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那个黄昏,有红日,有乐队,有四溅的水花,还有她那把粉色加特林里打出的漫天泡泡。 一切都平息过后,午夜的海面,透支体力的他们躺在沙滩上,闭目养神,湿透的衣裳已被海风吹干。 狂欢后的空虚侵袭而来,挟着即将散场的伤感。 “咱们做个约定呗。”陆玺忽地打破安静。 陈家宿笑:“什么?” “十年后再来。” 乔翊费解:“为什么要等十年?” 静了几秒,纪淮周幽邃的嗓音缓缓道:“小尾巴成年了。” 许织夏坐边上捧着杯牛奶。 当时的她是糊涂的,只知道那天玩得很开心,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们隐约有些伤情。 现在她明白了,那晚的月亮,是他们能抬头尽情去看的,最后一晚的月亮。 即便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六便士。 何况是李伯伯和程奶奶他们。 有些事情不是在意就能怎么样的,比如昨晚她拉着他,不想棠里镇被开发,非要他一起留在这里。 即便她会难过,但她的理想,不该让别人为她买单。 四人能整齐聚一回不容易,陈家宿和乔翊一来,当晚他们不用再把酒问青天,而是在院子里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都醉醺醺在客厅里东倒西歪。 许织夏写完作业,走出房间,望向院子,只有纪淮周一个人躺在月光下的摇椅里。 她想了想,轻轻下楼,去到院子里。 “哥哥……” 听见她小声的试探,纪淮周慢慢掀开眼皮,视线掠过去,眼底有几分醉意。 许织夏捏着手指,斟酌了会儿,认真表明自己的错误:“昨晚是我不懂事,棠里镇开发的事,我不再问了。” “我今天,就只是想去听一听……” 纪淮周看着她,目光迷离却又冷静。 刹那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越来越不是小孩儿了,离他们十年之约,也越来越近了。 “没人怪你。”他嗓子被酒浸得低哑。 许织夏觑了眼他。 “又晚睡。”纪淮周倦懒地调侃:“仗着自己漂亮?” 说话间他淡淡挑了下唇,许织夏一抿唇,也不约而同笑了。 生命不是乌有。 她只是希望,偶尔也能看看天上的月亮。
第19章 欲笺心事 虽然答应不问了,但许织夏依然千不舍万不舍,因为棠里镇在她心里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在棠里镇,她从未感到过空虚。 幼时去茶馆二楼和杨老师学古典舞,是为了陪孟熙,但慢慢地许织夏自己也有了热爱。 回头想想,她如今的活泼爱笑,很大程度要归功于跳舞,让她不再是总习惯瑟缩在角落里的胆小鬼。 孟熙曾经告诉她:“杨姐姐很厉害的,是京市歌剧院的首席舞者!不晓得为什么她突然回来这里,不跳舞了,她现在只教你一个人。” 那时许织夏疑惑。 似乎大人们都有着许多的不可说。 许织夏从小也在书院跟着蒋冬青学画画,跟着蒋惊春练书法,他们常去邻居的小作坊,帮人家的油纸伞题字作画。 她长大后,阿公阿婆的年纪也大了,家里晚辈不放心,一定要接他们回金陵近身照顾。 此后阿公阿婆只能偶尔才回书院小住一段日子。 于是常去作坊给油纸伞题字作画的人,变成了许织夏。 流年匆匆也过去。 她仿佛站在时光里,接过了阿公阿婆留承下来的笔。 只要天晴,那张古石象棋桌对局的爷叔从不缺席,每回纪淮周牵着许织夏放学经过,都要被招手叫住:“阿玦,快来给我看步棋。” 纪淮周总是笑笑:“观棋不语啊,袁老叔。” “哼,那你来陪我下一局!” 一张藤编小椅子,许织夏经常就这样坐在纪淮周旁边,腿上托着盘爷叔们给的花生零嘴,看他们下棋。 这些,或者不止这些,都是许织夏的月亮。 月光太明亮,不想乌云遮住它。 许织夏不知道那日在镇长家里,他们有没有商量出具体结果,但项目还在前期调研阶段,至少短时间内,棠里镇还是她宁静的小乌托邦。 - 陈家宿和乔翊突然而至,是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夏至。 夏至是许织夏的生日。 去行舟上学,路程上住在棠里镇最方便,但假期或特定节日,许织夏都会住明家,这是多年以来,纪淮周和她不成文的约定。 因此生日周,许织夏都在明家。 陆玺是常客了,但陈家宿和乔翊长久没来,这么一聚,那晚别墅特别热闹。 庭院落地窗前圆桌家宴,一桌佳肴美酒。 明廷出酒窖,衬衫外一件西服马甲,袖口挽上几褶,手里拎着两瓶伏特加回到餐厅。 乔翊起身主动去取开瓶器。 陈家宿端过一瓶细细看:“Krug酒庄16年份的限量,破费了啊,明叔!” “你们叔叔正愁没人陪他喝酒呢。”周清梧笑着,托着陶瓷炖盅走近,小心搁到许织夏面前:“小朋友喝不了,宝宝吃这个吧,鱼胶汤。” 许织夏弯颈凑到温热的炖盅边嗅了嗅:“谢谢小姨。” 陆玺一瞧:“周姨,给我也来一盅呗。” “你不喝酒了?” “我也想补补啊,公司刚起步,每天累够呛!” 周清梧笑嗔:“让你跑去创业。” “蛮好的,男人就该这样。”明廷开着酒,帮腔:“有统筹千金的资本,也有白手起家的勇气。” 周清梧乜他一眼,揉揉许织夏的脑袋:“女孩儿也可以。” 许织夏仰起头,刚含了块鱼胶汤里的鸡肉,脸颊鼓鼓的,闻言露出乖顺的笑容。 他们有说有笑,乔翊却在这时发现,某人背着他们不讲话,一直默默在吃菜,甚至还盛了碗米饭。 乔翊一语道破:“你吃上了?” 纪淮周慢条斯理嚼着牛肉:“垫肚子。” “……”陈家宿和陆玺两道目光倏地汇聚过去,反应过来空腹喝酒容易醉。 双双愤慨:“太狡猾了!” 随后许织夏就看着纪淮周的酒杯被斟满。 几个哥哥要罚他酒。 他提起酒杯,手指修长有劲,手背有着明显但不过分凸起的青筋,跟班里的男生都不一样。 感觉有些……色气。 许织夏不经意入迷了,可能是以为她想喝,纪淮周弯唇,酒杯递到她下唇,杯沿碰了一碰。 玻璃杯贴到唇上凉凉的,一丝倾斜的角度,许织夏一不小心抿到一小口。 伏特加浓烈的辛味刺激到舌尖。 “呜……”许织夏被辣得咬舌,眉眼瞬间皱巴巴。 “哎呦,”周清梧心疼地忙喂许织夏一口汤,然后轻抽了下纪淮周的肩:“不准喂孩子酒!” 纪淮周懒笑着承下:“她还不能喝呢?小时候跟孟熙和陶思勉那两个小鬼偷喝了多少回冬酿。” “那是甜的……”许织夏底气不足。 “甜的,”纪淮周不紧不慢调笑:“站都站不住,差点儿一屁股压死元宝。” “元宝谁啊?”陆玺好奇。 纪淮周:“棠里镇的狗。” “……” “欺负妹妹你还有理了。”周清梧护得很:“后天妹妹生日,礼物都准备好了没有?” 另外几个都拍胸脯了,倒是纪淮周拎着酒杯送到唇边,罚的那杯酒一口饮尽,又倒过杯子示意。 而后才慢悠悠问:“想要什么?” 许织夏看过去,指腹下意识摩挲着炖盅的陶瓷外壳,静静对视几秒,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她自己都感到荒唐的念头。 “想要哥哥亲手染块蓝色的布。” 纪淮周当是听错,匪夷所思地笑了:“胡言乱语,醉了?” “我想用来包我的日记本……” “日记本哪天不能买?” 许织夏渴望地望住他,活学活用:“程奶奶说,传统手工比机械生产有感情。” 他发笑,空酒杯在指间把玩了两下,搁回桌面时碰得轻响:“还手工呢,你不如要我的手。” 许织夏遗憾低回下头,重新握上小汤勺。 其实他的拒绝意料之中。 - 苏杭春夏多烟雨,清晨天空阴冥冥的,雨打梧桐。 在雨里被淋得亮黑的越野车临时停靠校门口,驾驶座车门打开,纪淮周撑出一把伞出来,绕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一条胳膊倚上车门,俯身对着车里的人。 “今天放学小姨父接你。” 书包刚背上肩,闻言许织夏扬起脸,点点头:“好,哥哥你忙。” “不忙。”纪淮周递她伞:“同事生日。” 许织夏迟疑两秒,握住伞柄,瞄着他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是昨天的罗姐姐吗?” 他淡淡“嗯”了一声。 许织夏屏了下呼吸,没显露情绪,迈下车:“好。” 车门合上,许织夏向校门走了两步,耳后陡然响起一阵嚎叫。 许织夏回头,看到纪淮周还在原地。 一辆山地车打滑,车头来回歪扭着横冲直撞向他,他没避开,抬腿一脚蹬住轮胎。 幸亏他有足够的劲,没被反撞倒,山地车被迫刹住力,大呼小叫的男生踩住地面稳住了失控的车子。 前后不过一两秒的事。 许织夏倒抽冷气,忙不叠跑回去,伞遮到他头顶。 在男生连声道过歉离开后,许织夏还心有余悸地握住他胳膊:“哥哥怎么不躲啊?” “躲了不就撞到你了么。” 纪淮周若无其事,偏了下头:“进去吧。” 泠泠的雨水里,许织夏抬起脸,清凉空气透进体腔,周围没有泥土,可她却闻到了似有若无的泥土的湿润。 春生的气息。 好像有一颗嫩芽在被往春天里赶。 当天下午,行舟中学针对正处青春情感动荡期的高一年级,惯例组织了一场性教育讲座。 大礼堂乌泱泱一片蓝白校服。 特邀讲师在主席台前对着话筒,从性教育的误区,到认识自己的身体,再到异性交往中如何控制感情,如何发展到爱情,都进行了科普。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有一句话,‘世界上有两种事情父母不会跟你谈,一个是死亡,另一个就是性’。我们讲早恋这个词本身就是不科学的,人的异性交往其实在初中阶段就应该开始逐渐去感受……” 女老师的声音循循善诱,相比以往乏味的动员讲座,这堂性教育课难得很多人都听得很投入。 也有例外,比如孟熙已经歪在许织夏的肩膀上开始打瞌睡了。 而许织夏一直低着头在看英语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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