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哥哥,你上飞机了吗?” 电话里清脆的声音让他心神一颤。 她居然喊他哥哥。 这还是第一次。 语气自动地变软:“月月,我还没上飞机。” 在姜既月面前,陆绥毫无招架之力。 廖教授看着一旁正在傻笑的陆绥,重重地叹了口气。 “哥哥,东西都带齐了嘛?” “嗯,带齐了。” “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嗯?” “记得暖床,我周六就来。” “啊?”
第66章 森林的边缘 他依依不舍地挂电话后, 就对上了老头厚厚的镜片。 廖教授满脸揶揄地问:“臭小子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一个月前。”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 毫不避讳。 他笑着调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最近气色这么好,和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陆绥有点好奇, 自己之前是什么样子,就问他:“区别很明显吗?” 他像是总算找到了出气口:“你刚来上班感觉都跟别人欠你钱似的,话也不多,劲劲的, 不知道你性格的人看来就很不爽。靠, 我还以为年轻艺术家都是这个德性?” 陆绥听了这中肯的评价,无奈地挑眉笑了。 最初他觉得陆绥是个徒有虚名还狂妄自大的人, 接触下来发现他也就这张脸占了狂。 待人真诚,处事文雅,没有半点戾气。 廖教授说嗨了:“现在和当时完全是两个样子, 感觉没那么伤感, 肉眼可见的幸福了。” 陆绥实在是忍俊不禁, 笑得开怀。 或许这是为什么两人明明差了十几岁岁也能如此要好的原因。 他觉得陆绥的身上有种艺术家难能可贵的气质,他没有贝雷帽, 没有糟糕的满是丙烯气味的双手,他擅长用理性思考, 创作模式或许没那么正确而专业。但当他遇到自己擅长领域时就会迸发出极大的热情, 待到热情退却依旧坚持。他见过许多的画家,他们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拖延,说句笑话,就连自己也常常有各种理由导致项目搁浅, 但陆绥却不一样, 他有极强的忍耐力。 廖听澜也笑了起来。 他觉得应该送陆绥一句话:“你是天生的乙方。”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山脚下。 这条路是进村的唯一途径。 山野雾气环绕,能见度很低, 车开得很慢。 当碎风吹着碎云,阳光穿过树林的铺天盖地,他们也见证了自然的腐朽神奇。 这条路,他曾经用粗布鞋丈量过,如今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就只剩下热泪盈眶。 廖听澜片刻的情绪失控被陆绥看到了。 他不算是会安慰人的那种,只能默不作声地拍拍肩膀。 “哇!真的好美!” “不枉这山路硌得我屁股疼。” “哇去,美的我词穷!” …… 同学们兴奋地连行李都忘了拿,还是陆绥帮他们把行李搬下来的。 他这次的探访和上次的感情截然不同,山间浓重的水汽把层林尽染演绎得格外生动,中国画最悠扬的意境除了留白那便是框景,水墨画徐徐铺开呈现在面前。 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天地浩然。 “先自行整理一下内务,我们下午十二点半准时在桥头集合。” 考虑到同行的女生居多,他没有同住在民宿里。 他和廖听澜打算住在福慧园。 两个人拎着行李,站在门口迟迟不敲门。 廖听澜的犹豫是近乡情怯,也是心虚后悔。 他很少像现在这么紧张。 最后还是陆绥不想浪费时间开得门。 “师父。” 两个人隔着长廊,良久地对视。 仿佛跨越了时间抹平了深嵌进骨肉中的不甘。 沈溪陵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来了啊。” 在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他回头看时,两行清泪涕下。 还是和当初一样,好像他不过是去山脚的小超市购置生活用品。 好像曾经剑拔弩张断绝关系的片段已经从脑海中划去。 “徒弟不孝,现在才来看您。” 很难想象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哭得稀里哗啦。 陆绥把行李搬到楼上,不打扰二人的叙旧。 先前住的房间还是很干净,他的隔壁就是姜既月的房间。 风吹打着木窗,吱嘎作响。 他缓步进屋。 映入眼帘的就是满桌子的木雕和漆画。 其中的一个栩栩如生木偶就只雕了一半,另一半还没入原始的木块中。 他的手指擦过桌面,仿佛她刚刚放下手中的刻刀,上面还有余温。 “对自己比对我都狠。”陆绥心疼地把木雕放回原位。“宁愿你对我狠一点。” 那个时候的姜既月哪怕一天把十几个小时都花在制漆上也不肯罢休,就连晚上也不肯放过自己。 他好似看到了台灯下懊恼的姜既月,看见她愤怒地扔掉手中的刻刀爬进被窝,没过多久又不甘心地回到桌面的样子。 但转瞬间又能理解,眼底的波光流转,藏不住分明的笑意:“她就是这样的人,对自己所爱的不遗余力去追求。” 视线从桌子转移到了床上,上面铺着柔软的藏青色碎花棉被,压下去能瞬间回弹。 有一股烤棉花糖的香味。 “暖床” 莫名其妙联想到这个词,让他的脸颊飞速地变红。 此地不宜久留,他赶紧拿了钉子把这扇窗钉紧,但也没把这扇窗封死,希望能把阁楼最好的风景留下。 到了中午十二点半,大部队在入村口的桥头集合。 第一天陆绥和廖听澜带着他们逛了整个村子。 村子依山傍水,由一条长溪贯穿。 陆绥作为带队老师不可避免地提高音量:“今天大体看过后,你们可以留意一下想要写生的地点。” “接下来的课程会有分组,三到四人为一组。” “老师,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陆绥面无表情地回他:“自己看着办。” …… 这次下乡的课题是学校公布的,需要小组作业,回去还得布展,他也没办法干预。 原本是让陆绥唱红脸,廖听澜唱白脸的。 廖听澜的性格根本装不下去,恐吓道:“别他妈在这条溪洗笔倒颜料水,注意安全,你们都是成年人,就让让我这个老年人。” “别他妈被我看到。” 说完后捂着自己的心脏。 陆绥颇为配合地小声说:“之前我们学校写生有人半夜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这个人就是你们廖教授,所以小心一点吧。” 同学都被他震慑到了。 两人的配合毫无表演痕迹。 陆绥看着他,察觉到了师徒一脉相承的喜剧天赋。 有些时候年长的艺术家,或许可以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嘴里没那么多专业生僻的词语,用简单的词讲话,也用朴实的手段生活。 “老师,写生的画要多大尺寸,哪种风格更好?用丙烯还是用水彩啊?” 一个勇敢的同学问出了所有人共同的疑问。 实际上,他们没有做任何的规定,现阶段的写生和集训时的很不一样,集训的时候还有考学的压力,现在什么也没有。没有目的也没有经验。 陆绥无奈的叹了口气,应试考试下的学生,大多失去了自主创新的能力,他们需要客观的评价标准,需要很多的限定词,需要老师明确方向。 但凡方向没有明确就会像失去耕犁的牛,六神无主。 可是写生从来就不需要风格,不需要限定,只需捕捉。 “想画就画不想画就坐下来喝杯茶,真要想画,哪来那么多废话!”廖听澜一句话噎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陆绥解释了一番:“写生从来不是被规训的行动,你们需要去感知。” 说白了这次写生就是为了打破他们考学时的习惯和教条,摈弃训练的痕迹。 两天下来,他们就懂了。 这两天,陆绥和廖听澜除了晚上集合点评一下画面,剩下的时间全在钓鱼。 陆绥则多一样,就是时不时盯着手机屏幕傻笑。 终于在念念不忘,有了回响。 原本只有鱼咬钩的湖面多了一圈圈涟漪。 姜既月拿起石头往水里投去,惊了他们俩儿的鱼。 陆绥率先抬头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那个瞬间好像懂了“曲有误,周郎顾”这个典故。他手中放下的鱼竿如果不是廖听澜眼疾手快,可能早就掉进了湖里。 春花很应景地点缀在她的发丝上。 一袭掐腰长裙,是明亮的黄色。 她站在桥的那头,挽起凌乱的秀发。 那样明媚的笑,就是为了奔赴他而来。 白色的梨花瓣,在他抱紧她的瞬间袭满全身。 那没被耽误的春,与她严丝合缝。 抱起她转了个圈,裙裾扬起满地的花瓣。 似乎这对他来说再轻松不过。 她看到了一个满是少年冲动的陆绥。 “好想你。” 她的声音带着点咬字不清的黏。 “我也是。” 言辞肯定。 “太高了,你快放我下来。” 陆绥恋恋不舍地把她放了下来。 远处的廖听澜闻声赶来,震惊地揉揉眼睛。 “卧槽?是我眼花了,这你对象?”廖教授震惊到后仰,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姜既月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弱弱地答了一句:“师父。” 声量跟着放大:“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徒弟,两个人差辈了啊!” 他一脸奈我何的表情,就差没把“那又怎样”挂脸上。 欠揍地回了一句:“知道啊。” 陆绥一只手轻松地提起了她的行李箱。 三个人一齐走回去。 连鱼具都没收。 一进门就面临着三堂会审,准确的说只有一个人很难受。 姜既月刚想和师父解释一下就被沈溪陵打断。 “这有什么,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嘛?”小老头没觉得不行,“你怎么比我还古板。” “况且我认识她的时间比你还早。”陆绥还一脸骄傲,丝毫没注意到姜既月在一旁尴尬抓狂的模样。
第67章 饮酒者 他转念一想,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岂不是要跟着姜既月的辈份,自己就大了陆绥一辈。 想到这里心情好了起来。 陆绥的话也确实不假,她也是大二下半学期才到自己工作室的。 等姜既月去放行李的片刻, 他戳戳陆绥。 两个人说起了悄悄话:“你是不是早就想拱这棵大白菜,所以才故意接近我。” 陆绥听到这话,眸光一沉,既不否认也不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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