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国度,陌生语言,陌生剧院,Lennart是许玫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他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他收起全身的利刺,将自己包裹成温柔耐心的绅士,一如许玫刚认识他时。 昏暗灯光下,许玫看着身旁的英俊面孔,听见远处舞台传来深情、悠长的歌声,她的神色恍惚起来,往昔开始模糊、遥远起来,一切似梦。 现在亦是梦,另一场梦。 陌生国度,陌生语言,陌生剧院,一切都让许玫没有安全感,Lennart是许玫唯一认识的人。 Lennart实在太过于擅长操控人心,他的糖衣炮弹全精准打在许玫心坎上。 血淋淋的苦痛被他裹上一层又一层如梦似幻的外壳也开始显得温和起来,显得虚无缥缈。 许玫的大脑进一步被麻痹,她开始觉得Lennart可以依靠。 她细心听着Lennart的讲解,专心致志地盯着舞台上的演出。 舞台上人影交错,场景时而热闹,时而安静,音乐时而舒缓,时而欢快,服饰时而简洁,时而繁复,你方唱罢我登场,缤纷灿烂,如梦似幻。 她的大脑逐渐无法思考,极致的视听盛宴侵入她的心神,让其他杂念无处生存,尤其是当插曲《Les Rois Du Monde》响起之时。 直到演出结束,观众离席,许玫跟着散开的人群出剧院时,她仍然回味着曲调,并不自觉地哼着,她陷在自己世界,竟忘了自己是在最讨厌的人身旁。 她忘了此行目的,随意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走在石子路。 Lennart与许玫并肩,他侧头,垂眸,没出声,也没牵起许玫的手,他安安静静地陪着许玫。 人群渐渐稀少,街道安静下来,时有飞驰的轿车呼啸而过。 无边墨色天空之中,皎洁明月高挂,天空之下,远近的明黄灯光将道路两旁的古典主义建筑映得璀璨而又旖旎,颇具浪漫气息。 灯光斜照两人并肩的身影于石子路上。 Lennart全神贯注地听着许玫小声哼唱,她的声音柔软、轻快,像是燕子在夜空翱翔。 许玫把发音和曲调一起记,她从头哼到尾,有些遗憾自己不解其意,且部分细节没有记清。 “Les rois du monde vivent au sommet, Ils ont la plus belle vue mais y'a un mais” …… 身旁传来声音,许玫忽的回神,意识到身旁有人,而且这人是Lennart。 Lennart适时出声。 他离她很近,明黄灯光将他无瑕疵的冷白肌肤染上暖色,他的五官立体,扑面而来的浓烈俊美感。 许玫侧脸,仰着头看向Lennart,心口当即猛烈一跳。 她听见Lennart朝她唱《Les Rois Du Monde》。 方才在剧院时,歌者们意气风发地唱这首歌,那些歌者年轻,神采飞扬,颇具昂扬的少年气质,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边唱边跳,Lennart同样意气风发,但无论是他的气质还是声音都比方才的沉稳许多,他内敛而自信,单独唱给许玫。 夜风温柔,街道安静。 此刻许玫的世界里,只能听见Lennart的声音。 她移不开眼。 她仰着头,望见镜片之后的绿眸笑着,如春日绿波般温柔,Lennart朝她解释歌的名称和歌词大意。 他说:“这首歌叫做《世界之王》”。 对此刻的许玫来讲,她眼前的Lennart即是世界之王。 他可以轻易主宰一切,无所不能。 “我们做/爱” “我们体验人生” …… “我们一点儿也不把道德放在眼里” “我们知道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 …… Lennart向许玫道。 他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简单解释歌词大意,但许玫却陷入深思。 她有些愣,无意识地重复着Lennart的话语,一边又一边地重复着,像是忽然想通什么事,她的神色忽然坚定起来,因而,当安静许久的Lennart伸出手,抚摸许玫脸颊时,许玫没再像往日那般露出挣扎、厌恶神色,相反,她相当顺从。 于是,Lennart嘴角上扬,他很快朝她深深地吻过去。 夜风温柔。 在这一刻,两人像是消除了隔阂一般,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这晚,酒店,Lennart亲得许玫全身都是红印。 第二天早上,许玫没课,Lennart又带许玫去逛卢浮宫,他给她挨着讲每个藏品。 他知识储备丰富,像是渊博的文学教授,只是这“教授”颇不正经,讲着讲着开始牵“学生”的手,更在走出卢浮宫时,忍不住亲许玫的眼睛。 一个月的时间,Lennart带许玫游遍了整个欧洲,到处见证了两人的欢愉。 瑞士阿尔卑斯山上,Lennart教许玫滑雪,从高处的雪原像只鸟儿般一跃而下; 阴雨绵绵的英国伦敦清晨,大本钟敲响,将总统套房里缠绵整夜的两人叫醒; 波光粼粼的地中海的游轮上,两人于朝霞与海鸟升起时,旁若无人地拥吻; …… 许玫原本以为一个月的时间会相当漫长,她会相当煎熬。 事实正好相反,她都忘了有协议这回事。 协议结束那天,和开始时一样,仍然是在Lennart的公寓。 早上,许玫和Lennart从一张床上醒来,许玫亲他额头,Lennart照常回她热吻,两人缠绵了一会儿,随即,Lennart起床给她做早饭,又送她去上课、接她回来吃午饭。 一切如旧。 饭后,许玫去书房自习,到四点时,许玫听到敲门声,她打开书房的门,见门后Lennart穿着高领黑色毛衣,很休闲、家居的穿搭。 Lennart神色平静,对许玫说:“协议的一个月期限到此为止,你自由了。” 许玫有些愣,她想起被她抛在脑后的事。 Lennart又补充道: “鉴于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你尽快收拾东西离开。” 许玫仔仔细细地看眼前人,明明早上Lennart还温情脉脉地吻她,如今却态度疏远得像个陌生人。 他果真无情。 此时将近十二月,德国全境陆陆续续的下雪,温度太低,阳台的玫瑰全凋谢了,客厅内的桌子上则仍插着温室里养育的玫瑰。 玫瑰花香仍然氤氲在空气里。 但许玫知道她和Lennart之间的浪漫氛围不复存在。 再也不会有了。 往昔再次如梦,所有欢愉时刻变得遥远。 梦醒了。 许玫的心脏开始抽痛,杏眼在顷刻之间变得湿漉漉。 眼下身体真实的感觉让许玫无法欺骗自己。 许玫发现自己仍然喜欢着Lennart。 她仰望着Lennart英俊如天使的面孔,想,这个其实内里如恶魔般的男人是不是正在心底嘲笑着她又一次犯蠢呢? 明明许玫早就知道Lennart的恶劣本性,知道他动机不良,他向许玫示好不过是想再次抛弃她。 明明她知道两人不过是协议而已,她一开始期待着协议早点结束。 明明她讨厌Lennart对她的伤害。 明明,明明…… 然而,她无可救药地沦陷。 他清醒地看着她沦陷,轻易抽身,旁观着她万劫不复。 Lennart垂眸,看着许玫哭红的眼,语气骄矜而高傲:“你若是不想结束协议,求我,我也许能考虑考虑重新更改期限。” 他期待着许玫服软。 “不必了。” 然而,Lennart却听见许玫坚定道。 事情好像跟他想得不一样。 Lennart绿眸的平静眸色瞬间凌厉起来,他死死盯着许玫。 第21章 离开 许玫哭得伤心,分明是仍然对Lennart有情,Lennart期待着许玫再说些什么。 但许玫却只是避开Lennart的目光,她一边抹泪,一边转身安静地去收拾东西。 公寓里的物品都是Lennart买的,包括许玫现在穿的衣服,许玫把首饰一件一件地摘下,最后摘的是绿玉镯。 她盯着玉镯出神。 她上一次戴这只镯子,是Lennart强迫的,那时她以为会被禁锢一辈子,恐惧地大哭。 谁知道,她竟会再次心甘情愿地和Lennart在一起,并不舍得离开。 许玫露出嘲讽的苦笑。 她笑她不自量力,笑她愚不可及。 已经犯了两次蠢,许玫不想再当白痴,她不愿求Lennart,许玫再次抹掉眼泪,随即,拿起书包,把教材、电脑和ipad装起带走。 其他不必拿,都是Lennart买的。 许玫转身,她看见Lennart沉默地站在门口,他挡住门口的光,像一道高大的阴影。 他是不是看见方才她摘下首饰后的愣神? 两人视线遥遥相对,许玫再次觉得难堪起来。 因为自己在Lennart面前暴露自己喜欢她而难堪。 许玫的心脏抽疼得厉害,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Lennart面前。 她的伪装很拙劣,Lennart一眼就看透,他欣喜于许玫在乎自己,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许玫仰脸,张了张唇,Lennart以为她终于要挽留他,然而,她说的是:“我没带衣服和鞋子到这来,所以这身衣服、鞋子要等到我回出租屋之后换了并洗干净才能还给你。” 说完,许玫没等Lennart回应,她侧身经过Lennart,想离开。 “Rosalie.” 身后的Lennart喊,许玫愣,停下脚步。 “你还没拿赔偿。” Lennart声音平静,但心里却卷起风暴。 许玫眼眸一颤,晶莹圆润的泪滴从眼眸滚出,她低声道:“没这个必要。” 说完,她又继续走,从头至尾,她都没转身,Lennart看不清她的神色,许玫也看不见他的神色。 Lennart眼睁睁地看着许玫开门离开,他淡定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 在这一个月里,Lennart把许玫的指纹录入到密码锁——他笃定许玫不会再想着离开。 可眼下,许玫的的确确打开这扇门走了。 事实与他想象得不一样。 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再次失去了许玫。 Lennart因知道许玫在乎自己而升起的欢欣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心脏也开始抽痛,十分明显的抽痛。 他根本不似在许玫面前表现得那般淡定。 Lennart本能地不去细想自己为何心痛,为何淡定不起来,他直接追出了公寓,他想,他不能让许玫离开。 电梯向下行驶到四楼。 于是,Lennart走楼梯追,他身材高大,步子迈得大,速度又快,两三步便走完一层楼,看起来吓人得很。 可他到一楼时,还是晚了,许玫已经离开电梯了,Lennart又追到大街上。 此时天空正飘着零零散散的雪花,雪花落到Lennart的肩头、发顶,寒风穿透Lennart身上薄薄的黑色毛衣,冰冷的触感让Lennart猛然清醒。 他在做什么? Lennart垂眼见自己外套都没穿,拖鞋也没换,看起来慌慌张张,仿佛十分不想让许玫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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