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溪愣怔在原地,慢半拍地问:“我能进去看他吗?” 妇人朝她点了点头,“快进去吧。” 桑南溪握住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却与她手上的温度几近无差。 快整整一天的失魂落魄,在这一刻缓缓回神。 她听着锁舌随着她的按压发出一声轻响,房门悄然打开一道缝,她忍住鼻腔的酸涩,害怕抽泣的声音会吵到他。 她缓缓带上房门,脚步放得极轻,借着微弱的灯光往里走。 仅仅是走到卫生间门口,桑南溪就猛然顿住了脚步,她已经能看到床上周聿白的身形。 一直以来的期盼到此刻却让她踌躇不前,听到消息时的惊恐,飞机颠簸时的紧张,那些畏惧都不敌现在半分。 她的拳头攥得极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继续往里走的勇气。 桑南溪将眼中的泪统统揉去,担心泪水会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 明明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脚步越近,周聿白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细小的伤口遍布他的手背,面颊……或许还有许多她未曾看见的地方。 桑南溪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胸口如同被千万根银针穿过,落下无数细密的伤口,不致命,却让人痛得彻骨。 她不敢碰他,就静默无声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周聿白的轮廓是极硬朗的,他不笑的时候,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见过周聿白太多的模样,或漠然或情动,旁人未曾见过的,都只在她的眼中展露。 可到现在,那些疏离淡漠统统褪去,只剩下满身的伤痕,脆弱。 不带温度的黑影借着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她的身上,随着平稳的呼吸声,桑南溪看着他的胸膛起伏,她的手脚好似渐渐恢复了感知。 桑南溪想,这就够了。 他还活着,能这样看着他,也就够了。 “人进去了?”病房外,方才领着桑南溪进来的人正在和吴盈秀通话。 “是,在里面坐着。” “没哭?” “没,就一眼不眨地看着聿白。”李阿姨话锋一转:“我去接她的时候,小小一团就缩在角落,也不知是从哪儿赶回来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得跟兔子似的,脸色也白得吓人,那模样看着可怜。” 吴盈秀虽没见过她,只听过那一两声甜甜的“奶奶”,但却隐约能勾勒出她的身形轮廓。 想到这,吴盈秀难免惋惜:“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 她不知道那小丫头究竟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会把电话打给她。 电话里惶恐的语气丝毫不见当年那般恣意放纵的娇俏。 她那时候还在外调养,一直没去深究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事到如今,想也知道,大抵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要是想,就让她多陪着聿白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让人把她给送回去,别让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 “欸,我知道了。” 李阿姨是存了让她多待一会儿的心思的,可二十分钟刚到,小姑娘就步履缓慢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分不差。 等到房门合上,两人走出了几步,确认声音传不到屋里后,桑南溪才弯腰躬身道谢:“今天麻烦您了,还烦请您替我带一句谢谢给吴奶奶。” 李阿姨也算在周家这么些年,看了这么多人,都不免感叹一句,这小姑娘实在太知进退了些。
第92章 多了一份贪图 桑南溪婉拒了李阿姨说要派人送她回家的好意。 临别时,她本想嘱咐两句,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多余,咽了下去,他身边不缺能将他照顾好的人。 方才的二十分钟,好似只是经历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到此刻,京北的晚风吹来,吹淡了她身上沾染的消毒水味,她大梦初醒般,抬眸望向医院大楼那一盏盏亮着的白织灯,已经再找不到方才那抹暖黄存在的方向。 自从分开后,他们总是相逢一瞬,长久分别。 钟声响起,她就退回到了本属于自己的世界。 桑南溪在路旁等车,打开打车软件的时候她愣怔了良久。 她从异国匆匆赶回这一趟,见他一面,本就该到此为止。 一片尚未完全褪去翠绿的叶片落在她的脚边,等到秋意深浓时,金黄铺满地,那时的京北会透出一种其他时节少有的安煦平和。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京北的秋日了。 车子在她身边缓缓停下,上了车,司机向她确认目的地:“岭秀?” 桑南溪关上了车门:“是。” 她看了眼消息,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不到的电。 她回拨给陈枳夏,倚在车窗上,眼皮渐沉。 “人看完了?” 桑南溪揉了揉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嗯,他还好。” 陈枳夏只问她:“你呢?” “我没事。”她的嗓音听起来却没什么信服力。 陈枳夏怕她出事,忧心忡忡地问:“南溪,你现在在哪儿?” “去酒店的路上。” 陈枳夏迟疑了一瞬,摸不准主意地问:“南溪,那你……还回爱丁堡吗?” 她的手肘无意中撑到车窗的按钮,一时间,车辆疾驰的风声掩住了她那声无力的轻笑。 她忽然理解了她父亲打给她的那个电话,语气里的小心试探。 她太多次地为周聿白丢失过理智,以至于到现在的风声鹤唳。 “回啊,等他出院吧。” 桑南溪忍不住想,她到底还是多了一份贪图。 她怕陈枳夏一直为她提心吊胆的,对身体不好,所以尽可能语调轻松地跟她开玩笑,“你看,一开始我就说了要陪你回来,你还说不要来着,现在还是凑上了,这样奶奶要是动手打你的时候,我还能拦一拦不是。” “是,到时候我就躲你身后,奶奶总舍不得打你的。” 她们俩,也不知道是谁在哄谁。 “记得买点感冒药吃!”陈枳夏挂断前还在叮嘱。 挂了电话,她脸上原本扯出的笑意淡去,指尖无力地在屏幕上滑动,电量显示已经泛红。 她只在落地时给闻清珩发过一个报平安的消息,闻清珩回了好,就没有再打扰过她。 桑南溪原本是想给他回个电话去的,但到底抵不住涌来的困倦,指尖无意识地落在屏幕上,耳边的风吹起她头顶的碎发,伴着落叶擦过里面的白噪音,她就那么睡了一路。 “姑娘,到了。”司机连叫了几声,她才头晕脑胀地醒了过来。 桑南溪慌乱地道谢,本想按亮手机付款,可手机在她掌心里微微发烫,屏幕却成了黑漆漆一片。 她面色有些尴尬,司机师傅看出她的窘迫,笑问:“手机没电了?” “是。” “下车吧,订单一会儿会发在你手机上的。” 桑南溪这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拿了自己的东西匆匆下车,“麻烦您了。” “哪儿的话。”司机师傅摆了摆手,又同她寒暄道:“姑娘,你男朋友挺有耐心的。” 桑南溪没听懂他的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敷衍着点了点头。 手机一没电,就真成了一块儿板砖。 桑南溪进房间就先给手机充了电,一会儿的功夫,她快速冲了个澡,原本强撑着的眼皮在脑袋靠上枕头的那一瞬再抵不住翻涌的睡意。 过度紧张的心理缓解,这一觉,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她头发缭乱地从床上坐起,昨晚连窗帘都没拉,天光大亮。 桑南溪昨晚上没吃药,再加上空气干涩,她的鼻腔连带着咽喉处刀割般的疼。 她连灌了两杯温水,才能开口,只是已经不太听得出她本来的嗓音了。 桑南溪先付了昨晚上的订单,问前台要了感冒药,这才一边洗漱一边回消息,翻到闻清珩的时候指尖不由顿住,她昨晚给他打了三十分钟的电话吗? 「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了?」 消息刚一发出去,闻清珩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醒了?” 桑南溪嘴里还含着泡沫,含糊地应他:“嗯。” “你感冒了?吃药了吗?” 桑南溪不知道闻清珩是怎么通过她短短一个应声就判断出她感冒的。 “药到了,一会儿吃。” 桑南溪复又想起电话的事儿,漱了口,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昨晚的电话?” 虽说嗓音不再清脆,但闻清珩听出她语气转好,便笑着打趣她:“听了一路的风声。” 那大概是她在车上睡着的时候按到了,她有些赧然地向他解释:“我不小心按到后睡着了,后来手机又没电,我……” “没关系,溪。”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京北的风声和爱丁堡的好像不太一样。” 桑南溪握着手机的手一顿。 明明是有些无厘头的人话,他们俩却一本正经地在这问答:“哪里不一样?” 闻清珩淡淡地笑:“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或许只是一种感觉。 闻清珩想起昨夜电话接通后,他唤了她两声,对面却一片沉寂,他不由从椅子上站起,后背猛然冒出一阵冷汗,语气难免急迫。 一道带着京腔的男声回他:“小姑娘累睡着了,你是她男朋友吧。” 职业使然,让他在工作闲余时其实并不愿与人进行过多的闲聊。 但在那接通的三十分钟,他时不时地同电话另一头的陌生人聊上两句,与她听着同一座城市的风声。 一直到电话被挂断,他竟生出几分不舍。 是不舍得与她贴近的风,还是不舍那被误认成她男友的三十分钟,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第93章 为什么不和我说? 大概过了一个礼拜,原本被压下来的新闻却在周末的晚上又重新卷土重来。 国内的社交软件上开始大量地流出当时事故的视频,直白地点明车内所乘坐的人是华恩集团董事,周聿白先生。 一时间,不少金融博主开始对华恩内部的权力架构以及目前所承办的项目开始进行分析。 又有不少博主开始分析,在这样的冲击条件下,存活的可能性大概是多少。 舆论发酵,网络上开始出现某些自称医院有熟人的知情者的爆料,说得煞有其事,周聿白的脑部受到严重撞击,在某某总院,昏迷不醒已久,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总之,在这个关头,不论哪个领域好像都想蹭上这一波流量。 网络上的反响极大,华恩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在大众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时间上的拖延,那些知情者的话语也就看起来多了几分可信度。 越是这种时刻,越是人心辨明之时。 桑明德在此期间又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桑南溪知道他的忧虑,没说她已经回国的事,况且她也至多在这呆上一个月,又何必多生出这些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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