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赫维托的碗里就被周策夹来的菜叠成了一座小山。 周之莓下意识看了眼赫维托的脸色,他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也没说什么。 “吃吃吃,别客气。”周策说着伸手拍了拍赫维托的肩膀。 赫维托抬起头,双眸正对上坐在自己对面的周之莓。 周之莓正看着赫维托,或许是餐桌上的气氛还算不错,她眼底的戒备感减弱不少。 赫维托重新用左手拿起筷子,低头慢条斯理地开始尝试碗里的食物。 可还没吃几口,赫维托就被强烈的麻辣呛得面红耳赤。他再抬头看向周之莓时,像个委屈的大男孩,白皙的面颊上染了几分绯红,双眼竟然也泪汪汪的。 周之莓看着赫维托那副憋屈样,忍不住一笑。 活该。 换成以前,依赫维托那副死人脾气,可能当场摔碗筷不说,做饭的厨子也要遭殃。可他现在只能憋着,再难吃也咬着牙咽下去。 一旁的周策连忙伸手轻拍赫维托的后背,贴心道:“是被辣到了吗?” 说着,他连忙起身去拿了瓶解辣的饮料,打开来递给赫维托:“你这孩子,吃不了辣怎么也不说一声?” “入乡随俗,我该学着吃的。”赫维托没什么情绪地淡淡道。 所以即便内心充满了厌恶和恶心,他还是努力尝试。 可现在看来,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难以下咽。 陈嘉年跟着笑道:“这一点也不辣啊,兄弟,你也太不能吃辣了吧。” 周之莓闻言看了眼陈嘉年,莫名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刻意的成分。 不过赫维托似乎根本听不到陈嘉年在说话,连眼神都没有给人一个。 他还是这样,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周策还在轻拍赫维托的后背:“我们这不讲究这些,什么习俗不习俗的,不能吃就不吃。再说,你在国外生活久了,有了自己的饮食习惯,不要勉强自己。也怪我粗心,没提前问问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做了水煮鱼。” 赫维托微微侧头看向这个和周之莓有着相似面孔的男人。 周策的语气轻柔,眼底似乎带着淡淡的宠溺,看向他时是满脸笑意。 他一直在用手轻拍他的后背,像轻抚婴儿般的温柔。 赫维托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不解地看着周策,与此同时,慢慢地消化着超过自己认知范围内的感觉。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长辈这样对待过他。 Augus家族是个庞大的家族,根本轮不到赫维托坐上主桌。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赫维托还记得自己曾经端着一盘无法吞咽下去的动物内脏肉时,被叔叔Humphry Augus直接抽走了餐盘。 “矫情什么?饿两顿就好了!Augus家族的人才不会那么娇气!”叔叔带着一脸轻蔑的笑意。 事实上是,即便赫维托饿了整整三天,他也无法下咽那些动物内脏。 因此,叔叔气愤地徒手抓起其中一块动物内脏,恶狠狠地往赫维托的嘴里硬塞。 而现在,毫无血缘关系的周策轻拍着赫维托的后背,问他:“你想吃什么?都怪叔叔考虑不周到,叔叔现在就去给你做。” 周之莓怕爸爸折腾,跟着说:“用清水给他涮涮就行了。” 反正他一向只吃水煮食物。 赫维托闻言深看了周之莓一眼。 周策说:“这怎么行,我现在就去炒个小菜。” “不用麻烦。”赫维托并没有那么想要进食,他拦住周策,认真道:“我用清水涮一涮就可以。” 周之莓也的确是怕爸爸又去瞎折腾,连忙给赫维托倒了一杯开水,递到他的面前。 她的动作并不客气,因此碗里的开水洒出了一些,有些许洒在赫维托的手背上。滚烫的开水带着灼烧的刺痛感,像尖锐的针在他皮肤上咬了一小口。 赫维托抬眸看了眼周之莓,她脸上没有丝毫歉意,他却因此勾了勾唇。仿佛内心深处早已经干渴的部分再次被浸润,重新开始吸收养分,焕发生机。 “啪”的一巴掌,周策一巴掌落在赫维托的手臂上,打断了赫维托的出神。赫维托的脸上瞬间汇聚起几不可闻的怒意,眼底掩藏汹涌。 周策再抬起手时,掌心是一只被打死的蚊子。 “这都八月份了,蚊子还是那么多!”周策一副无奈的样子。 崇庆乡依山傍海,一年到头气温都很舒适,即便已经过了中秋,也就早晚有些凉爽的秋意。 要说这山上什么都好,就是蚊虫太多了点,避无可避。 周策注意到赫维托的手上被蚊子叮咬了一口,乐呵呵地说:“傻孩子,蚊子叮你,你怎么都不说一声?” 周之莓闻言看了眼赫维托的手臂。 常年做力量锻炼的男人,手臂上有明显的肌肉和凸起的筋脉。他的皮肤比亚洲人白皙,手臂上但凡有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就会很明显。 今晚从坐下到现在,赫维托的手臂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大包,还有不少挠后的抓痕。 可他愣是一言不发,也不说自己被叮了。 “你看看你,都被叮成什么样子了?”周策抓着赫维托的手仔细查看,那些红色的抓痕在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的特别明显。不仅如此,赫维托若的手臂上还有很多的陈年疤痕。 周策没再多说什么,连忙起身去屋子里拿东西。 他再出来的时候,手上瓶瓶罐罐的,又是驱蚊产品,又是止痒消肿药膏。 周策二话不说,先是拿着驱蚊产品在赫维托周围喷了一圈,再抓起赫维托的手臂,给他擦药膏。做这种事情周策别提多有经验了,平时周之莓就很怕蚊虫叮咬,所以家里这些驱蚊产品备得足足的。小丫头皮肤比较敏感,每一次被咬就是一个大包,还有可能好几天都消不下去,周之莓一被叮咬就要骂骂咧咧:该死的蚊子!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蚊子!我要用杀虫剂把所有的蚊子都消灭精光! 清凉的药膏在皮肤上被均匀地涂抹开,赫维托原本拧紧的眉头微微松开。被别人的手指触碰会让赫维托觉得恶心,但他强忍着不适感,就像强迫自己去吃下那些恶心的食物一样。 赫维托再一次看着眼前低头帮他涂抹药膏的周策时,内心有一种诡异的酸胀感。 晚风阵阵徐来,带有薄荷质地的药膏在皮肤上扩散着更浓烈的凉意,仿佛他身体里那些暴戾的灼热也被抚慰,渐渐平息。 其实饭桌底下已经点了驱蚊的东西,旁边的陈嘉年就没有被叮,还笑着调侃:“周槃,你什么血型啊?这么招蚊子?” 赫维托明显的敷衍道:“不知道。” 陈嘉年是个聪明人,见赫维托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也就默默地吃自己的东西。 什么血型? 周之莓却不由想起什么。 她记得,赫维托和她同为AB型血。他们不仅血型相同,交叉配血也相容。当时她肩胛上中枪的疼痛感,仿佛停留在昨天。 让周之莓意外的是,这顿晚餐最后吃得比她想象中要顺畅。 陈嘉年因为下山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提前离席。 餐桌上的水煮鱼最后几乎全部被消灭光,其他的小菜也吃得七七八八。 后来也没有蚊虫再叮咬赫维托一口。 周策面对赫维托时仍是满脸歉意与和煦:“周槃,今天这顿晚餐着实是委屈你了,叔叔正式地邀请你下一次再来做客。下次来,叔叔一定亲手给你做你喜欢的菜。” 赫维托笑了笑,眼底似乎有淡淡柔色:“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的确对食物没有太大的兴趣,更好奇的是,下一次周策会如何招待他? 赫维托坐在车上,车窗下降,任由清凉的秋风拂面。 他嘴里还有辛辣的灼烧感,不过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反感。 目送赫维托离开,周之莓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去,她挽着爸爸周策的手进屋,听爸爸念叨:“小周这孩子也真实诚,你说说他,今晚一桌子的菜估计都吃不惯,但还是拿着筷子一直埋头吃。你看到他用左手拿筷子那个别扭样了吗?” 周之莓当然看到了。 以前赫维托拿筷子的样子才更别扭呢,现在倒是能正常夹取食物了。 今晚的赫维托的确让周之莓觉得很意外,尤其在爸爸周策面前,他像是小学生见到班主任那般规矩拘谨,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有憋屈也不表现出来。 不过,赫维托越是憋屈,周之莓越是开心。 进了屋,周策一边关门,一边说:“上次我和小周聊了一会儿天,发现这孩子也挺可怜。” 周之莓不解:“怎么就可怜了?你们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我问了问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他就告诉我,说他妈妈是中国人,但刚生下他就跑了。他爸爸是个M国人,但从小就对他不闻不问,他从小就被人欺负、被人打骂。” 周之莓:“……” 这么一说,好像倒也没有什么毛病。 “不过这孩子也争气,拼了命的努力学习,现在自己开了公司,觉得中国好就过来定居了。” “爸,他说什么你就信啊?” “不然呢?他难道还想骗我一个钓鱼的老头不成?” “人家万一想骗你买保健品呢?” 周策闻言用一种看傻闺女的表情看着周之莓:“你给我买的保健品我都不想吃呢,你说我还会去买吗?” “那可说不准。” 周之莓都不想提了。 要不是曾经周策过于信任别人,也不至于落得那种下场。 如今,当年欺骗过周策的人依旧过得风生水起,不仅霸占了周策的公司,还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慈善家。 而他们父女却要隐姓埋名。 经过这一劫难,周之莓愈发明白现实中有很多不得已,也有很多无能为力。她是想过帮爸爸报仇,让坏人得到惩罚。可她无权无势,带着一腔孤勇等同于用鸡蛋撞石头。 周策出狱后也劝周之莓,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平平安安的,这就够了。 一家人吗? 周之莓现在偶尔还会想到妈妈叶晓岚。 他们的家里少了曾经爱着周之莓的妈妈,周策的身边也少了爱他的妻子。 * 不过两天的功夫,隔壁别墅的家具全部进场,拉着家具的卡车开来了一辆又一辆,工人们忙忙碌碌地往里面搬运家具。 周之莓又是半下午才起床,她站在阳台上伸了伸懒腰,视线自然而然地看向隔壁那套房。不知何时,那边的泳池已经蓄满了水,草坪一片翠绿。 这两天周之莓心中还是会忐忑,担心赫维托会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可几日的时间过去,一切风平浪静。 周之莓心里感觉躁郁不安的时候,就会在工作室里埋头刺绣。埋头学习一样新的技能,常常会让她短暂地脱离现实世界,全神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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