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散落着薄冷的白霜, 掩盖了绿化带中原本卷曲盎然的植物。当她步伐迟缓地走进公安局时,已有一些卖力的媒体守候在此, 似乎想要早于警务系统先一步汲取案件的关键信息。 姚期期顺从着江律师的叮嘱, 在见到警察前,对任何人坚决闭口不言,只是疲态难掩地抬手遮着半张脸,佯装无意地将身上那件触目惊心的血色风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现给那些恨不得贴到她身上的摄影机之中。 负责该案的张警官也早早守在了接待大厅中,等待着本案的关键目击证人前来做笔录。 审讯室内的灯光是冷白的, 直视起来刺得人眼睛生疼。 尽管一夜未眠, 反复的回忆更是催得她头疼欲裂, 但面色苍白的期期还是严格遵循着江律师告知的顺序,细致地交待了昨晚案件发生的经过。 而与办案警官一问一答式的谈话,也不出江律师所预设的内容进行。 直到张警官依照进度, 问出她先前与季红彬有什么恩怨纠葛的时候,一直配合审讯的期期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迟疑。 隔了许久,她也没有继续开口。 “姚期期?”中年男警官轻扣了扣桌面,“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期期眸光颤动, 如哀求般地摇了摇头。 “……这是必须要说吗?” “是的, ”张警官不动声色地提起了警惕, “这对判定这起案件性质很重要。” 期期的神情中带着显见的愁容。 只见她眼睑微红, 忧伤的眼眸却如同蕴着一汪初消融的雪山清泉, 令人在观望时分, 便容易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甚至想要凭借着自身本能决断, 去替她伸张正义。 此刻不仅是审讯室内,还是看似无形的镜墙外,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被提了起来。 张警官叹了口气,随即换作更和缓的语气劝慰道,“姚期期,难道你不想还你无辜受难的朋友一个公道吗?” “受难?”期期瞳仁紧缩,被这个词吓得四肢发麻,差一些乱了方向,“是医院来消息了吗,周遂现在怎么样了?” “等有了最新情况,我们会告知你的。” “谢谢。” 期期稍稍稳住了情绪。 可心房却颤动依旧,她轻轻地垂下眼眸,任由一滴猝不及防的泪从微微上挑的眼尾滑落。 张警官清了清嗓,方向如一道,“现在,还请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话,请先给我换一位女警官吧。” 张警官一愣,“你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 “不,您很好。”期期抬起了微红的眼,有些哽咽声道,“只是从前那些可怕的事,我对男性,说不出口。” 尽管感到有些麻烦,也有些困惑,但为了有效推进工作,张警官在板着脸出去了一会儿后,当真给她换了位面带亲切笑容的女警官回来。 然而待到期期走出审讯室时,不论是先前微笑而入的和蔼女警,还是镜墙之后那些匿身于无形的旁听者,都集体陷入了沉默。 这群人中,也包括刚才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张警官。 因为在近两个小时的交流中,这个拥有令人发指的悲惨童年经历的女孩并没有对过往的苦难发出求救,也没有哀求司法机构给予一个公正的评判,她只是平直地叙述着自己过往的经历,眼神麻木而空洞,仿佛习惯罪恶的侵蚀,早已忘却了这个世界还欠她一句对不起。 女警官望着此刻逐渐远去的期期,神色一时间凝重无比。 浓雾散去,晨曦模糊了她的纤瘦的身影,仿佛要将她彻底融于细碎的光线里,令视线内徒留一丝抓不住的绰约之美。 这一刻。 既像黄昏,又像黎明。 在期期快赶到医院之前,终于收到了邓秘书传来的周遂已经挺过凶险的消息。只是邓秘书似乎很忙,草草与她再交代了两句后便客套地结束了电话。 结束了十个小时手术的周遂也转到了医院顶楼的监护病房,因为期期并不是登记在册的家属,所以并不被顶楼的工作人员允许进入探视。 她有些心急地播着邓秘书的电话。 可听筒那头却不近人情地一遍遍播报着对方正在通话中。 向来薄脸薄皮的期期甚至鼓足勇气连问了两次守在楼层门口的保安,可却依旧得到同样的冰冷拒绝。 望着自动门背后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澄明世界,她忽然觉得有点累了。 身体似乎失去了知觉,明明皮肤还能感受到光线的温度,可整个人却依旧像沉浮于波涛汹涌的海面,无论再怎么努力地攀游,都无法挣扎上岸。 期期靠着墙边缓缓地蹲坐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难看,肯定像个无家可归的落魄乞丐,或者像条摇尾乞怜的小狗,等待着那扇并不欢迎她的门愿意为她敞开的时候。 或许她该回去洗个澡,再换一身干净衣服,这样才不会走到哪里都遭受着别人的怪异眼神,也不会到时候连带着给如今社会地位崇高的周遂丢人。 楼层的玻璃门短暂开合。 随即,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孩从里面姿态悠然地走了出来,像压根没看见期期似的,哼着轻快的曲调径直地绕开她走过,继而按下了下楼的电梯键。 这一刻,一天一夜来承受着精神高压的期期终于濒临崩溃,双手微颤地捂住了脸。 跟江律师和女警官的先后谈话,令她毫无保留地揭开了努力想要遮掩的陈年溃创,让多年来压在她心里石头如从山顶极速滚落,滚落之后,重重地压在了过往那段触目惊心的往事上,使之再无法复活。 可这样就够了吗? 不够。 远远不够。 因为她依旧是恨的。 她恨自己与同龄人的脱节,恨这个世界的蛮不讲理,恨人人口中善恶有报的鬼话,更恨自己分明从未存心作恶可身边却苦难不断。这些年来,她所承受的仅是精神上无法消弭的疾苦,而身边一个个亲近的人却代替她承受着肉身摧残的酷刑。使得她别无选择,只能重复告别。 继而一次又一次地磨练着所谓散发着人性光辉的坚强意志。 只是苦难就是苦难,永远不会换回好运。面对这样的人生,期期又怎么能不恨呢? 她甚至想问一问季红彬,恩怨分明是属于她们二人的,为什么要把尖利的刀子捅向无辜的周遂?直截了当地来捅她不行吗,或者她们两个人拉扯着彼此的头皮跳进湍急的江水里,不是更加一了百了吗? 期期一时间沉浸于自身悲戚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一个拄着拐杖的长者正向她缓缓走来。 头发近乎全白的男人站得如雕塑般挺直,只是沉默地俯视着她。看着她悲伤难掩,却又努力控制声音的小声啜泣了好一会儿,最终哭得失了力,彻底将抽-动的肩膀无力地垂在双膝之上。 午间的日光破云而来。 瞬息之间,那双饱尝了人生延绵不断的祸福、恩怨和悲喜后散发着通透而睿智的眼眸,也在这个季节自然界难得的暖光中映透出几分释怀。 像是参透因果,像是如获解脱。 随即,他平静地开口确认道,“……你就是我儿子的朋友期期吗?”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容我打个广告,吆喝一下我的下一本古言《公主长安》,欢迎大家预收哦 之后也会把目前专栏的坑都填完—— 《殊途》的题材有些敏感,可能会考虑不入v放送 《第四家园》会写轻松甜美的高智商双A太空爱情,喜欢的亲也可以先收收起来哦 - 《公主长安》 「从皇朝最尊帝女到属国独宠王后」 一场邂逅,让年少的长安钟情于叛国公主与太妃面首的独子柳儇,从此世间男儿纵有千般好,也不及儇哥哥眉眼中万里星河璨。 可令她万不曾料到的是,自小对她百依百顺的母亲曌光太后因与前朝叛国公主积怨良深,对她的这份感情百般阻拦,准她豢养面首,也不允她下降柳儇,甚至还执意将出身低微的异母妹妹指配给了她的心上人。 于是,长安逃了。 而这一逃,却令她阴差阳错地从权力通天的定国长公主,摇身变为北境的炙凤国君凤姜翎的王后。 世道无间,造化弄人。在北境后宫的朝夕相处中,长安始料未及地感受到了曾如战友般亲密无间的年轻国君对她的异样情愫。而在炙凤国突如其来的政变里,满腹经略的她也必须在千钧一发下做出感情上的最后抉择。 * 隐忍深情北境国君 + 天马行空定国公主 + 天仙美男朝华侯 本质上来说这就是一个帝国娇宠公主痛别初恋,却意外联姻联出真爱的故事。
第33章 周父开导 姚期期仓惶地抹去眼泪。 她怔怔地站起身, 望着眼前这个逆光而立的身影。 此刻窗外的云如同轻纱一样,被午间和缓的风轻轻吹送,仿佛随时都要融进似灰似蓝的天空之中。 “叔叔, 您是周遂的父亲吗?” “我是。” “叔叔好,”期期理了理头发, 又理了理衣服, 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促狭而狼狈,“不好意思,我很想进去看一看他,可我不是亲属,没有权限, 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带我进去看看?” “他还在沉睡。即便现在进去, 他也无法看见你。” 诚然周北城语气平淡, 似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所言也的确是实话。况且今日正常的探视时间已经结束,要是想再放人进去, 还需要和医院的上层领导打声招呼,走一遍繁琐的流程。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看一眼,确定他现在还好不好……” “你觉得, 他现在好吗?” 期期瞬间噤了声。 脸上如被人无形地甩了个巴掌, 一时火辣辣地疼, 大脑亦是不受控的嗡嗡直响。 她明白, 就算周遂的父亲不喜欢自己, 也是应该的。 小到自己方方面面的条件, 大到这次给周遂惹来的麻烦, 都足矣让别人的父亲心生讨厌, 就如同从前肖渝的父母也是那样厌恶自己。 她想,或许别人就是出来下逐客令的,只是因为比较有涵养,才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眼下自己要是这会儿继续赖在这里不走,属实太没有眼力见儿了,肯定会让人烦上加烦。 于是,正当她组织着语言,想要与对方礼貌道别时,眼前如山一般的默立着男人却忽然开口道,“期期,你可以陪我下楼喝杯咖啡吗?” “好的。” 尽管感到一丝惶恐,但期期显然无法拒绝。 期期原本以为,以周父那一眼望去的考究品味,定会在医院附近找一间环境十分优渥的咖啡店坐落,却不想他在下电梯后,直接去到了医院二楼拐角处的那间被私人承包的小甜品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3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