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门的瞬间,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记忆中,桑南溪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喜欢到会京北下雨的时节,带着周聿白一同前往郊区,去寻找有草地的地方。 屋里开着空调,可桑南溪还是喜欢把窗户给打开,所幸那是间独栋的别墅,雨声掩盖了那带着求饶意味的低吟。 “阿白,你知不知道……雨后泥土的气味叫什么?”她总喜欢在起伏间问周聿白一些极稀奇古怪的问题。 周聿白往往掐着她的腰,抽出半分心神来应她一声:“嗯?” 桑南溪便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叫Petrichor,我们对于这种气味的感知能力比鲨鱼在水中嗅到血腥味的能力更强。” “所以,你说感受这一草一木的存在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天性使然。” 自由富足的成长环境让这样美好又浪漫的想法对桑南溪几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聿白从喉间发出沉沉的笑,勾着人的心神,也随之一同震颤,“溪溪,那是放线菌的味道。” 桑南溪在他的肩头轻咬了一下,撅着嘴抱怨:“你一点儿都不浪漫。” 周聿白吻了吻她的眼皮,放慢了动作,指尖轻拂过她的腰窝“那你猜猜,我的天性是什么?” “什么?” 雨打湿了窗台。 桑南溪撑着他的胸膛,眼尾泛红,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周聿白,你的天性是臭流氓!” 房门被敲响,像是《灰姑娘》故事里到了午夜十二点就会敲响的钟声,提醒她,回到现实。 杨芸没进来,只是隔着房门和她说:“南溪,你准备一下,我们晚上要和陶家一块吃饭的。” 桑南溪应了一声:“好。” 回家这半个月来,她跟陶季之见面的机会虽然不算少,但两人的关系始终处于一种平淡无奇的相处状态。 这样不温不火的进度看在桑明德的眼里,他不免有些着急。 因为京北的那人,哪怕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看见桑南溪手机上亮起有关京北的号码,他都忍不住担忧。 桑明德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南溪怎么说?” 杨芸从他手中夺下烟,轻咳了一声:“南溪不是早都答应了会去吃饭,你急什么,别把丫头给逼急了,到时候适得其反。” 桑明德摇了摇头,“我女儿我能不知道嘛,姓周的那小子在她心里埋得根深,保不齐什么时候一场雨,又生根发芽。” 越是这么想,桑明德就越是后悔,当年桑南溪带周聿白回家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人气度不凡。 托人暗中打听了几番,隐隐知道了些周聿白的身份,当时他想着不过是谈恋爱,自己女儿并不是那么轻易会动心的人。 再加上当时公司事务繁杂,遇上了些难事,他存了一丝侥幸,刻意在和桑南溪打电话的时候提了几嘴,不曾想,竟真管了用。 那一段时间,公司的发展称得上是格外的顺风顺水。 一时贪念,等到要将两人分别的时候才发现桑南溪早已陷了进去。 他忘不了那日电话里桑南溪近乎崩溃的质问,女儿从小到大都未曾跟他真红过脸。 可隔着电话,桑南溪几乎泣不成声,问他:“爸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究竟从他手里拿了多少好处?” “我抬不起头来,我在他们家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那些她本引以为傲的底气,在文件被摆在她面前的那一瞬荡然无存。 说到最后,桑南溪哑着嗓子笑:“爸爸,如果周聿白要求的话,你是不是也会把我给卖了。” 电话里,从嘶吼到无声,桑明德被吓得不轻,那时他就知道酿成了大错,只能一遍遍隔着电话喊她:“囡囡,你别吓爸爸,你跟爸爸说句话。” 从宜城赶往京北的那几个小时,桑明德至今难忘,那几个小时间,他是真觉得自己会失去这个唯一的女儿。 种种过后,周家派人找上他,一字一句地将他们父女的尊严踩在地下。 他可以没关系,但一想到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也曾受过这般蔑视。 桑南溪从小不论做什么事都是第一,是连半点委屈都不愿受的,那样的痛,她又是如何受的。 哪怕至今想来,他都忍不住地发抖,那样的人家,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偏偏他被鬼迷心窍,昏了头。 自从桑南溪回国后,他的心就没放下过,那些曾经追悔莫及的事情,桑明德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能再发生一次。 * 毕竟是和长辈一起吃饭,桑南溪简单挑了件蓝白对半开的无袖旗袍,不规则的颜色拼接处,似是泼墨的山水画。 她稍稍勾勒了一下眉形,盘了发,不说打扮得有多隆重,但绝对是极得体的。 桑南溪看见愣在原地的陶季之,以为自己的衣服有什么问题,“怎么了?” 暮色微沉,雨后的天空被金色的黄昏给晕染,落日余晖下,初夏的风吹起她耳边的两缕鬓发,桑南溪的脸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还未等陶季之回答,一旁的陶母率先握上了桑南溪的手:“能怎么,这小子看愣神了呗,我们囡囡是真漂亮。” 这场饭局与桑南溪预想的稍有不同,原本桑南溪只是做个陪客。 可吃到一半,陶母竟拿出了一个首饰盒来,上好的翡翠手镯在灯光下流光熠熠。 “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桑南溪推辞着拒绝。 陶母脸上带着慈祥的笑:“不贵重,带在我们囡囡手上才能发挥它的价值不是。” 桑南溪面色为难地看向桑明德,却发现他正与陶父聊得尽兴,似是丝毫都未注意到桑南溪的难处。 桑南溪的手被陶母握着,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骨节微痛,手腕一沉,那翡翠镯子便已然挂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的肤色本身就很白,一抹幽绿更衬得她手如柔荑。 陶母捏着她的手心不愿放,眼尾处堆起欢喜的细褶,“你看,我就说戴在你手上才好看。” 众人的视线这才落到了桑南溪的身上,桑明德更像是订下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般,笑得格外欢喜。 “好好好!” 席间都在拍手叫好,桑南溪本也该笑的,可她牵强地勾着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第56章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南溪,手镯的事情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这一场饭局在黑夜彻底笼罩大地的时候结束,伴随着蝉鸣与潺潺流水声,陶季之带着歉意的声音也一同响起。 长辈们走在前面,桑南溪和陶季之并肩而行。 刚刚的那场愉悦了一众人的饭局并没有拉近两人的关系,反倒还生疏了些。 桑南溪怪不了陶季之,饭桌上,愿意开口拦一下他母亲的,也只有他了。 只不过,没什么用罢了。 桑南溪看着他们的影子,摇了摇头:“没事。” 那个翡翠手镯还在她手腕上晃晃荡荡地摆着,冰凉的镯子还带着空调间内未曾驱散的寒意,时不时地贴到手腕内侧的肌肤,像是总在提醒她,要慢慢习惯,接受它的存在。 纠结了一瞬,桑南溪到底是没有把镯子给拿下来。 两家人站在门口寒暄,会所门口的灯笼轻晃着。 暗夜里,人群的倒影黑压压地占满了那片光亮,明明她也身处其中,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往后稍退了两步,让自己的影子从中冒出了脑袋,可越是这样,那一大团人影就如潮水般朝着她涌来。 算了。 桑明德扭头,看见桑南溪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咳了一声:“南溪,跟你陶阿姨再打个招呼。” 她又被推入其中。 桑南溪就像是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被陶母紧握着手,时不时低头俯身接受旁人的称赞,而后再羞红着脸说上一句:“谢谢阿姨。”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就不跟着你们了,这里环境好,你们年轻人跟我们不一样,多聊聊。” 车子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轮胎轧过马路,留下几道水痕。 “那南溪,我们……” “走一圈吧。” 回去早了,少不得又要唠叨一番。 俩人就那么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更多的是在打发时间。 宜城山涧的竹子很多,越是僻静的会所,往往就被竹林环绕着。 每日的阴雨不停,竹叶便落一地,还时不时有几滴雨水滴在桑南溪的肩头,泛起一点凉意。 路程走了一半,陶季之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南溪,对于今天晚上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桑南溪举起手臂,晃了晃镯子:“为这个吗?季之,其实你不用有那么大的负担的,如果我真的不想接……它也戴不到我手上。” 陶季之一怔,语气有些难掩的激动:“南溪,你是说……” 桑南溪别开脸,深吸了口气:“季之,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其实该说抱歉的其实应该是我,接下这个……或许只是为了图一时安宁,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会回家把事情说清楚。”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话,但秉持着良好的教养,陶季之语气依旧温和:“南溪,这件事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困扰。” 他停顿了一瞬,接着说道:“更多的……反而是庆幸,至少,能给你带来这一时安宁的人是我。” “南溪,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家里都在推着我们往前走,但……你按照你想要的节奏走就好,剩下的,我来解决。” 桑南溪仰头去看他,他的语气轻松如常,尽可能的不让她感受到压力。 正如父亲所说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太清楚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会给人无限的遐想,所以此刻,她无法给出一些连自己都把握不了的承诺。 桑南溪抿着唇,发自内心地跟他说了句“谢谢”。 这段路不算长,但被雨水浸润过的路面还是随着脚步溅起水珠,打在了鞋面。 “我们回去吧。”陶季之低语。 桑南溪点头:“好。” “南溪。” “嗯?” 一扭头,陶季之的胸膛近在咫尺,他的指尖轻抚上她的耳垂,为她取下在那荡了一晚的耳夹。 “如果不舒服,可以不带。” 耳垂隐隐作痛了一晚,暗色中,看不清是否已经泛红,但那种痛楚却在耳夹被取下的那一瞬骤然减弱。 他的指尖又伸向她的另一只耳朵,还未等桑南溪避开,一道刺眼的灯光亮起。 桑南溪下意识闭紧了双眼,稍缓了片刻,勉强能睁开眼,可却依旧看不清那隐在灯光后的车型。 “应该是我们挡路了。”陶季之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腕往旁边带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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