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穿戴整齐，拖着行李箱走出客卧。程毅斜靠在横厅的单人沙发里，睡相安稳，一半毛毯滑落在地上，他连衣服都没换。
池雪佯装看不见，继续拖拽行李箱走下楼梯，她已经尽可能地不出响动，还是被身后的人拽住。
“去哪儿？”
“上班。”
程毅叹了口气，“别去了，请两天假没关系。”
“我回穆兰路去住，你也走吧！”池雪松开行李，同程毅面对面，“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
她站在原地，她给程毅解释的机会。可是程毅忽然咳嗽，他只好捂住嘴，本来想给池雪一个拥抱的，这下子因为紧张和憋气，整个人都颤得不行。
“等一下……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池雪的心也在擂鼓，假如他认识到问题所在……不，他太会装了，咳几下也是。
“我提议去旅行，还想给你个惊喜，为你过生日。可是我昨天晚上又仔细看过，你的农历生日是今天，对吗？我没忘，全想着呢……”
他满脑子就是这些！对啊，他的KPI。
“程毅，你还忘了别的事。因为你没做到，所以我要走。”
他轻笑，池雪的事在他眼里毫无份量，可下一秒，程毅就狠狠抱紧她。
“说说，昨天究竟怎么了，我很担心你！”
“我想沈阿姨了，给我沈冰清的联系方式。”
池雪昂头盯住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她想了一整晚，直接说出来，她目前最急需的东西。
程毅没有躲闪，而且是极轻松的，说出三个字。
“我没有。”
仿佛关切背后是一丝嘲笑，露出挑衅！池雪甩出去的手掌不够利落，被他一躲，只擦到下巴。
“你又不信我！”
池雪的手被程毅捉住又松开，她退到墙边，和他保持距离。
“叶永浩的朋友圈，你也没看过，数字代表坐标，你也不知道，他的病情是怎么恶化的，你也不清楚，对吧！”
“你说过的，我搬进别墅，你就把叶永浩的事情告诉我。就算我翻遍你的东西，你也不肯好好说！”
“你一直都在耍我！”
“池雪，你冷静点！”
程毅将行李箱拉到自己身后，池雪去抢，想想还是算了，又被他拽住手肘。这下，她不再迟疑，抬脚朝男人膝盖踢去。
“耍无赖是吧！”池雪举起餐桌上的茶壶防身，“放心，你想藏的，我最终都能找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但我可以帮你找啊！”
程毅推开行李箱，板着脸坐在餐桌旁，“放下吧，很贵的，摔了你也会后悔！”
“什么时候给我，我今天就要联系沈阿姨！”
“今天要是找不到呢？”程毅扫了眼窗外，似乎是在想办法，又像是在看天气。 ----
第 39 章
池雪不再理他，拖着行李箱出门。后院被清出一条小径，尽头戳着一只圆滚滚的雪人，头有些小。
她只瞧了一眼，继续迈步向前。
“今天打不到车的，我送你？”
女人头也不回，程毅赶紧回去收拾自己，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开车追上池雪。
“这么敬业的员工，我作为领导也得出份力！”程毅隔着车窗喊她，他猜准声音越大，她越会早点上车。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往年都是那样过来的，是我考虑不周！”
“快闭嘴吧你！”池雪先塞进来箱子，坐入后排。
“要是请假多好，咱们就在家里吵个痛快！”
部分路段仍有积雪，车子行驶缓慢，车内俨然是程毅的主场，他从后视镜观察池雪。
“雪人，我昨天忙到半夜，估计中午就得化了。今天公司里人肯定更少了，吴翰也不在，昨天是他实习的最后一天。”
池雪皱眉，“是你不让吴翰留下来的吧？”
程毅摁响喇叭，提醒车前的行人，也是要提醒池雪，“我有那么公私不分吗？对你也……”
“我只是根据人力资源部的要求给他们打分，综合成绩也是在人家手里。你也是这么过来的，社招的面试比他们还要复杂。”
“但是你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吧！”
池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聊这些，只是速度实在太慢，可能和地铁加步行的时长相同。程毅或许忽略了，她到公司不满一年，还没有年假，年前这两天的班是一定要上的。
“是啊，我还挺开心的。再有个谁送你NICI的玩偶，送一只更大的泰迪熊，我的位置就危险了。”
听完，池雪越发后悔坐上这辆车，他又开始胡扯些没用的。
“行李箱就放在我车上吧，下班后我也送你。”
池雪不回答，箱子都无所谓，她只想离他远点。
“池雪，生日快乐！”程毅朝后视镜望了一眼，后排的女人在翻手机，无视他。
“联系上沈阿姨，你就不和我过年了？”
程毅放低说话声，带着特别的磁性，像是海豚为了围捕鱼群而刻意释放出无数气泡。他那种音色也在一下下撩拨池雪的神经。
“行了，我只把吴翰当徒弟，当公司里的实习生。”
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把程毅说懵了，后面的更始料不及。
“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分得清楚！可我就是感觉你在瞒着我什么，一想起来我就很难过，是很愤怒！我不想再和你纠缠在一起了！”
女人投来犀利的眼神，“你一定能找到沈冰清的，对吧，大魔王？”
前面的表白好难得，程毅顿时感觉招架不住，安全带似乎都拢不住他的心跳了。
但最后一句，又将他拽回现实。
她是真心的么，池雪同他待久了，难道也懂得用套路了？
“我……”
眉心一蹙，他将注意力转到路面上，没再讲话。
池雪在后排喘着粗气，重重踹了一脚座椅。
“给你八小时，要是没结果，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
办公室里的挂钟是不是坏了，再瞥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只是走得很慢。池雪反复看向程毅的隔间，他坐在里面没什么动静。
她从昨晚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向程毅打听厂房的事情，非常急切地跟想和沈冰清确认一下。又或者她该去翻一遍程毅的办公室？
池雪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与叶永浩相关的线索都叫她抓狂！
八个小时太长了……
池雪在座位上啃着指甲，有些同事利用午休时间去购物了，还有的只是来打卡，人没影儿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呲呲……扣放的手机在桌上猛烈震颤。
池雪先是一惊，赶忙翻过来查看，是那个打不通的座机号码。
“喂，沈阿姨，我是池雪！”
“欸，要过年了，阿姨给你打个电话。”
沈冰清的语言柔和而亲近，池雪再也绷不住了，呜咽起来，捧着手机走入了楼梯间。
“好孩子，怎么哭了？是阿姨不好，一直没联系你。我这几天刚回国内，借的朋友……不，亲戚家电话给你打的。你最近怎么样了，有人陪你过年吗？”
沈冰清有点紧张，池雪顾不上说自己，直接问她，“阿姨，您过得好吗？还回永州吗？”
“嗯，不回去了，阿姨在老家过年，挺好的。别惦记我，照顾好你自己！”
眼底不停地涌出热泪，池雪视线模糊，手机紧紧贴在脸侧，泪水接连滴在手臂上。
“阿姨，留在国内吧，我还能去看看您。”
“池雪，你真懂事，我心领了……”沈冰清也有点哽咽，“还有事吗……”
“有，还有，您先别挂！”池雪努力调整呼吸，斟酌着用词，“我可能……我想问的事情可能又要让您难过了……可我……”
“池雪，你说吧！”
电话那端并不是很安静，池雪要顾及沈冰清的心境，但也害怕通话随时会断掉。她为什么忽然打来，经过谁的授意，池雪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我想知道叶永浩的病情为什么突然加重了……他是不是自杀过？”
对方沉默，呼吸声变得沉重。
“沈阿姨，我去过山岳建材的废弃加工厂了。”
对方依然沉默，有种小声抽泣的声响，池雪忍不住又问：“是和叶国伟有关吗？还是和程毅？”
“不不不，程毅是好人，他帮过我们。都怪我，怪我这个当妈的不称职！”
沈冰清终于向池雪倾诉，那段时间在京市的治疗已经收获不错的效果，但医生提醒她，叶永浩有心理抑郁的倾向。
她同叶永浩商量，回永州，回到曾经熟悉的家里调养。开始时都很顺利，但某天叶国伟突然出现，说的很多话刺激到了叶永浩。
叶国伟的公司面临破产，自家的别墅已售出，只可暂住。在父子俩的争吵中，叶永浩得知叶国伟拿走了全部房款，他要去还自己的债务，然后才肯同沈冰清离婚。
“是我太软弱了，我没有保护好儿子！家里的变故太大了，他怎么能承受得了呢！”
“我当初也不应该带他回永州，应该去更远的地方，躲开叶国伟，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是我没本事，当时只有程毅在帮我们！”
池雪蜷缩在楼梯间的墙角，眼眶生疼。
虽然前一天猜出七八成，有些心理准备，但沈冰清在电话里自责，她也在心底自责，浑身如同冲冷水浴，不住打颤。
过去和叶永浩的对话还存在手机里，即使是被他表面上的乐观骗了，池雪也不能轻易原谅自己。
她在一片漆黑的汪洋中，勉强寻觅着来时的方向。
程毅被沈冰清反复提起，那么她也要抓紧问清楚，她只信沈冰清。 ----
第 40 章
池雪小臂上的一截袖子已经湿透，又蹭了蹭下巴。
“程毅，他为什么帮你们？今天，是他让您给我打电话的吧！”
“是……是我不想再回永州了，所以不再联络你们。可你们都是好心人，要过年了，程毅说你在找我，问我愿不愿意……”
“程毅和永浩是室友，又读同一所大学。对，和你也是校友。永浩和他关系不错，也来过医院几次……”
沈冰清没什么头绪的回忆过去，站在她的角度，有人伸出援手已是万幸，还来不及探究什么。沈阿姨的性情也一直如此，不怎么独立，更不会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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