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出来，远离永州的伤痛，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
池雪几乎忘记后面讲过什么，电话两边都是隐隐的抽泣，相互祝福着结束通话。
她又在那片没有光的海里飘了好久，手机被丢在地上，再如何震动也没人理了，又发出几次电量警告。
楼梯间里，下面几层出现过一些响动，过了很久还有烟味飘上来，再然后就没有了。池雪继续在墙角昏昏沉沉的，前一晚她几乎没睡，整夜胡思乱想。
有项关键问题，她也没理清。解开谜团之后，她要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叶永浩的事无法挽回，沈阿姨选择“出国”，叶国伟也不会东山再起了。
与她亲近的人，总是留不下来……想法绕进了死胡同……
不知又过去多久，四肢已然麻木，却盖不住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池雪抬起头，手撑着墙壁尝试站起来，身子下滑，再下滑……她还有些意识，下班后被锁在楼里就不妙了。
弯腰捡手机，没电了。气温太低，也是原因。
办公室里的灯全熄了，只剩走廊一侧，茶水间、卫生间有光亮。对面的摩天大楼上闪烁着巨幅光带，亮到极致时，池雪才发觉有个人影在靠近，下方移动的是行李箱。
他没径直走过来，而是在茶水间制作咖啡，动作娴熟，让香气引着池雪主动走过去。
池雪动动嘴角，她应该先去洗脸的，算了，眼前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她这副德行了。她不客气地接过那杯咖啡，十根手指如充电插头，将电量灌入全身。
几点了？
池雪漫不经心地扫视，挂钟隐在黑暗里，她吸了吸鼻子，最后才肯与程毅对视。
镜框和镜片格外干净，衬得整张脸更冷了，嘴唇紧闭，不知是在咬牙，还是会突然冒出什么话。
池雪喉咙很干，还要在热咖啡中恢复一下，而且此刻的热蒸汽对眼睛也友好。
“你……”
程毅开口时又不自主地猛烈咳起来，他的衣领太紧，纽扣在暖色筒灯下闪闪发亮。池雪靠着餐台一动不动，恨不得他现在就背过气去！
可他这人边喘边将身体压过来，池雪一愣，本能的后缩，奈何手臂刚通电，不知深浅地将咖啡杯甩了出去。
程毅的一只手臂终于探到她身侧，她用余光瞥见，是摁住了餐台上的纸巾盒。
他明明只需要一张纸巾，可现在衬衫和西裤全湿了！
“呵呵……”
从未见过程毅这么狼狈过，池雪实在忍不住笑意，嘴角和眼角却扯得生疼。泼在脸上又会如何……她自己的伤心难过，偏要强加在别人身上。
“你好多了？”
程毅拿着纸巾盒，面不改色，还是先想着池雪。
“不好意思，手没拿稳……”池雪抽出几张纸巾拍到他身上，“快擦一下吧！”
她不再理他，屈膝去捡杯子，突然被男人捞起，后脑被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头。
“欸，你衣服都脏了！”
男人的胸口很烫，是因为那杯咖啡么……池雪的烦躁被强烈的暖意压制下去，还有诱人的香气。她一时间懒得发表意见，渐渐合上双眼。
“能让你笑就好，我以为你要在墙角变成蘑菇了！”
他知道她在哪，眼角又湿了。
“我给你的行李箱又加了一道锁，跟我回家，哪都不许去！”
“谁说我一定要带箱子的！” 池雪恼了，在他背上捶起来。
还有账没算呢，又来要挟她！她很想脱口而出，她不回去，可当下在舒适温暖的臂弯中又怂了。只是手上力气更大，捶出咚咚的响声。
“那我跟你回穆兰路，就算是你带了个厨子、加修理工、加暖手宝。我要看着你，怕你想不开……你还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
没错，他就是早知道……
池雪用脑门砸向他的肩膀，一下、两下……怎么都不解气！
马上眼冒金星，低血糖，肚子又开始自作主张地出声了！
程毅扶住池雪，从最近的工位上拎出她的外套，利落地披在她身上。
“去吃饭，蛋糕和吹蜡烛，一样都不能少！”
***
整晚都过得晕乎乎的，池雪睡不踏实，睁开眼已是早上六点。她要找点事情做，因为一思考就要头疼。
她洗漱完毕，跑到一楼去翻冰箱，程毅为过年储备了丰富的食材，冰箱里满满当当。早餐可以做果蔬汁、燕麦粥、三明治，还有手抓饼、煎饺、云吞……
池雪拿了几样东西，然后先从煎蛋开始。手机上有各种花式三明治的做法，在其中挑挑拣拣就花费不少时间。她又在橱柜里翻找好看的盘子，之后是摆盘，再然后是摆拍……
天已经大亮，有阳光透进来，光线正好。池雪用手机拍照，围着餐桌转悠，十分专注。
她知道程毅有更专业的摄影器材，自己是班门弄斧了，可这么做纯粹是消磨时间，她甚至一点食欲都没有。
程毅早在楼上看到她了，下来的时候穿戴整齐，在池雪身后轻咳了两声，“能吃了吗？”
“可以，这盘是你的！”
池雪回过神，为程毅摆好餐具，将自己那盘端回到料理台上。她感觉盘里的番茄片有点厚了，拿起手边的刀具开始修整。
“嘶——”池雪只轻轻叹了一声，引来后面一连串响动。
叉子掉了，椅子倒了，水龙头汩汩喷水。程毅掐住她的手指迅速放到水流中冲洗。
“疼吗？”
“没……流血……”池雪弯动手指，在程毅眼前晃了晃，“我没事。”
“哦，是黄油刀，吓死我了！”
程毅确实脸都白了，喉结滚动，没等他长舒一口气，又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
“还做什么了？” ----
第 41 章
灶台上的小锅咕噜噜响着，有隐约的黑烟。程毅马上关火，把锅端到地上。
“煮玉米？你这快成烤玉米了！”
他戴上手套，掀开锅盖。确实，一股香甜的烧烤气息钻入鼻腔，还怪好闻的。
池雪笑了一下，随后转为忧郁，“我是不是会把房子点了？”
她的头顶多了一只大手，在上面揉了揉，“说什么呢，还是不是建筑师了？燃气报警、烟感报警、消防喷淋，我这可都配齐了，别胡思乱想的！”
“那也只是报警，又不会灭火……”
“别胡说了，不是还有我在么！”程毅的眼神黑亮，再次推了推池雪，“坐下吃东西，我来收拾！”
“你什么时候把箱子的锁打开？”
池雪扯住他的袖口，眼中带有一丝恳求。她昨天没有离开别墅，不代表她今天还是住在这里。
“我也收拾完行李了，咱们今天把箱子放在车里，下班以后，你说去哪就去哪，好吗？”
“我想一个人待着。”池雪神情落寞，她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皮还未消肿，连眨眼都难过。
“过年，就是要和家人一起过。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走极端的……叶永浩是个意外……”
池雪又在提叶永浩了。
虽然程毅心里一直都清楚她在想什么，但当她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他的心还是被狠狠捏了一下。他不是她的家人，他就没资格挽留她，是这样么……
“池雪，你不要小蜗了？”程毅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这只手，昨天把小蜗的壳都敲碎了，你说你要离开他了？”
“我没开玩笑……”
“我也讲的是事实……”
程毅没有松手，拽得更紧，“先吃点东西，你自己做的，你都不尝尝吗？”
池雪垂头坐在餐桌前，手上无事可做的时候，脑子就充斥着无数个妄想。
明天是除夕……
想到叶永浩和沈阿姨会被她请到穆兰路的小屋里过年，叶永浩一定会不甘于没有别墅住了，一定会买一沓彩票。
沈阿姨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多到桌子上都摆不下，需要马上填进肚子里。她会在叶国伟打来电话的时候骂回去，然后叶永浩也会大叫几声。
池雪的小屋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叶永浩还会嫌弃她租的这间房子只有阳台，没有能看到风景的窗户。他们三个要在雪夜出门逛街，看远处天空中的烟花。
无聊的话，叶永浩还要把手机相册给池雪看，朋友圈、微博，只要是新鲜好玩的事情都会和她分享。
一旦池雪问他，你是不是又看上谁谁了？他会立刻应下，说一堆人家的优点。而沈阿姨会在一边帮腔，其实在她眼中，池雪也很好。
记忆里，叶永浩很少夸她，越往后越喜欢教育她。这样想的话，她在他眼里是不懂事的妹妹吧！可他又在她的死缠烂打下，答应过要娶她的，给她留了一线希望，这又算什么？
所有的所有，叶永浩都没有向池雪提过叶国伟，是对父亲的极端厌恶吧！
还有自己，多没用的一个人啊，又能帮上他什么呢……
帮他抓住坏女人！
“小谍，跟我说说，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很漂亮，像电视剧里的……我给你画出来……”池雪已经将那个女人的样貌印在了脑子里。
“你画的啥呀，还是跟我说是什么电视剧吧！”叶永浩总是没耐心听池雪讲完，可他偏巧一次也没撞见过那个女人。
“你就记着，她的眉毛非常非常好看！”
……
池雪趴在餐桌上，几乎要睡过去了，感觉背上多了些什么，她立刻挺直身子。
“该去上班了吧，我搭你的车！”
她只是强装精神，她对明天没有任何想法。
***
最后一天上班，时间真难熬，很多伤感还是在工作日发生比较好，忙起来就不那么痛了，反倒是节假日让人举足无措。
大街小巷都被浓浓的年味包裹，人们手里也是大包小包，沉甸甸的。写字楼比平日冷清了许多，大厅里也是一片红红火火的装饰物。
在如此喜庆的氛围中，池雪没有丝毫改变，愣愣地盯着电梯上行的数字。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程毅一路都在打量她，池雪清楚，好似一场持久的心理战。程毅不将自己全知道的坦白，她就会继续想办法离开。
不出意外的话，年二十九公司会通知提前下班，她不用再等上八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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