,我最为关心在意的是萧绎,一直是他,一直都是他。 若是平日里我察觉到萧绎身体反常的寒冷,我早就担忧询问并唤大夫来看了,可今晚的我,神思被太多沉重记忆拖缠着,竟是这样的迟钝和麻木。 我摸了摸萧绎的手,感觉他这会儿不似在客栈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那样身体冷僵了。 我问他为何那时身体发冷,又提起清平郡的名医吴邈,说不管萧绎如何忙碌,这几天都要抽出时间来见见这位吴神医,因为清平郡是江南巡查一行的最后一站,不久后我与萧绎等就要返京了。 马车内,萧绎微静片刻后,却说他见过了吴大夫了,在来客栈接我之前,他已去过郡中四井巷让吴大夫诊看过。吴大夫说他身体没有大碍,日常调养即可,并给他开了几张调养方子。 我就让萧绎遵医嘱,别怕吃药,就按那几张方子吃段时间看看。萧绎听话地点头,却不是说听吴大夫的,而是说:“我听你的。” 明明是我夜里不明不白地和谢沉独处一室,到头来,萧绎却是对此一字不问,还是这样一句“我听你的”。 就似那日在榻上发现云峥的头发时,他就将之轻轻掸落,似与之相关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灰尘一般,不值得挂心,不置一词。 可若真只是灰尘一般,落在心上也无足轻重,为何今夜萧绎见我在谢沉房中落泪时,神色是那般忐忑恐慌。 我心中涌溢起复杂的感情,为萧绎,也为我自己已恢复许多记忆,却独独仍没有记起与萧绎相关的旧事。是因为愧疚吧,愧疚不该使萧绎为我丢了太子之位,而在那之后,又并不能专一地回应萧绎对我的感情。 我握住萧绎的手,轻说道:“我这些天,渐渐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有好的,也有坏的。” 萧绎没有说话,车厢暗色中神情模糊不清。我继续道:“但不管好的坏的,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不该被遗忘,但也不该影响现在,而就应留在过去,我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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