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输了棋转过脸生闷气的庭见秋; 察觉到谢砚之举起相机拍自己生闷气的脸,所以更生气地冲他举起拳头来的庭见秋。 …… 还有三张合影。 在朝国海岸边,礁石垒起的灯塔半岛上,青年男女倚靠着红白相间的阑干,背后,胭脂色的霞光,远远地铺至海天一线,像一场永远也不会终结的梦。 第一张,男生似有些无措,没有调整好表情,连手都不知道摆在哪里似的。 第二张,男生微偏过头,视线落在女生帽檐之下漏出来的卷曲的发,和半张匀白的面孔,嘴角牵起不经心的淡笑。 第三张,他终于正过脸来,和女生一样,对镜头露出灿烂一笑。 而这一切,在他身侧的女生一无所知,只是对着镜头,狭长双目弯如新月,笑得明媚无邪。 第41章 惧内“温良恭俭让,你吗?”…… 八月江陵,正是燥暑天气,日头毒辣,久旱不雨,环绕江陵的护城河半干,蒸腾为半空中的闷热水气,像是把一条泡过热水的湿毛巾,平等地甩在每一个江陵人脸上。 棋院没有寒暑假,江陵长玫的训练亦然。无论天气多么反人类,江陵长玫的成员们都需按时按点出席集训。即便是住在训练室附近的言宜歌,趁着清晨尚未升温时出门,抵达训练室,都会被热得去了半条命,对室友兼同事庭见秋真诚提问: “请问这里是地狱吗?是我造口业太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吗?” 庭见秋热得失去表情:“有道理。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也在地狱里?棋上屠龙也算杀生吗?” 蒋阳成升二段后暂时离队赴朝深造。一开始觉得他做决定过于武断的同事们,现在都说小蒋走得聪明:江陵这鬼天气真不是人呆的。 正在这时,谢颖出台一条雪上加霜的新政策: 空调不允许低于24度。 江陵棋院一片哀鸿遍野。不大的训练室里,人齐全时,能挤将近二十名棋手,24度根本不够制冷。 丛遇英数次尝试偷空调遥控器被赵良甫缉拿之后,谢颖终于坦言:“不是我要折磨你们,是咱们俱乐部没钱了。” 这倒不是秘密。大伙早就看出来了:盒饭一荤一素一半荤,变成一荤两素;教练携队员出市比赛,买廉航机票,陪着队员住设施简陋的二人标间;上个月三十块钱的打车费拖到现在都没有报销…… 最关键的一点是,谢砚之的衣服肉眼可见地变朴素了。可见谢家真的穷得揭不开锅,全家都在勒紧裤腰带。 但穷到要在空调上节流也太离谱了。 棋队众人集思广益,如何开源。 言宜歌:“实在不行让老仇直播跳舞吧,这行很赚的。” 仇嘉铭路过被踹,紧张地捂紧自己的直播账号不敢吭声。 杨惠子转移火力:“我觉得让谢砚之直播跳舞赚更多。” 庭见秋沉吟:“不是不行,但我怕他发现跳舞比下棋好玩,从此之后开辟人生新赛道,四头骡子都拽不回来。” 谢砚之微笑坦白:“别指望我,我的四肢是美丽摆设,打小就顺拐。” 丛遇英建议:“惠子姐那个公众号现在是不是人气挺高的?要不你写点师兄和宜歌姐的cp文,赚点赞赏。” 京城华一的cp炒作营销贻害无穷,被害者言宜歌呵呵冷笑:“我会举着身份证举报不实信息。” 谢颖终于打断这一场闹哄哄: “现在窘迫成这样,主要是因为按计划联系的一些赞助商,都黄了,俱乐部账上没钱。” 赞助商谈黄一批又一批,背后原因显而易见: 京城华一。 江陵长玫虽在围乙和定段赛表现突出,但还是没办法和眼下围甲势头正热的京城华一相比。如今围甲已赛至常规赛第8轮,京城华一场分遥遥领先,绝尘第一。 多次担任主将的元天宇六段,更是赛出了令棋友与媒体大为震惊的六胜二负的高胜率,棋风依稀现出年轻时元修明的风采。有棋友打趣说,原来棋手认真下棋,棋下好了连面相都会变。元天宇瘦了很多,原先的圆脸现出了下颌骨方正的轮廓,神情也肃穆不少,几乎辨不出过去那个元天宇的影子了。 八月,新一轮职业棋手等级分公布,元天宇升七段。 这一切,赞助商们自然都看在眼里。他们还记得江陵长玫与京城华一之间势如水火的关系,自然不会把钱往江陵长玫投。 之前谈好的几个赞助商,扭扭捏捏地变了态度;那些约好接下来详聊的赞助商,索性打着官腔拖延,然后顺理成章地消失不见。 只剩最后一家,世界女子围棋邀请赛的老金主,弈世网。 弈世网功能强大,集竞技、娱乐和社交于一身,无论是初学还是职业,凡接触围棋的新老棋手,几乎人手一个账号。十年前,围甲等顶级赛事,也依托弈世网,将赛事中的记谱工作,从笔录,革新为电子录入。棋圈虽小,但弈世网作为一家独大的刚需产品,垄断整个领域,财力相当雄厚。 谢颖开诚布公地和棋手们分析了目前的窘境,最后说:“下周我请弈世网创始人周柏周总吃饭详谈,但临时接到通知,喜州表演赛时间变动,我下周不在江陵。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砚之了。” 周柏好酒出名。谢砚之不厌恶应酬交际,唯独不爱喝酒,推脱:“老仇比我合适,他会来事,人缘好。” 仇嘉铭被哄得一脸感动:“小谢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周柏最大的特点是惧内。周柏隐婚多年,人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妻子,却不知道他妻子是谁,只知道周太太爱棋,因此周柏每年赞助世界女子邀请赛。而且,周太太还是砚之的粉丝。砚之去了,说不定周太太也愿意出席。把周太太哄开心,周总也就拿下了。” 谢砚之干笑两声:“妈你要不直接在我头上插朵花把我卖了。” 谢颖又向庭见秋:“小秋和砚之一起去吧,你俩一起,有个照应。” 她担心庭见秋不喜欢应酬场景,又补充一句:“我订了家人均一千五的私人会所,菜特别好吃……” 庭见秋果断:“我去。” 月中,傍晚,暑气稍歇。名为“浮山碧”的会所,黯在暮色之中,门前荷塘水面摇动着暗紫深红的光影。 庭见秋与谢砚之做东,很早便到了,坐在预定好的雅间内,等待周柏的到来。 雅间内,空调冷气充足。庭见秋不时别扭地拽拽紧绷在自己腰背上鹅黄色的轻软衣料。谢砚之眼光绝佳,出手阔绰,挑出来的套装确实美丽,但穿起来堪比维多利亚时代的束身衣。 她暗暗发誓,如果以后谢砚之再带她买衣服,请他先进试衣间试穿,用腹式呼吸唱出一套音阶,她再试。 她都怀疑穿着这样一套衣服,她还能不能吃得下人均一千五的饭。 庭见秋歪过头,冲谢砚之小声抱怨:“谢老师怎么不叫宜歌来啊?无论是形象还是工作经验,宜歌都比我合适。” 谢砚之沉默半晌:“可能怕被宜歌骂吧。” 上一个把言宜歌当社交应酬时的招财猫的,被言宜歌骂了没屁/眼。 “……也对。温良恭俭让真落不到什么好。” 谢砚之诧异地睁圆眼:“温良恭俭让,你吗?” 庭见秋恶狠狠亮出一记攥圆了的拳,谢砚之立即高举双手投降,笑:“温良恭俭让打人啦。” ——“谁打人了?” 门口,一名三十出头的男性笑着绕过屏风似的一扇半开折叠门,两手各拎一个没有纹样的素色瓷瓶,走到桌前,将两瓶重重搁在桌上。 庭见秋与谢砚之忙起身:“周总好。” 周柏身量中等,不胖不瘦,模样俊朗文气,剔着清爽的板寸,平易开朗却没有商人的轻浮气,说话也不见油滑腔调,不像来应酬,倒像是约见酒搭子,喜庆地招呼: “两位好,都坐都坐。都能喝?朋友家里泡着玩的药材酒。我太太不喝酒,我这才找到机会启封。尝尝,不是什么贵东西,别客气。” 谢砚之大方应下,随便挑起一瓶,在周柏和自己面前的杯里,浅浅地斟满杯底。 周柏笑:“谢九段果然很爽快。”又向庭见秋,“这位是?” 庭见秋忙起身否认:“我是江陵长玫的棋手庭见秋,刚定段。” 周柏问:“小庭,也尝尝?” 庭见秋道声谢谢周总,本着金主就是爷的态度,恭敬递上杯子,任周柏倒酒。 她见谢砚之因她倒酒有些不安,低头在手机上打字,递给他:“没事,我会兑大麦茶。” 大麦茶颜色与药酒相似,倒可以混过去。好在周柏带的不是红酒,不然她还得偷偷让服务员上可乐,把气都晃出来的那种。 谢砚之也打字:“别人劝酒的时候,你倒温良恭俭让。” 人齐,便开始上菜,厚重檀木制成的圆桌之上,按照谢颖事先与会所商量好的菜单,摆满精细如工艺品的菜品。桌上半数,进了品不出细糠的庭见秋的肚子里。 周柏一边品酒,一边和谢砚之状似随性地聊天,问起江陵长玫的人员构成和未来规划。谢砚之准备齐全,对答如流。 半壶酒下肚,周柏面色微红,思绪和声调一样,不受控地乱飘,竟想起太太了,掏出手机打电话。 庭见秋和谢砚之互看一眼,知道机会来了。 “喂,柔柔。”周柏被酒浸得滑润的嗓音,腻得庭见秋发慌,“我在浮山碧,和江陵长玫的棋手吃饭。你不是很喜欢谢九段吗?他在,你要不要来聊聊天?” 谢砚之略紧张地坐正,一双手在桌下飞快地理了理暗灰正装,抻平方才坐着压出来的褶皱。 相当有身为商品的自觉。 手机对面,似说了什么,周柏:“啊?脱粉了?什么时候的事?云松杯咋了,他不是冠军吗?……哦。也有道理。” 庭见秋又和谢砚之一对视线,事态突然,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慌乱和为难。 十有八九,周太太是被谢砚之与元天宇的对局败了好感。 周柏又随口补了句:“还来了位女棋手,也是长玫的,叫小庭。庭什么来着……” 庭见秋正想给忘性大的周总提个词,周柏已在对面的提示下想起来:“对呀,就是庭见秋。” 随后,周柏挂断电话,笑眯眯:“我太太马上到,各位。” 庭见秋掏出手机打字:“什么情况!!!” 谢砚之接过手机,在她的三个感叹号后面又补了三个感叹号,又把手机递回去。 十五分钟后,折叠门传来轻嘎声,周柏发出嗲声:“柔柔。” “恶心恶心我得了,在外人面前收敛点吧。”折叠门后传来带笑的女声,很耳熟。 门后,探出一张秀美的鹅蛋脸,柳叶眉,杏仁眼,黑发如缎,面上铺着淡妆,气质如清水芙蓉般出尘高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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