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小组平白少了一半人力,知道她出差落下工作进度。 林郁斐一桩桩说给赵耘婷,她不知基层疾苦的赵总略一点头,以上层的解决方式拨通内线,命令林郁斐的新任直接领导重新安排工作,确保林郁斐心无旁骛地前往省广电。 她张了张嘴,忽然无话可说。 天气很好,林郁斐走进晨曦的薄雾里,她努力拖着她的肉体前行。 农发投大院里无人与她同行,是她反常地逆流于上班人群。林郁斐直观地看见,她游离于集体之外的具体表象。 节目编导在广电大楼下等待,冲林郁斐招手,“今天很忙吧,你放心,我们彩排很快,不耽误工作。” 林郁斐如鲠在喉。 影棚正在调试灯光,没有嘉宾比林郁斐更早,让她看上去是个闲散人员,无所事事地游荡在电视台里。 初入职场的编导拖来一张塑料椅,殷勤地请她坐下,仿佛把她当成什么大人物。 虚张声势的大人物林郁斐坐进椅子,和摄影机依偎着,很快睡着了。 她只是浅眠,灯光明暗在她眼前交替,像一汪清浅的水潭,在她半梦半醒的世界里轻轻晃动。 一串脚步声靠近,林郁斐猛然睁眼,朦胧的世界在她眼前缓慢聚起轮廓。 孟时景在她深思混沌中漫步走来,亚麻色休闲西装削减了他的冷冽,影棚寡白的顶灯在他身上,落成轻纱般的弧光。 林郁斐心头一梗,抓着塑料椅扶手,骤然把身子往后缩。 “林小姐您醒了?噢,这位是孟总,也是嘉宾之一。” 林郁斐目瞪口呆,忘了做出合理的社交反应。她大脑宕机,四肢僵硬,看见孟时景朝她伸出友好的手。 阴魂不散的同一只手,曾经握着砍刀威胁她,将她双手反捆,把她当成新鲜的玩具。如今置身事外,谦逊有礼、衣冠楚楚地站在她面前。 而他的员工,那个助纣为虐拍摄视频的莫诚,正人模人样给摄制组发放饮料。 “林小姐你好,你看起来很困。”孟时景温声细语,擅长伪装绅士,声音顿了顿,“昨晚没休息好?” 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只有林郁斐清楚真正含义。 人群当中,他毫无疑问是众星拱月的那一个,也毫无疑问是清风朗月的那一个。藏在衣袖之下的,他皮肤上沉眠的青龙和花蟒,以及摘下耳钉后,耳垂余留的一小粒黑点,才构成真正完整的他。 林郁斐腾地站起来,意识到自己显得怪异,勉强站稳了与他握手。 掌心是那一晚微微粗糙的触感,原本宣告结束的惩罚和噩梦,再度站在她面前,林郁斐喉头发干。 她似乎已经闻见孟时景潮热的气息,像一层无形的蚕丝茧封锁她。 林郁斐没出息地逃出去,她走得从容不迫,看上去只是去洗手间,或是去楼下透气。 出逃毫无意义,林郁斐知道她最终还得回来。但她越走越害怕,双腿被青龙和花蟒缠着,磕磕绊绊要让她跌倒。 她从广电大楼走出来,惊觉她无处可去。 农发投办公楼近在咫尺,她能看见楼顶避雷针正在朝阳下,针尖耀着一点金灿灿的光。 眼前晃过两名竹竿似的青少年,他们的目光掠过林郁斐,脚步随即停下。 此时林郁斐尚未注意他们的打量,她忙着苦恼,工作的苦难和孟时景的阴影,给她的精神带来无法承受的重压。 “喂!”一名少年忽然问她,“你是那个谁吗?” 林郁斐应声抬头,看见两名满眼戏谑的少年,顶着她不理解的发型,穿着她难以苟同的奇装异服,这个年纪的情绪不加掩饰,他们极其不友善。 “什么?”林郁斐不动声色往后退。 “那个牛逼的勋章啊,是不是你爸妈?”少年用吊儿郎当的语气,一步步逼近她,“一提起就哭的那个,是不是你?” 他们交换目光相视一笑,确认林郁斐的身份。 “过来,跟我们一起拍个短视频。”少年的手臂搭上她的肩膀,按得她动弹不得,“和我们粉丝打个招呼。” “抱歉,我还有事。”林郁斐冷着脸要走。 “你装什么,总是上电视不是为了红吗?”少年粗鲁地拽住她,一左一右架着,“瞧不起我们?” 荒唐事总是轻易造访她,痛苦终于显而易见爬上林郁斐的脸庞。她的精神重压又多了一样,成了一根负重累累的树枝,承着整个冬天的积雪,即将被折断。 “这是在干什么?”孟时景的声音冷不丁出现于身后。 她循声回头,逆光里孟时景缓步走出,指尖夹着一支烟。 面对两个无知少年,或是面对劣迹斑斑的孟时景,林郁斐分不清哪种更狼狈。 如果没有意外,“安全感”这种高级情感词汇,断然不会落在孟时景身上。 但仅论此时此刻,林郁斐承认她无助地、油然而生地,在孟时景的身上找到安全感。 人类不由自主朝熟悉的环境靠拢,即使“熟悉”与“友好”不构成等号。 “林小姐,这是你的朋友吗?”孟时景的目光落下,毫无波澜地停在林郁斐的手臂上。 不堪玩弄的纤细臂膀,正被陌生男人拽着。 “你谁啊。”少年的眼神无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是谁?”孟时景低低地笑了。 他垂眸扔烟,用脚碾灭烟头,轻轻伸手一推,将两个少年的联盟推散,林郁斐轻而易举回到他身边。 一个不自量力的少年冲上来,瘦削的体型在他面前,比以卵击石更可笑。孟时景掰过他的手腕,男孩立刻哎哟哎哟地求饶。 林郁斐嗅到熟悉的氛围,孟时景隐忍不发的攻击性,正在对峙里破土而出。 “别……别打。”林郁斐忽地抓住他,生怕他往前走去,忘了她更该害怕孟时景,不管不顾地紧贴着他。 她看起来比两个浪荡少年更恐慌,林郁斐知道孟时景空空如也的手,实际拿起过什么,她知道他压根不是好脾气的绅士。 “他们才十几岁。”林郁斐竭力抓着他,需要两只手才能环住他肌肉紧绷的小臂,“我没事了。” 她几乎挂在孟时景臂弯,试图用那点儿体重稳住他。 耳边仍哎哟哎哟地哀嚎,孟时景如她所愿松了手,目光沉沉,“主旋律电影女主角,你的人设还真是始终如一。” “谢谢你,孟总。”林郁斐油盐不进,听不懂嘲讽似的。 孟时景看不惯她这幅冷淡疏远的模样,他更喜欢这块冰化成水,食味知髓以至于亲自参与节目彩排。 可惜光天化日,不能将她强行抓回怀里,孟时景看着她逃跑的背影,掩下那些阴暗心思。 她总是恹恹地耷拉眼皮,孟时景原以为林郁斐是这样的。 午间时分影棚来了访客,那个名叫徐屹的年轻男人,带着一份食堂午饭探望林郁斐。 孟时景绝非有意偷听,在他的原计划里,没必要将林郁斐步步紧逼。 嘉宾公共休息室仅有一间,他去取遗落的打火机,随手推开门,细微的交谈声随着门缝放大。 里面只拧亮一盏台灯,窗外太亮,室内暗得让人双眼不适。 孟时景取回打火机,无意多做停留,林郁斐的声音偏飘过来。 “只有你站在我这里了。”她声如蚊呐,孟时景却字字入耳。 这话必然不是对他说的,她全神贯注看着徐屹,那个年轻男人正帮她拆塑料汤盒。 林郁斐大概以为他听不见。 互相信任的人才会倾吐心声,林郁斐声音疲惫,“我根本不想被采访,他们总会聊到我的父母,我不想消费他们,最后还被人指责为想出名。” 他的眼睛正适应亮与暗的交替,斑斓树影随风晃在林郁斐身上,令她的侧脸波光粼粼。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专心和徐屹说话,眼中莹莹流动着暖意,和当时的阳光极其相称。 可惜她回头看时,暖意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孟时景熟悉的防备。 分明上午才帮她解围,真是没良心。 孟时景觉得好笑,随即想到她的年纪,也才二十三岁。 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比不着调的孟平乐还要小一岁,嫉恶如仇是她的年龄特权。 只是她看徐屹的眼神,实在令他不爽。孟时景不打算走了,他不紧不慢坐在沙发里,给林郁斐的手机发消息。 “让他出去,你留下。” “快点,我没什么耐心。” 消息提示音短促地响,林郁斐的身子在日光里一颤,温水般的声音乱了节奏。 “徐屹,你能帮我去农发投取份文件吗?”林郁斐艰难开口,胡乱说出一个文件名。 她埋低头颅,黑发像无精打采垂落的尾巴,反射着午后金灿灿的阳光。 休息室的门轻轻开合,徐屹有些微妙的直觉,临走时深深看了孟时景一眼。 这位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正低头拨弄打火机,背光的脸一片暗淡,浑不在意徐屹的凝视。在他身上,没有稚嫩的少年意气,发散着成熟男人游刃有余的压迫感。 林郁斐轻声催促,“快去吧。” 在心仪女孩急切的央求声里,徐屹掩门离开。 窗外风也静止,光不再像水纹,定在林郁斐的身体上。 孟时景走动的脚步声很清晰,在沉默的空间里,每一步仿佛踏在林郁斐心上。 门锁咔哒地转,林郁斐愕然抬头,眼睁睁看见孟时景反锁休息室,闲庭信步来到她面前。 他沉默不语,紧绷着下颌,带着微薄怒意将林郁斐按进怀里,托着她的臀放在桌上。 “这里有监控。”林郁斐压着声音,两条胳膊不自量力推拒他。 一句无法构成威胁的警告,孟时景不理会,扼住她的下巴,埋头吻下去。 他的身体将林郁斐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能落到她身上。林郁斐推不动,孟时景的胸膛像一堵温热的墙。 “别动。”孟时景贴着她的唇,模糊地哄,“就让我吻一会儿。” 林郁斐安静片刻,深知无法与孟时景的意志抗衡。在监控的注视下,她尝试信任孟时景,任由他扣着后颈绵长深吻。 孟时景的吻逐渐加深,林郁斐有些坐不住了,愈发强烈地推他。 孟时景停住,头埋在她颈间闷笑。她害怕的样子催生破坏欲,越害怕越令他难以克制。 可惜林郁斐不知道,她在孟时景理智崩断的边缘加把火,重重地拍打他的肩膀。 孟时景侧头轻轻咬她的脖子,动脉血管蛰伏的位置,他的牙齿往下刺,生出微弱的痛感。 “呜……你不能……”林郁斐差点哭出来,“这样会留下痕迹。” “你的意思是,不留下痕迹就可以?”孟时景恶意曲解,按在她腰间的手往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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