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叫林昌远,他是大巴车司机。我的妈妈叫郁冬柏,她是这里的医生。”小林郁斐对着镜头说,彼时她不知道,这样的话她将被迫重复无数遍。 母亲无偿进山义诊,父亲开车送她进山,在林郁斐年幼的世界观里,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直到某天有记者进门,那时她不理解记者的定义,一群拿着机器的陌生人对她很好,只是总追着她喋喋不休。 “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我不怕,邻居的爷爷奶奶都很好。” “你妈妈陪别的小朋友比陪你还多,你会吃醋吗?” “妈妈最爱我,我不吃醋。” 这是林郁斐生存的世界,爱与被爱是理所当然,她在表达情感时充满底气。 父母的善举早早见报,林郁斐习惯了记者登门拜访,但最热闹的那天她不敢轻易回想。 那时她还没毕业,刚进入农发投实习,遇到了赵耘婷这样温和的领导,年度全国道德模范落到父母头上,她的人生进入一帆风顺的好时期。 记者忽然一窝蜂造访,在一个寻常的黄昏,摄像机拍下她当年僵硬的表情。 经过陌生的记者转述,林郁斐才得以知晓,父母在进山的途中遭遇山体滑坡,双双当场死亡。 屏幕里的林郁斐忘了眨眼,似乎什么也没想。毛茸茸的话筒再度递至她嘴边,林郁斐呆滞地张着嘴,一颗眼泪啪嗒滚落。 监视器里林郁斐沉默着,绷紧最平静的情绪。 她擅长忍耐,被青少年骚扰时忍耐着怒意,脚后跟淌血时忍耐着阵痛,如今忍耐着即将漫出的悲伤。 孟时景有些后悔,他应该同意上演父子情深的戏码,好过看她强行忍耐。 节目结束时,孟平乐突然造访。 林郁斐第一眼只看见巨大的红色花束,那人两只手捧着这束花,盛开的红玫瑰严严实实遮住他的脸。 这捧浮夸的鲜花径直朝她,周围的眼神变得微妙,她刚从摄像机的注视中解放,莫名其妙又变回被观看的对象。 红玫瑰果然在她面前停住,孟平乐的脸探出来,温和得毫无攻击性,像她手边润嗓的温水。 “你今天很漂亮,”他的口吻一如既往,没有被人删除好友的负面情绪,“我等你一起去吃晚饭。” 林郁斐彻底愣住,她几乎怀疑自己记忆错乱。 是她没说清楚吗?是她拒绝的态度还不够坚决吗?孟平乐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当众给她这么大一个骑虎难下的惊喜。 她手足无措时,听见孟时景的声音,“林小姐,我给你带的东西还在车上,需要你跟我去一趟。” 蜚蜚人声里,他信步走上前,还是懒散的模样,替林郁斐接过烫手山芋,单手将花捧进自己怀里。 拥挤的红色依偎在他胸膛,好像变小了。 “这花太沉了,她拿不动,我帮她拿。”他眼里坦荡,凝视孟平乐眼中的错愕,“晚上见,弟弟。” 事情经过他的补充,千回百转成了三个人的聚会,朋友之间的聚会。 她的目光在这对兄弟之间来回,选择朝孟时景的方向走去,相当于再次回绝孟平乐。 两手空空的孟平乐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虞的表情很快消失,水过无痕从他礼貌的笑容里流走了。 林郁斐和孟时景的关系,看起来有些过于亲密。 孟平乐绝不想变成领生活费的窝囊废,痛恨父亲设置的继承条件,这些埋怨在孟时景介入时,全成了对孟时景的怨气。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没有储存的号码。 细高跟在地下停车场凿出不小的动静,她跑得直喘气,脚上那点痛反而无关紧要了。 孟时景打开汽车后座门,示意她进去,灰姑娘遗失的那双鞋整齐摆着,林郁斐毫无防备地探身进去,拎起鞋子准备出来。 灰色的人影盖住她头顶,像一张不透光的幕布,红玫瑰跌落车门外,孟时景单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微微悬空,轻飘飘扔进后座。 车门在她跌落真皮座椅时,嗡地声合上。林郁斐懵着脑袋趴在座椅上,手里的女鞋震落,脚踝顷刻间被孟时景抓住,卡在她受伤的位置。 孟时景俯身下去,将她轻巧地翻转过来,没等林郁斐看清便吻上去,吻得很急切,像克制不住。 密闭车厢的气温直线攀升,孟时景一言不发吻了许久,仿佛才缓过劲来。 林郁斐在他身下几乎窒息,乌发乱糟糟掩住她的脸,孟时景耐心地替她剥开,像剥一颗软糖的外衣,指腹蹭着她上扬的眼线。 “录节目竟然没哭。”他眼尾带笑,低垂着凝看她,似乎是表扬,在她眼皮落下一个吻。 “我哭什么?”林郁斐扭脸躲避他的目光,脸颊不自在地爬红,他们离得实在太近。 于是孟时景收回手,往下检查她的脚踝。 两条腿裹着丝袜,创口贴藏在半透明的薄网下,伤痕被层层掩盖。 孟时景眼神更暗了,他的脸埋在背光处,手指沿着脚踝往上,一寸寸没入裙摆深处。 “不准脱!”林郁斐胡乱蹬腿,脸上浮出一层汗,车厢内空气逐渐黏稠。 “想让我直接撕掉也可以。”孟时景的手停在她大腿根,吐息湿热。 闻言,林郁斐倏然安静,只剩短促的喘息。 孟时景开始剥她的丝袜,紧绷着肉体的网纱,将他的手与林郁斐的腿紧密地捆在一起。 “你干什么?”林郁斐含含糊糊地喊,抽不开她的脚踝。 褪完的丝袜缩成一团,被孟时景随意扔开。 “别折腾。”他伏下身子,声音很低,“我检查一下。” 脚踝终于没有阻隔地回到他掌心,翘边的创口贴下,结痂的伤口凝成一块坚硬的凸起,周围的皮肤微微泛红。 他冷静地检查完,眼神顺着往上看,林郁斐神经紧绷地盯着他,稍一松手脚踝便抽回去。 “晚上还要和孟平乐一起吃饭?”孟时景凝看她,眼神像一张巨大的网。 “我没有!我昨晚就删掉他了!”林郁斐哽了数秒,声音弱弱的,“你凭什么质问我。” “噢……是他死缠烂打?”孟时景乐了,似乎好意提醒,“那你可得小心了,他这人从小到大一帆风顺,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受挫,也许会折腾出更丢脸的事。” 林郁斐听着,脸上爬出肉眼可见的恐慌,犹疑着问他,“那我该怎么办?” “要么你顺从他,要么你找一个压得过他的男人。”孟时景为她指点迷津,“比如我,考虑考虑。” “你有病。”林郁斐立即撑坐起,她觉得自己太蠢,竟然想从孟时景这里听到正经建议。她胡乱地把脚塞进鞋子,拎起另一双,打开车门钻出去又重重摔上,闷着脸一气呵成离开。 与她离开方向相背的某个电梯口,孟平乐倚着墙壁面色阴郁。 他鬼使神差跟下来,直觉告诉他孟时景和林郁斐关系不一般。这么大的停车场,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孟平乐执着地寻,用走迷宫的科学方法,沿着一个方向拐弯,直到看见那束被遗落在车门的红玫瑰。 孟平乐远远地停住,藏在电梯口的承重柱后,像个捉奸的窝囊丈夫。他看见林郁斐从车上下来,拎着一双女士单鞋,衬衫和裙摆明显被揉皱。 完蛋了,孟平乐心口一抽,再不做点什么,他即将失去继承遗产的资格。 林郁斐猛然醒来,嗅到陌生的气味,她的眼睛被蒙住,双手在背后反捆,唯一可靠的只剩听觉。 初秋的夜晚不该万籁俱静,林郁斐用脸轻轻地蹭,将眼睛上那块布帛蹭出一道缝,微弱的灯光漏进来。 她从鼻梁撑起的缝隙看见,这是空无一人的酒店套房,两片窗帘之间撕开一块黑夜,外面只有星光。 手大概被麻绳捆了死结,林郁斐挣扎不开,且越挣扎越紧,她的手腕传来胀痛,像一排牙齿逐渐收拢着咬她。 她的大脑尚在迷药的余震里,无法准确协调她的四肢,并且是被缚的四肢。林郁斐试图挪动自己,这张床在她身下轻轻地弹, 她仿佛里面昂贵的弹簧吸附,陷入流沙般不能抽身。 精疲力竭到最后,林郁斐无助地倒在床上喘气。她想起来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入夜时分,林郁斐为自己冲了一杯热牛奶,作为每天的最后一件事。她刚拿起玻璃杯,手机突然打进一个陌生电话,说话声很细,林郁斐本能当做是位女孩。 “抱歉,我不小心擦了你的车,挺大面积。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走保险或者私了都行。” 因为这道柔柔弱弱的声音,林郁斐才同意深更半夜下楼。 抵达地下停车场时,她发现自己的车旁没有人,车身也没有剐蹭的痕迹。林郁斐思维迟钝,不擅长用最坏的逻辑揣测他人,原以为是被误打了电话,正想拨回去提醒那个陌生女孩。 一只手凭空出现,绕着她的脖子由后往前,像原始雨林食人花的藤蔓,掌心的帕子沾了液体,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 林郁斐感觉四肢瞬间僵化,熏人的气味通过气管直奔大脑,再睁眼已经倒在陌生的床上。 恐惧在此刻野蛮生长,林郁斐战战兢兢回顾她二十三年生平,找不到谁能对她憎恶到这种地步。 把她扔在高档酒店套房,看起来又不像寻仇。 林郁斐绞尽脑汁地分析,套房门锁滴的一声,几秒过后卧室门被打开,两个陌生男人走进来,背光的面孔像噩梦里轮廓模糊的游魂。 她的下巴被扼住,两根手指如钳子般掐开她的口腔,往里灌不知名的液体。林郁斐呜呜地叫喊,喊不出该有的音量,像只干涸的鱼砰砰挣扎。 液体灌完后,她被呛得咳嗽不断,身体咳得几乎要对折。两个男人没有多做停留,悄无声息离开了。 门再度落锁,月光穿过窗帘,削成一道细窄的光条,冷冷横在她身上。林郁斐躺在原处,咳过的肺叶丝丝抽痛,她晕着脑袋,逐渐察觉不对劲。 恒温的室内令她额角淌汗,她被某种热浪蒸起来,眼前的画面如水纹般扭曲晃动,听觉也随之退化得模糊不清。 直到一双男士皮鞋停在她面前,林郁斐深思混沌抬起头,惊骇地看见孟平乐的脸。他低垂眼眸,冷漠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夜灯与他之间太遥远,阴郁占领了全部的他。 孟平乐伸出右手抚摸林郁斐的脸,不具有杀伤力的,林郁斐却听见自己牙齿打颤,小腹抽痛着要吐出来。 “抱歉,不这样做我会失去很多。”他全然没有歉意,居高临下地站着,开始摘手腕的手表。 林郁斐终于把一切串联,暗沉的夜幕,空荡的酒店套房,失去自由的她,孟平乐简直是疯了。 她不管不顾地叫,声音被墙壁层层阻隔。孟平乐的手贴在她皮肤上,像章鱼的吸盘,凉沁沁收缩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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