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噜咕噜噜呜。” 央仪没好气道:“听不懂。” 方尖儿跑回去,吐了泡沫,再探出头:“我说,总统套房舒服不?” “两百平的床我也就占两平米。”央仪慢吞吞道,“早上还是被吓醒的。” “吓醒?”方尖儿顿悟,“孟总回来了?” 央仪给了闺蜜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方尖儿盯着她左看右看,总结:“难怪你这个嘴巴有点肿。好赤——鸡——” 等刷完牙出来,央仪已经在看云州的游玩攻略了。她头也没抬,问:“今天去哪儿玩?” “你还有空跟我玩?”方尖儿不可思议,“不用陪你男朋友?” “他大忙人一个。”央仪道。 方尖儿顺着这个话题思索,双手一拳定音:“说不定忙着给你补过生日。” 生日。 提及这事,早上和孟鹤鸣还算愉悦的气氛在央仪心里淡了些。 潘多拉魔盒最终还是被打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继续翻看手机。 云州气候潮湿,自然景观很多。 翻着翻着听见方尖儿提起别的。 “你来之前几分钟,我还看到路周了。” “嗯。”央仪懒懒道。 “我叫客房服务,一开门就看到他从房间出来,不过没带行李。这个点,也不像是吃早餐。”方尖儿边回忆边说。 央仪随口道:“可能有事要办。” 方尖儿撇撇嘴:“他原本不是要直接回榕城的嘛,能有什么事。” 翻看app的手顿了顿,央仪忽得抬头:“对他这么有兴趣啊?” 她语气不像揶揄,反倒带着几分认真。 方尖儿哼哼两声:“倒打一耙。有兴趣的明明是你。” 她凑过来,对上央仪眼睛:“你老实交代,在车上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给他糖吃了?” “趁你睡着?” “不好意思,假寐。”方尖儿尬笑着摸摸头,“嘿嘿,假寐。” 央仪并不否认。 “一颗糖而已。” 能有什么意思。
第16章 选择 早上十点, 酒店行政酒廊安静得落针可闻。 偏偏靠窗的沙发椅上已经坐了个人。 桃木色书架挡住了那人的脸,路周进来时只看到一双交叠的腿,质感高级的西裤布料下隐隐可见双腿的修长轮廓。 他微微凛神, 绕过书架。 厚重的地毯吸纳了所有响声,明明没发出脚步声,路周还是第一时间与窗边的人对上了视线——那人正翻阅一份晨间日报, 眉眼深沉, 气质却从容淡定。他身上是看起来就昂贵的订制西服,衬衣胸口处却有奇怪的褶皱,这给他添了一分不真实的日常感, 不至于像商报上看到的那样难以接近。 对视的几秒, 路周已经从与自己有些许相似的五官猜出了身份。 他径直走过去, 在对面落座。 到底年轻,路周没那么能沉得住气。刚落座, 就忍不住蹙起眉:“你想找我聊什么?” 孟鹤鸣将晨报放到一边, 双目注视着他:“听说你过得并不太好。” 男人视线慢慢落在他虎口刚刚脱痂的伤疤上。那是一处刀伤, 混乱中被人砍得极深。 那样有意的注视, 似乎刻意在印证“过得不好”几字。 想到对方多半调查过自己,路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呢?” 孟鹤鸣声音和煦:“要不要回家?” “……” 路周深吸一口气,说不清的情绪在胸口横冲直撞起来。他实在搞不懂, 这种犹如小说般的剧情怎么会突然降临到他头上。 好好地(也许并不算好)过着日子,有人找上门, 说他是某个有钱人家走失的孩子。现在同父同母的兄长就坐在对面,说要让他回去认祖归宗。 该不会是什么杀猪盘吧? 但是可惜,他穷, 杀不出什么值钱东西。 青年烦躁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如果他知道孟鹤鸣的谨慎和步步为营,自然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正如他不知道最近一次让他暴露在公共系统是那次在榕城录笔录——录完笔录后双方都采集了指纹。 从婴孩到成人, 一个人的指纹不会有太大变化,不过就是放大缩小版而已。 比对通过,孟鹤鸣就得到消息了。 厄运或是馈赠,现在命运的分岔路再次来到面前。孟鹤鸣得到消息的同时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做出决定。 “等我法国回来再说。” 他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这么多年,黎敏文也一直在暗中打探消息。她的电话追到法国,孟鹤鸣就知道决定权已不在自己手里。 他调查了路周。 知道他在云州偏僻山村长大,家庭成员复杂,起码是不被现代文明社会认可的复杂。 他身上背着养父的债,名义上是到榕城上学,实际却是被卖到高档会所替父还债。前些日子为了保他养父那条烂命,手还挨了一刀。 他当然不会逃跑,因为一旦逃跑,事情被出去,学校自然就去不了了。去不了学校,没有文凭,没有背景,更没有出路,最后要么被人追到天涯海角,要么灰溜溜回去山里躲一辈子。 这么看来,打工、还债、利息翻倍,继续打工、继续还债、利息继续翻倍……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多么精妙的一环接一环。 全部源自于他染上赌博的养父。 所以孟鹤鸣有过一瞬诧异,在他抛出条件,对方却拒绝的时候。 片刻后,他又觉得好笑。 这样烂的身世怎么还会养出天真的小孩,他不会以为靠自己能还清身上的债吧? 记忆里那双属于婴儿纯净的黑眸在他脑中浮现,慢慢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孟鹤鸣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你和小时候比,好像没怎么变。” 路周隔着餐几看向对面男人,皱紧了眉。 他是怎么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身上看出幼儿时的影子的,神经病。 孟鹤鸣却不在乎他怎么想。 淡声说:“当然,我会安排做亲子鉴定。” 路周紧绷的情绪没有丝毫放松,硬邦邦地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孟鹤鸣向后仰靠,从容笑道:“凭我可以改变你的生活。” 晨间日报底下还有一份协议。 路周一页页地翻过。 对面那位自称是他兄长的人说得对。他的人生确实会在这一刻发生改变。所有债务,所有不顺心,所有命运带来的玩笑都会在他签下之后离他而去。 路周垂下手,隔着衣服攥紧口袋里那枚橘子味的糖。 他不相信自己会幸运。 幸运的代价呢? 是什么? 是他合同上说的放弃一切继承权吗? 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 手指紧了又紧,路周说:“我还要考虑。” “随你。”对面的男人无所谓道。 “你为什么……” 孟鹤鸣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仿佛在笑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多么的涉世未深。 路周重新组织好语言:“你为什么对突然多出我这么一个人,表现得很平常的样子。正常人不应该……” “因为只要你活着,迟早会出现。” 孟鹤鸣微笑打断。 迟早会出现,迟早会回到那个家,打破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 在云州多待了两天。 央仪只知道孟鹤鸣单独出去过几次,每次回来,脸上公事公办的神情都让央仪以为“私事”二字是她的错觉。 她无权过问,于是只好将关心转到另一处。 从前台处得知,路周的那间房在第二天中午就退了。他大概是那时先回的榕城。 对他的不告而别,央仪倒没特意去微信上问。 毕竟他们还没有熟到事无巨细要向对方汇报的程度。 两天后她和方尖儿一起,搭了孟鹤鸣的顺风机。 整个飞行过程,方尖儿一改平日里叽里呱啦的模样,规规矩矩坐在一角,淑女到令人不敢置信。 甚至比当年在学校面对教导主任还要听话。 一直到下飞机,央仪才看到她紧紧崩成一条线的双肩稍微塌了一下。 下一秒。 方尖儿的消息进来:【孟总气场真的强,我已经死了[哭丧脸.jpg]】 央仪发了个笑脸过去。 方尖儿又说:【一会我说有人来接,你们自己走吧,我死都不搭顺风车了!】 就这句话,方尖儿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亲自过来说。最后是由央仪转达的。 她转达完,孟鹤鸣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点了下头:“那走吧。” 央仪实在没忍住,挽住他的胳膊:“孟总,有没有员工说过你很可怕?” “可怕?”孟鹤鸣本能地握住她的手。 “是我用词不精准。”被他牵着走了几步,央仪想了又想,“嗯……是气场很强,让人不得不敬畏。” 孟鹤鸣低头:“你也是这么想?” “我?”央仪不太好意思,“起初有点儿。” 他似乎对此产生了兴趣,又问:“后来呢?” 后来…… 会在很多个夜晚的相处下变得习惯一点。 起码不会像外人那样怵他。 央仪微微仰头,故意用最初相处时的称呼叫他:“孟先生希望听到什么回答?” 孟鹤鸣平静地看着她:“我希望听实话。” 当天晚上,央仪还是在微信上向方尖儿承认,孟鹤鸣有时候气场是真的强。平平淡淡一句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对视,就能让她心脏忽上忽下,跳得乱七八糟。 孟鹤鸣要听的实话她半个字都说不出。 万幸他并没有咄咄逼人。 方尖儿表示认同,发了个拍肩的表情包过来。 方尖儿:【先不说孟总,你生日怎么说?】 央仪:【都过去好多天了】 方尖儿:【说好要给你补过的!择日不如撞日,明晚!】 方尖儿侠肝义胆,说要给她补过生日就要补过,说要给路周搞业绩创收就要搞创收。 这次连地址都不发了,直接一个时间甩过来,外加一句:【早点来,我先去跟弟弟叙叙旧~】 央仪这次没迟到。 不过因为孟鹤鸣就在榕城,她滴酒不沾。 方尖儿不敢劝,只能哀哀替她叹息:“孟总强势归强势,你在他跟前也太像打工人跟老板的关系了吧!” 央仪心想可不就是么。 方尖儿又道:“不,比这还过。打工人下了班还能关机玩失踪,你这个……嗯,24小时待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刚说完,央仪就看到了新消息——徐叔说晚上九点半,孟总谈完事后会有小聚。问是否方便去家里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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