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风雪中,他发誓要取得力量,这世间至高、无人可匹的。他不要她再为他做出任何牺牲,他想拥有绝对的力量保护她,他要这天下再无任何人和事,可以伤害她,可使她落泪,可将她与他分离。 在京外的那几年里,他表面是出不了行宫寝殿的病弱太子,实际人常不在行宫之中,隐秘行踪,在外奔走。培养心腹、结交势力、收拢旧族……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曾经他是一个因为厌人而终日独处的孩子,但他不能再做那样的孩子了,他必须对权势野心勃勃,如此他方可为她遮风挡雨。 那几年里,他快乐的时候不是暗中势力增长时,而是他又收到了她的来信。她的信中,她总说她很好,说她在谢家受优待,过得很是自在,在所住屋舍种了许多的花,花开时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他对那情景心神驰往,想若是他在她身边就好了,他可以帮她种植花草,可以陪她欣赏花景。他在信中说很想看她种的花,她的下一封信里就夹寄了一片花瓣,花瓣是虞美人,殷红的花色随着时间流逝会渐渐呈现透明的紫红,纯净如琉璃。 他小心珍藏这片花瓣,如同他与她之间琉璃般纯净的感情。他珍视她,在有可能为她带来风险时,不管对她的思念之情有多浓烈,亦会强忍在心间。而当经过多年努力,他终于有能力自保,亦可保护身边的人时,他再难压抑心中的想念,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她的身边。 他已暗中安排朝中老臣进言皇帝,应不出数月就可回京与她相见时,却先是听到了她与云峥的流言。他记起多年前母后曾想为她指婚的事,那时年幼的他心中只是不快不舍,而现在,他心中却不自觉地涌起难言的慌乱。 他在信中问她流言真假,他为自己画了一幅小像,随信寄给了她。他也不明确知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就好像是迫切地想要告诉她他长大了,不再是几年前离京时的那个孩子了。他想起自己年幼时曾想做她丈夫,虽只是几岁孩童的幼稚念头,可如今想来,他心中仍是想,有何不可呢。 她很快有回信来,说流言为假,说与云峥只是泛泛之交,且现下已断了往来。他见信心中安定,他想她不会骗她,然而在回京的路上时,他却听到她将与云峥成婚的消息。 他不知自己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心中不断翻涌着的情绪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只是就不顾一切翻山越岭地急赶回京,好像心中憋着一股气,迫他必须尽快见到她。 急赶回京的路上,他不断想她不会骗他,想她或许是受到了胁迫,就似当初嫁给谢尚书冲喜,此次嫁云峥也有什么不得已的因由,也许是博阳侯府在逼迫她。 他要救她于水火,他已有能力救她于水火。然而他千赶万赶,终于在她成亲夜赶回京时,却见她移开喜扇时满面的笑意。 无人逼迫,她真心愿意与云峥永结同心。她欢喜地迎他,请他喝她和云峥的喜酒。他看她与云峥目光交汇时黏如蜜糖看不到第三人,他听她与云峥许下了此生不离的誓言。他默默在旁想,那他呢?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与她此生不离,那他如今算是什么? 是外人吧,至少在她丈夫云峥眼里,他是非常碍眼的外人。 回到京城的他,依然是病弱无为的太子。一来,如今的他虽有能力自保亦能护她,但真将要秦党连根拔起,仍需韬光养晦。他也不想大动干戈,与其如今显露力量令秦党同心视他为敌,不如继续积攒力量,坐看齐王越王内斗,等收渔翁之利。 二来,他只有仍是那个势单力薄、病弱可怜的小太子,他才可与她似从前相处。她的丈夫云峥十分善妒,常是无理取闹,但她却深爱云峥、十分顾念云峥的想法。如若他不可怜无依、不需要关怀,也许她为打消丈夫的妒心,会与他保持距离,减少与他的日常往来。 他在京中某处置了一所清幽小院,常在那里与她见面。他只想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与她相见,和她说说话,与她似从前相处,就他们两个人,但云峥却总是要跟来,硬插在她与他之间。 渐渐他发现他对云峥此人的憎厌,竟远超过秦皇后、齐王、越王等。秦后等人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那云峥呢,云峥与他唯一的关联,就只是她的丈夫而已。 那时年少的他,仍不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只是在云峥与她出游时,也常常随行。她当然乐意,而云峥自是心中不满,虽因身份不能直言表露,但对上他时,面上殊无笑意。 然而他这样做,却也不能使他自己心中欢悦,在每次与她出游,都会亲眼看见她和云峥是如何亲密相处时。她与云峥的每一次目光交汇、每一次自然挽手,都似是刺扎在他心上,日积月累,他心中似是荆棘丛生、遮天蔽日。 一次他本已离开又因忽然想起某事回头找她时,无意望见她与云峥在僻静花树下拥吻。他遥遥望着她酡红的面色,望她注视云峥的眸光湿润迷离,似有春草突从荆棘丛中破出,在他心间疯狂蔓生,有春光烂烂灼烧在他心底。 是夜,他在一场幽梦后醒来,身体叫他不得不知晓他的心欲,他在夜深人静时,默然在榻上坐了许久许久,他是情窦初开,却也是情根深种,只是他从前不明白,只是如今明白了似也无用。 她深爱她的丈夫云峥,爱意坚贞,爱意炽烈,尽管他觉得云峥作为她的丈夫,并不合格。云峥既没能使博阳侯夫妇真正接纳她,也没有真正解决长乐公主的嫉恨,就在外忧内患中贸然娶她为妻,使她在云家过得并不无忧无虑。 若换了是他,他定会将一切可能会伤害她的人和事,都处理剪除干净,在万事俱全时,才会到她身边。但转念他想,他原也是这么做的,就是因为这么做了,他才来晚了,晚了,似就追不上她的心了。 他曾以为当他拥有足够的力量,这天下就再无其他人和事,可以阻隔他和她,可将她与他分离,然若使他们分离的阻隔,是她对其他男子的爱呢,他拥有再多力量也是无用,他不能对此做任何事,他不能使她伤心。 “病弱无为”的他,不得不无为时,有关于她与他的流言,悄然传开。流言的最初,来自云家仆妇孙氏,是此人将流言最先禀报给博阳侯夫人。他的手下跟踪孙氏,见孙氏常在京中一家茶楼与人密会,孙氏早已为人收买,收买之人,来自秦党。 秦党散此流言,一是为长乐公主。长乐公主早至适婚年龄,却因痴恋云峥,迄今仍未婚嫁。秦后心疼女儿,不忍见女儿孤老终生,想满足女儿的心愿,设法拆散云峥和她。 二来,则是为让他这太子名声俱毁。他这太子虽是病弱,却也从未做过什么错事,让秦党想废他都找不出正经理由,只能设法往他身上泼上脏水,毁了他清白的声誉。 三来,是为断了博阳侯府支持他的可能。从前云峥因她之请,在朝堂上偶尔会为他进言,他因常与她和云峥出游,与云家表面上看起来走得颇近。云家背后有军中势力,秦党自然担心云家真会为他所用,如此对齐王、越王夺嫡不利,秦党自是希望他和云家关系冷僵到势如仇敌。 如若云家信了这流言,博阳侯府自然不可能支持给云家带来奇耻大辱的皇子。而她平日里有往来的外男只有他,传她与他私通的流言,似是有可信度的。
第93章 散布流言还只是秦党的前期造势, 秦党最终的计划,是想让云峥来亲自捉奸,让他和她“奸情暴露”, 名声尽毁。 他过生辰那日,他原本备好的宴酒被秦党中人下了迷情药,秦党要他与她在迷情酒的药效下宽衣解带、颠鸾倒凤,而后再引云峥前来捉奸, 如此,她再也做不了云夫人, 他这私德败坏的东宫太子,也有了被废的理由。 他并不是光风霁月之人, 对她,他私心深重, 常想将她夺回他身边, 常有许多阴暗的心思。然而,她在他心中最重, 他总不忍见她伤心,总是压抑着他自己,即使在得知秦党计划时,也有一瞬间难以自抑地闪过一丝阴暗念头, 想是否要顺势入局、顺水推舟,但最终他仍是不忍伤害她。 她爱着云峥,她愿做云夫人, 她并不想失去她的婚姻,且她, 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他暗中令人将那些被下了药的酒都倒了,她陪他过生辰时, 桌上酒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是那天她还是喝醉了,用宴时,她和他聊了许多旧事,兴致上来,就多饮了几杯,醉得伏案睡着时,手还碰倒了酒壶,酒水流溢,湿了她的衣裳。 他让院中的侍女为她脱了湿酒的外衣,扶她至榻上歇息。他坐在榻边照顾醉酒昏睡的她,为防她因醉酒醒后头疼,不时拧挤了温湿毛巾,覆在她的额头,为她缓解醉酒中的不适。 因见她面色酡红、迟迟不消,他还令院中厨娘煮了碗醒酒汤。他捧碗执勺,欲喂她喝下醒酒汤,然而醉睡中的她,不愿喝这些,迷迷糊糊地侧首避开时,手还扬了一下,正将汤碗打翻在他衣裳上。 他无奈地让人将碗勺捧走了,自己正更换衣裳时,忽见云峥闯入。他原欲治云峥强闯之罪,但略一思量,就放弃了,只因不愿第二日见她为云峥向他说情,他每每望见她眸中对云峥的爱意,心中都觉难受。 他憎厌云峥,认为云峥作为她的丈夫并不称职。云峥并不能保护她,如若秦党不是设计她与他,而是设计她与什么别的男子,她岂不是要遭到侮辱,云峥对她并没有尽到丈夫的职责。 因为心中对云峥的憎厌,他对云峥说了那句话,说他是为她而在容忍一些人。他也确实是如此,若真依他心,若他做事全随心所欲,她岂还会是云峥的妻子,他岂会任由云峥带走熟睡中的她。 他从回到京城起,就布有眼线盯着云家亦守护着她。渐渐,他知她与云峥之间关系越发紧张冷僵,云峥甚至会限制她日常出行,夫妻之间,再不似从前浓情蜜意。 他也看得出她与云峥不复从前,尽管她在见他时并不会提及云峥、提及婚姻的失意,但他看得出她面目间的疲惫倦怠,与新婚时的神采飞扬,相去甚远。 一日,他得到眼线消息,知她一个人离开了云家、在街上游荡时,放心不下,赶到那里,将魂不守舍的她扶上了马车,却见她面色苍白,衣下鲜血淋漓。 那一日,她在昏迷中失去了与云峥的孩子。他望着榻褥上鲜红的血迹,不由双目通红,心像被攥拧得无法呼吸。他再三向大夫确认她的身体状况,他担心她会出事,守在她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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