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躲开,讨饶地笑:“心理学七年呢。” “嘶,被你这一说,我都想去学了。” “千万不要,会喝风。” “哈哈哈……” -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什么事,比周日一个人加班更惨。 如果有,那一定是周日连夜加完班后,周一一大早,还要单独去领导办公室挨训。 “吱吱,我都听说了,你也太惨了。”别枝从刘浩昌办公室回来,就收到了过来慰问的毛黛宁的同情。 别枝在办公椅前坐下,刚要回答。 “她自己犯了错,当然要自己承担结果,这有什么好卖惨的?”何芸撇嘴。 毛黛宁回头:“别枝刚来,会有不熟悉的地方很正常啊,何芸姐你新人期没犯过错吗?” 何芸梗了下,没好气地:“里外不分,你就向着她吧,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分啊,上回我学生心理辅导那事,就是吱吱专门回学校帮得我,不像有些人,明明也是心理系出身的,又跟我一样在酒吧里,还见死不救……” 毛黛宁嘀咕着转回来。 从上回那事不久,她就专门换到了别枝旁边的办公桌,此刻把椅子拉近别枝,小声道:“吱吱,你没事吧?” “没关系,”别枝也陪她轻声,弯眸,“这次,确实是我的错。” ——错就错在她太心慈手软。 那天晚上就该直接踹着那个狗东西下楼。 望着女孩侧脸上无辜又柔软的笑,毛黛宁心里没来由地哆嗦了下,回神:“你这次也是倒霉,撞枪口上了,不然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引进院内,刘主任肯定不会因为一次小错误就对你这么凶的。” “枪口?”别枝整理文件的手一停。 “对啊,学校今年不是建好了新的实验楼嘛,在实验室资源分配问题上,尤其是一些生物化学方面的试验设备,我们学院和隔壁生命科学学院一直有竞争。” 别枝眨了眨眼:“这学期,竞争输了?” “还没敲定呢,但是听上面口风,怕是不乐观,”毛黛宁比划,“现在院内都风声鹤唳的,你最近一定小心点,千万别再撞领导枪口了。” “嗯,明白了,谢谢毛毛。” “哎呀客气了。” 跟毛黛宁聊完,别枝刚坐回身,就见对面办公桌,负责心理系大一五班六班的徐成磊回来了。 别枝眼神微晃。 收拾方德远是不能急在一时,但这亏,她也不想吃得闷声闷气。 “徐老师,”别枝起身,含笑问,“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这声音不高不低,但女孩音色清凌动听,在一早困倦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悦耳又引人注意。 毛黛宁愣了下,有点意外地仰头。 她记得平时吱吱都轻着声说话啊。 “哦?”徐成磊拿着文件夹进来,“别老师不用客气,直说就好。” “之后,院内如果再有关于新生一届的指导工作,能不能麻烦由您来向我提一句?” “……” 话声一落,办公室内忽然陷入了微妙的寂静。 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方德远的办公桌。 这一届新生导员里,方德远是负责从刘主任那儿下达通知的人。 “行啊,一句话的事儿。” “谢谢徐老师,”别枝莞尔,“您人真好。” 徐成磊玩笑:“可别这么说,还没听别老师这样夸过人呢,我哪担得起。” “怎么担不起呢,”别枝也含笑坐下,整理电脑前的文档,“不给人使绊子的同事已经是好人了,何况您还愿意额外通知我呢?” 徐成磊察觉什么,略微挑眉,却没言语。 办公室里的微妙寂静蔓延,终于有人憋不住气。 方德远乐呵呵地拿着水杯站起来,到饮水机接水:“小别老师,我怎么听着,你像是话有所指呢?” “嗯?”别枝抬眸。 方德远轻眯了下眼,笑容不改:“别老师不会是打算把你自己忘了的事,推到我没通知到位的问题上吧?” “……” 办公室里更加寂静。 毛黛宁茫然地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啊,”短暂的沉默后,别枝轻声惊讶,“原来还有这种可能吗?” 方德远一哽。 “多亏了方老师提醒,不然,我还真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不知道方老师是怎么想起来的?” “……”方德远手里的杯子捏紧了,脸上老好人似的笑也快维系不住,“别老师要是这样说,可就让人伤心了啊。”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回神。 多数选择没听见,也有和方德远走得近的,譬如何芸,此刻掂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做错了事还想推锅给别人,不好吧?方老师和谁都与人为善的,怎么偏偏会针对你?” “我也奇怪。” 别枝拿起手机,像无意识地轻叩了叩,“总不能,是我不小心碰见了方老师什么把柄?” “——!” 一记敲山震虎。 方德远脸色顿变,有些错愕又狰狞地看了眼她的手机。 那天晚上,二楼拐角后太暗了,别枝出现得又突然,他还真无法确定别枝是否录像、有没有录下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诡异,死寂得落针可闻。 而始作俑者,别枝起身,拿着保温杯翩然离座,像是毫无察觉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毛毛,去开水房接杯热水吗?” “啊?噢噢,好。”毛黛宁不明所以,一步三回头地跟了出去。 出了办公室,别枝笑意敛去,恹恹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毛黛宁正凑头上来:“吱吱,你手机里有什么吗?” 别枝淡淡回眸:“有某些人的心鬼吧。” “?” - 别枝是真心认为,自己这个周一开始得已经是极尽悲惨了:又是加班,又是挨训,又是犯小人——绝不可能更惨了。 然而命运总是能用事实告诉你,在惨这方面,它毫无下限。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 别枝刚加班处理完上午的工作,准备和毛黛宁一起去学校食堂觅食,就见何芸和同办公室的一个女老师吃完饭并肩回来了。 “哎哟,长得漂亮可真好,在学校里都不安分。早上刚犯了错,中午就有人送花,别是在手机里和男朋友骂了领导一上午吧?” 何芸阴阳怪气地回了位置。 别枝和毛黛宁对视。 毛黛宁要问,就见何芸旁边那个女老师表情古怪地看向别枝:“别老师,你男朋友抱着花,在办公楼外面等你呢。” 别枝:“?” 毛黛宁:“?” 两人往外走的路上,毛黛宁还在惊讶:“吱吱,你这为了撇清桃花,可够下本钱的,是从哪儿雇的群演,这么全套的戏份吗?” “我没有——” 话声在别枝转出楼门时,戛然而止。 她看清了站在来往且好奇的校内人群前,那个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西装革履的费文瑄。 毛黛宁讶异:“这群演,长得还不错哎。” “……毛毛,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下。”别枝按了按眉心。 “啊?要不你们吃,我自己也——” “不用,三分钟。” “?” 别枝漠然地往外走。 “小枝,你终于肯见我了?” 费文瑄一见到别枝,立刻情绪亢扬地上前,要将花递给她,“我知道,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交朋友这件事置喙什么,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在费文瑄让她一字厌恶过一字的话音里,别枝觉得这些时日被自己反复按捺下去的情绪正一点点讨债似的翻涌上来。 像海啸,暴风,骤雨,全都在同一个时刻向她压近。 绷紧的那根弦如坠万斤。 吵闹,噪音,目光,议论……世间聒噪的一切全都放大,拉至最高音量,汇聚成叫她头痛欲裂、连眼前都空白一片的尖锐耳鸣。 “——闭嘴。” 直到女声轻而厉起,像一刀撕裂了雪白的锦帛。 别枝睁开眼。 她看见了费文瑄挺得猝然而张大的嘴巴,他似乎费解,这样冷酷无礼的语气怎么会从他自以为熟知的师妹口中说出。 别枝并不在意:“你想追我?” 费文瑄一愣,继而喜上眉梢,连忙点头:“小枝你放心,我今后一定会对你好的,绝不会再犯像之前的错误,我……” “我得过癌症。” 吵闹的世界轰然定格。 万籁俱寂。 很久后,费文瑄僵回神:“什、什么。” “遗传性卵巢癌。” “在我17岁体检监测里,发现了与我母亲相同的BRCA1基因突变,18岁那年,确诊癌变。出国治疗七年,随时可能复发,或者转移。” 别枝轻声,平静地像在讲与她无关的故事。 “如果遗传性卵巢癌患者生下一个女孩,那她的遗传基因里,BRCA1恶性突变的概率会比普通人高出约50%。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携带一颗定时炸弹,终其一生,等着它某天忽然爆炸,带走她的半条命,或者全部。” “换言之,它只是折磨了我母亲十数年、才叫她憾然离世,如今轮到我了而已。” “……” 费文瑄涨红了脸。 即便是自尊也叫他想要在这会说出什么场面话,但他结舌张口,几次都没能成功。 大约是看穿了他的窘迫,他面前的女孩仰脸,弯眸。 琥珀色眼眸里,凉意如霜覆的湖。 “哦,还有个好消息——我在国外就读期间,接受了单侧输卵管切除手术。所以不用担心,我这辈子,大概率都不会有孩子了。” “——!” 费文瑄瞳孔惊缩。 “这样呢,”别枝忽地笑了,眼神愚弄而淡漠,“费文瑄,你还敢追求我吗?”
第26章 费文瑄离开的架势,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尤其是他最后看她的那个惊恐眼神,好像一瞬间,她就再也不是他心目中那个漂亮可人求而不得的女神师妹,而成了个丑陋残缺的怪物。 也是这一刻,别枝忽然有点自我怀疑。 她不愿将同样的答案告诉庚野,究竟是怕他因为同情她、怜悯她,而和她在一起,然后像父亲厌倦母亲那样彼此折磨、最后走向相看两恶; 还是,她其实更怕,会在他脸上看到和他们一样的神情? 费文瑄这样的人再来多少也不会叫她有一丝伤心难过。但庚野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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