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灰不贪吃,白天在外面晃悠,食堂留的剩饭足够对付,只要偶尔买点鱼干给它当零嘴就行,花不了几个钱。 至于夏木繁自己,单位派出所分配了宿舍与制服,食堂吃饭不用钱,夏木繁自小就对穿衣打扮没什么兴趣,除了偶尔买点鱼干、肉干、到书店买书和文具、必要的生活日用品之外,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 孙羡兵美滋滋地拿着奖金去邮局给爷爷、奶奶寄钱,走之前还不忘对夏木繁说:“喂,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电话报个喜?你参加工作不到半年就参与了三起大案,立了两次集体三等功、一次个人三等功呢。” 看着孙羡兵那咧开的嘴、压抑不住要与家人分享成就的快乐感,夏木繁情绪有些低落,摆了摆手,面上淡淡的:“不用了。” 孙羡兵还想说什么,却被虞敬拉走。 相处半年了,从来没有听夏木繁提起过家人,肯定有难言之隐。孙羡兵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回到宿舍,夏木繁抱起趴在窝里打盹的煤灰,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在它头顶。温暖的触感传来,夏木繁这才觉得没有那么孤单。 夏木繁自小能听到动物的心声,动物世界简单粗暴,她的性格难免带着些“野性”,讨厌约束、大胆直率。也因为比起人类,她更信任动物,所以不容易与旁人建立亲密关系。 或许,童年创伤,需要一生来疗愈吧。 母亲失踪之后,父亲有了新家,奶奶视她为累赘;姥姥姥爷去世得早,两个舅舅各有家庭。 上班这么久,夏木繁的血缘亲人,一个都没有过问过她一句。 ——新单位、新工作适应吗? ——和同事关系怎么样? ——工资够不够花? ——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关心一下初入职场的夏木繁。 这一刻,夏木繁卸下往日坚强的外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在煤灰面前展现出来。 “妈妈不见了。” “她如果还在,一定会问我钱够不够花、衣服够不够穿,工作开不开心。” “我立功了、发钱了,连个显摆的人都没有。” 煤灰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 【夏夏别难过,有我呢。】 【我也没有家人,还不是一样活着?】 【我虽然不是人,你还是可以在我面前显摆的嘛。】 说到这里,煤灰的眼珠子转了转。 【你发钱了,是不是可以多买点鱼干给我吃?】 【天气冷了,我想穿件小衣服。】 别的宠物猫到了冬天都有漂亮的衣服穿,煤灰羡慕得要死。 煤灰的小心思让夏木繁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行,鱼干一天两条,衣服我给你做一件。” 有了可以花钱的地方,生活忽然变得有意思多了。 夏木繁买块花棉布,做了个简单的套筒,四肢处剪个洞口,穿在煤灰身上就成为一件小衣服。 虽然做工有点粗糙,但煤灰并不计较,绕着尾巴团团转,感觉自己美得冒泡。 有衣服穿,说明它不是流浪猫,而是有主人、有家的宠物猫,幸福。 煤灰的快乐,让夏木繁也快乐起来。 等到王丽霞和儿子周涵过来送锦旗,夏木繁看着锦旗上的文字笑了起来。笑容明媚,一丝阴霾都没有。 周涵接手医药公司,全面整顿药品质量与价格,积极应对舆论的负面影响,并将耀文医药公司更名为仁胜医药公司,以仁致胜,纪念被害的姥爷。 他从内心感谢市公安局以及派出所的警察,因为捐款、捐车被拒,便与母亲一起过来送来三面锦旗。 一面挂在派出所接待大厅,上面写着:心系群众,尽忠职守。 一面挂在案件组办公室,上面写着:人民的好警察。 还有一面,王丽霞郑重其事地送到夏木繁手中,上面写着:神勇机敏,为民除害。 来自群众的感谢与肯定,让安宁路派出所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孙羡兵与虞敬看着“人民的好警察”这六个字,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差点被投诉、写检讨,但能够被认可,这就是一种幸福。 看到夏木繁手里的锦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神勇机敏,夸得真到位!” “为民除害?看来王丽霞是真恨周耀文。” “小夏这回表现得的确神勇,小孙说她翻墙、爬树身手利索,比特警还牛。” 人太多、笑声太响,夏木繁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煤灰说得没错,即使没有家人关爱,一样可以活着,开心地活着。 -- 转眼到了腊月,一场冷雨过后,寒风凛冽,气温陡降。 夏木繁穿上了冬装。 她身形高挑清瘦,肩宽腿长,穿上军绿色冬装更添了一份挺拔,衬得那张俏丽的鹅蛋脸生机勃勃。 牛奶投毒案之后,安宁路派出所又进入“平安无事”的状态。夏木繁感觉有些无聊,手捧一杯热茶,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后院那棵大槐树发呆。 天冷了,小鸟们也不太愿意飞出窝来,只偶尔啾啾几声,那是灰喜鹊一家子在闲聊。 【今天好冷。】 【好在有夏夏,存够了冬粮。】 【煤灰爱捣乱,讨厌得很。】 夏木繁收集剩饭晒干,投喂在后院槐树上安家的一窝灰喜鹊,很快就与它们成了朋友。只是,煤灰爱争宠,与灰喜鹊一家关系不太好,时不时窜到树上去捣乱,被啄过几回才长了记性。 夏木繁取名字很随意,灰喜鹊这一家子简单以灰灰、喜喜、大鹊、二鹊、三鹊……为名。 听到它们一家子的闲聊,夏木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幕落在孙羡兵眼里,却觉得她状态不大对,有些担忧地问:“小夏,怎么了?” 夏木繁刚来的时候话不多,略显高冷,一起办了几桩案子,案件组三个人越来越熟悉。像今天这样,既不像高兴,也不像生气,还真让孙羡兵有些捉摸不透。 夏木繁转过头来,看向孙羡兵:“你说,人为什么要结婚?” 有时候,人活得还不如一只鸟。 灰灰与喜喜伴侣情深,一起筑巢、养崽,恩爱如常、忠贞如一。 可是周耀文与王丽霞呢? 王丽霞举全家之力助周耀文功成名就,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孙羡兵刚参加工作不到三年,连朋友都没有谈过,被她这个问题问得脸一红,讷讷无言,半天才回了一句:“这人,到了年纪不都得结婚成家吗?老话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嘛。” 夏木繁却摇了摇头:“王丽霞结婚二十余载,父母被撞死、自己差点被毒死。周耀文害人反害己,最后丢了性命。这一场婚姻里,没有一个赢家。” 孙羡兵听到这话,颇有同感:“唉,也是。” 虞敬到底年长几岁,性格沉稳一些:“这只是少数例子。结婚是结两姓之好,一个人太孤单,结婚成了家,人生就有了归宿。” 夏木繁扯了扯嘴角,没觉得这话多有说服力。 孙羡兵却觉得这话有道理,他是农村孩子,读警校之后分配到派出所当警察,工作稳定、收入稳定,可在荟市却一个亲人都没有,他挺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 一个温柔的老婆、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不大不小的窝——听上去多美。 只是…… 孙羡兵眼神微暗,他个子矮、家底薄,长得也一般般,哪有姑娘看得上他呢? 想到这里,孙羡兵看了一眼夏木繁。 他有自知之明,晓得夏木繁看不上他,连暗恋的心思都不敢有。 不过,孙羡兵由衷地羡慕夏木繁,喜欢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敢。如果他能够有夏木繁一半的勇气,人生一定会更精彩吧? 孙羡兵问:“小夏,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夏木繁歪了歪脑袋,指了指后院停着的那辆吉普:“按理,应该先还车。”已经借了两、三个月,再不还好像也过不去了。 虞敬有点恋恋不舍:“要不再缓几天吧?魏所说让我带他到烈士陵园去一趟。” 说到烈士陵园,孙羡兵忍不住问道:“魏所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每年一到年底就情绪低落,带着菊花去烈士陵园拜祭之后就会消失一阵子。” 虞敬来派出所时间长,知道得多一点:“魏所最好的朋友荀阳州,当年和他一起在刑侦大队办案,两人是警校同学,关系特别好。在一起毒品交易案中与贩毒份子发生火拼,对方手里有枪,荀阳州颈脖中枪,英勇牺牲,这件事情对魏所打击很大,还落下个见血就晕的毛病,只能退居二线。荀阳州埋在烈士陵园,归属安宁路派出所辖区,魏所要求调到安宁路派出所,就是为了离战友的墓碑近一点。” 孙羡兵“哦”了一声,心中沉重无比。 身为警察,尤其是奋战在一线的刑警,面对的困难、危险比想象中更多。最亲密的战友在自己眼前牺牲,这种痛苦一般人很难承受。 夏木繁脑中忽然闪过在花椒巷见到的画面。 当时魏勇所长收到消息赶来,看到五个并排而列的垃圾袋,袋子里有红、有黄、有白,夹杂着血水污物,魏勇脸色血色全无,后退半步,双腿微微颤抖,右手撑在墙上,方才站稳。 难怪魏所会怕血,颈脖中枪必定鲜血淋漓,眼睁睁看着战友荀阳州死在面前,满眼都是血色,魏所的心理创伤一定很大。 夏木繁心中酸涩,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孙羡兵被虞敬的故事吸引:“魏所没有家人吗?我看他一直住在派出所里。连过年都坚持值班,节假日也不见他……” 说到这里,孙羡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夏木繁,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夏木繁似乎也没有家人。没有家人打电话来找过她,也没有从老家寄来的信件。今天他真是多嘴问了那么一句。 夏木繁被孙羡兵这一眼看得有些哭笑不得。 偏偏有一种淡淡的温暖感涌上来。 共事半年,孙羡兵、虞敬都是善良的人,很在乎她的感受。大家吃住在一起,共同面对困难、一起处理案件,处处尊重她。 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虞敬顺着孙羡兵的话说了下去:“魏所有亲人,只不过……” 虞敬欲言又止,成功勾起了孙羡兵的好奇心,凑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你们可别往外说。”虞敬压低声音,看了一眼门口,似乎有些害怕被人听到。 孙羡兵催促他:“你说嘛,我们又不是长舌之人。” 虞敬眼睛留意着门口的动静,加快语速:“魏所离婚了,他爱人带着女儿出了国,一点消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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