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实际是,雨势稍减。 至于城市交通,还在持续瘫痪。 助理收回视线。 今早她听说了老板亲自驾驶直升机从澳门赶回榕城的故事。那么大的风雨都没成为他的阻碍,此刻在榕城市内,他想离开必然可以畅通无阻。 可他却坐在这不动如山。 助理说:“雨特别大,榕城好多年没这么大的台风了。中午新闻里还说部分地铁停运,看起来交通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 央仪低头沉吟:“那要是晚上还这样,你们怎么回家?” 老板娘关心自己。 助理笑吟吟地说:“就当出差了,没什么的。” 看来台风暂时是过不去了。 央仪还记得发消息给方尖儿,问她怎么样。 方尖儿说:【地铁停运了我无语,我们老板提前放假,但是我在公司两个小时都没打到车。】 央仪:【那怎么办?】 方尖儿:【公司隔壁有家快捷酒店,实在不行对付一晚。】 从前在榕城时,有什么事她都能找孟鹤鸣帮忙。她总觉得他在这个地界上无所不能。 但糟糕的天气笼罩在城市上空,对谁都是公平的。 央仪放下手机,看到男人坐了过来。 她说:“今天走不了了怎么办?” 孟鹤鸣很浅地皱起眉:“这个时候回杭城是不是——” “我是说你。”央仪道。 在这之前,孟鹤鸣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有他想不想,没有走不走得成。 今早将人留下后,他原本是要回公司的,但她那两句话说得太像挽留,他几乎没任何挣扎地留下了。 现在呢? 现在这句也是挽留吗? “我……”男人顿了顿,“我睡客卧。” 央仪愣了下,随即嘟哝:“我也没邀请你啊。” 她耳朵红了一下,表情带着些微赧,活色生香。 孟鹤鸣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嗯了声:“那我走。” “你故意的?”她挑刺儿。 “……” 原来女人无理取闹起来这么可爱。 留下不行,走也不行。 孟鹤鸣找不到标准答案,一边觉得心烂如泥,一边故作矜持地将瓷碗递过去:“先吃饭。吃过了再说。” 央仪咬了下筷子:“谁跟你再说。” 过去两人时常在一起用餐,这顿饭如常,吃得很安静。期间央仪手机响了,她便放下筷子正儿八经地回消息。是方尖儿在快捷酒店,跟她报平安。 一来一回发了有好几分钟。 如果是从前,孟鹤鸣一定会眼刀飘过来,无声地勒令她放下手机,好好把饭吃完。 但今天他什么都没说,淡定地用着面前自己的那一份。 等央仪放下手机,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工作的时候孟鹤鸣不碰酒,牛排配的是气泡水,如红酒那样优雅地抿上一口,而后举起餐巾碰了碰嘴角。 “慢用。”他说。 倒也不是真有受虐体质。 央仪只是好奇:“孟鹤鸣,你有点怪。” “哪怪了?” 他语气是疑问,但听在央仪耳朵里,总疑心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哪里奇怪我可以改。 给人这种感觉的孟鹤鸣更怪了。 她说不上来。 她只好岔开话题:“你吃得好快。” 疑心这个时候说是她慢会被过度解读成他在责怪她吃饭时候玩手机。孟鹤鸣拿出对待工作的一丝不苟,斟酌再三后回答:“可能是饿了。” “那你干嘛等我?”央仪脱口而出。 两人沉默对峙片刻,男人拿起已经被搁置到一旁的刀叉,拿到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用好餐了,又不着痕迹地放下,而后正了正坐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等了。” “……” 这算什么回答。 央仪盯着他自然蜷曲的手指:“你下午还要工作吗?” “应该要。”他说。 “应该?” 孟鹤鸣反问:“你有别的事需要我做?” “没有。”央仪回答。 “那就是要。”他顺其自然。 央仪忽得灵光一闪,反着问:“要是我需要呢?” 他没管这里面的试探,直白道:“那就没有工作。” “……” “孟鹤鸣,我觉得你好像……”央仪顿住了。 “嗯?”他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后话。 央仪抿了下唇,艰难说出口:“在迁就我。” 她仿佛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里面的一切都与现实相通,唯有孟鹤鸣不太对,他在不停颠覆她对他的刻板印象。他是个优秀的情人,但他不会是优秀的男友。可这一刻央仪觉得,为什么不会呢?都没有尝试过,她怎么就能如此笃定呢? 他的高傲,他的自我意识过剩,他凌驾在万物上的掌控感,这些不被她接受的外衣,居然是可以穿脱的。 央仪震惊于这个发现。 她看到男人很轻地抿起唇角,说:“我挺高兴的。” 还沉浸在思辨里的她有些迟钝。 于是问:“高兴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以为你要很久才能发现。” 无意间被他将了一军,央仪无语。 她再迟钝也知道现在氛围不坏,但是她眼底的赧色迟迟下不去,说不清是因为他的确在讨好她,还是因为讨好的背后令她难以相信的底层逻辑。 “拜托你快去工作!”她无能狂怒。 男人从善如流,温和地点头:“好。” 神经。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沙发后,央仪骂道。 这次是骂她自己。 和孟鹤鸣接过吻上过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就是没谈过恋爱。 刚才一瞬间,她突然有了点恋爱该有的感觉。 真的很神经。 明明两个人是分了手的状态。 且她不期望复合。 是真的不期望吗? 餐具是什么时候从手里滑走的央仪都不知道,只听到沉闷的一声磕碰。她赶紧拾起来,握在手里,胸口虚虚地跳动起来。 一日三餐都在顶楼。 虽然这间总统套房十分宽敞,除去会客厅,还有四间卧室,一间会议室,一间影音室,一间健身房,甚至还有室外泳池。但总归就是这么点地方,被困在一栋楼里会让无聊的感官无限放大。 晚餐后,央仪去健身房打发时间。 她喜欢匀缓和松弛的运动,但今天却想结结实实出一身汗,好让多余的精力快速释放。 这样,她就能在这间总统套房里快速入睡,免得受了另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影响。 跑到一半,支在跑步机前的手机响了几声。 这里没有人打扰,她用不着耳机,因此无论电视剧还是刚发到她手机里的语音,都是点的公放。 “这两天榕城天气不好,我看航班都取消了,你回杭城了吗?” “本来想过几天去杭城找你,你没走的话,等天气好一点要不要约个饭?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餐厅。” “别急着拒绝,我喊方尖儿姐一起了。求你了姐姐,一起吃饭吧,我后面好忙,都没时间了。” 一副可怜小狗的语气。 路周比她早两天到的榕城。 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联系。 央仪按着语音键:“还没走。” 想了想又说:“你定好时间跟我说。还有,讲话正常一点。” “哪里不正常了?我偏要叫,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很放肆的一条语音,听起来太像耍无赖了。 但他偶尔也会跟方尖儿这么说话。 方尖儿:“不是。” 路周:“就是。” 方:“不是!” 路:“就是!” 方:“不不不不是!” 路:“就就就就是!” 这是他们俩在奶奶病房里的常态,经常逗得老太太抿不住嘴角。 央仪没太当回事,手指按在语音按钮上:“你这样我下回就……” 余光瞥到什么,她侧过头,看到孟鹤鸣就这么站在门口,一手抄在兜里,凉凉地看过来。 她一紧张,将手机碰到了地上。 心脏怦怦直跳,酒店的地毯又厚又软,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从哪句开始的呢? 这么想着,捡手机的手也忍不住抖了几下。 央仪其实已经没那么怕他了,因为以现在关系,他管不了她任何。但她就是没来由地心虚,仿佛仍处在这段关系最微末的位置。 她捡起手机,强迫自己挺直脊背,重新回到跑步机上。 运动了半天的热汗终于挂下来,顺着她的脖颈流入领口,像蚂蚁爬过似的,皮肤感知到潮湿的痒意。 她将配速拉高,佯装无事发生。 与此同时,她身边的另一台跑步机运转起来。 央仪用余光去看,看到男人冷峻的侧脸,他抿着唇,无声调弄起他的那台机器。 刚才一眼太过仓促,没发现他换上了运动服,轻薄的布料贴在他逐渐勃发的肌肉上,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引人遐想的线条。他穿这样的衣服身上的松弛感更甚了,不得不说,很好看。 央仪想,原来他是来跑步的。 并非故意要偷听。 余光始终停留在身侧。 起先只是缓慢地走动,随着热身结束,配速被不断拉高,孟鹤鸣身上的汗也滚了下来。 他在人前总是以优雅自持的,连央仪都很少看到他热汗淋漓的样子。极少的机会,是在床上。他的汗顺着下颌滴落,几乎要烫到她的皮肤。他做那种事时表情都是克制的,只有隐藏不了的汗和越来越快的挺-弄,才会让她知晓他其实也在享受,爽得快要发疯。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 央仪想把聊天框开成免打扰,手掌却不小心蹭到新的那条语音。 “干嘛话说一半?下回怎样?” 语音播完,会自动进入下一条。 他说:“吃完这顿都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了,我哥那个人啊,又要把我发配——” 别别别。 央仪内心祈祷。 慌乱间手指点到上一条,于是上一条又重放了一遍:“干嘛话说一半?下回怎样?” 好消息是,那条关于他哥的坏话,终于止住了。 央仪不是没知觉,自然感知到了另一道视线。她硬着头皮锁了屏,回头。 孟鹤鸣温沉沉的视线与她撞到一起。 她想开口辩解,又觉得没必要。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任跑步机运行的嗡嗡声填充其中。 半晌,孟鹤鸣关了机器下来。 他站在她几步之隔,气势未减,却没那么凶。 “别这么看着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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