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岱山问吴慎行的意思。 吴慎行也有意试探他,说:“你既然都要对德芬的余生负责,这个协议自然你可以全权处理。” 韩岱山便大手一挥,完全没任何犹豫地签了协议。 吴慎行离开后,韩风荷跑到了医院来探望德芬,正好撞见韩岱山抱着脑袋在捶墙,极力压抑着,很痛苦的模样。 “哥——”听到喊声,韩岱山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回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风荷,你怎么来了?” “妈让我给德芬姐家送去今年新做的腊肠,我才从叔叔婶儿那里知道了德芬姐出事了。” 韩岱山点点头,没说话。 韩风荷又道:“哥,你刚才在哭吗?” “……没有。” “没有?你的眼睛通红,都肿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原因让德芬姐遭遇了这场无妄之灾?” 韩岱山没回答,但是他的沉默便是默认了。 这次,连韩风荷也不敢硬说那是迷信,那是巧合的话了。 “德芬姐出事的事情我没敢跟爹妈讲,我担心他们也会跟你一样这么想。” “风荷,你没跟他们讲是对的。不能让爹妈再为哥的事情难过了。” “那你和德芬姐的婚事怎么办?德芬姐爹妈又怎么说的?如果他们不再同意把德芬姐嫁给你,婚礼不能如期举行,爹妈迟早也是会知道的啊。” “瞒得了一时便瞒一时吧,我现在只希望德芬快点醒过来。她醒了之后,醒了之后……”韩岱山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韩风荷担忧地轻喊:“哥,你……”掏出纸巾递给他。 “我没事。”韩岱山摆了摆手,然后仰头捂住眼睛,将眼泪憋回去,闷声道:“我已经给德芬爹妈讲过了,如果德芬醒过来,她人完好无损,我要放她一条生路,不再连累她了。如果她留下了后遗症,又不愿再跟着我,那她嫁娶自由,我不阻拦,但我仍会负责她后半生的营养费和治疗费。此生,我将不再找老婆。” “哥!” “妹子,你别劝,这次彻底绝了我的心也好,我就是个该当孤独终生的命。” 韩风荷热泪一滚,“哥——”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间病房原本住了四个伤员,如今只剩了个德芬还躺在病床上,其他人要么痊愈出院了,要么就回家去静养了,只德芬仍旧昏睡着。 他这大半天的时间,看旁边的那个病友高高兴兴地办了出院手续,便已在德芬的病床边哭了三回。 兄妹俩都站在德芬的病床边,脸色黯淡,默默垂泪。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德芬!” 韩岱山第一时间发现,立刻扑过去。 “德芬姐,你醒了?!哥,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门口响起一阵骚乱,韩风荷一路喊叫着医生医生,逐渐跑远了。 “德芬?德芬?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韩岱山激动地抓着床栏杆,不敢大声喊她,只怕吓着她了。那么小心翼翼的,眼睛盯着德芬的脸不敢眨一下。 德芬的双睫颤动数下,缓缓睁开眼来,“岱山……” 两颗滚烫的泪水滴落到她的脸颊上。 韩岱山抬手抹了把眼睛,又哭又笑的,紧紧握住了她没有受伤的左手,“你受苦了。” 德芬脑袋磕在石头上,脑子被淤血压迫,所以才迟迟没醒过来。但是她人是清醒的,就像是梦魇了一样,睁不开眼。可外界的一切,她都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让她亲耳见证了这个男人炽热的感情。 他不是担心自己可能瘫痪可能残废而急着撇开关系,而是一面自责自己带给她厄运,一面要全盘负责她的余生。 德芬:“你真信命么?那我也跟你一起信命吧。命理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次没死成,那么后面大把的福气在等着我呢。让我想想,我是生两个好呢还是三个好呢?毕竟那么大的福气,肯定两个三个孩子你都能养得起的吧,你说呢?” 韩岱山个大男人,呜呜地哭出声来,“你还敢嫁我?” 他总是担心自己克妻的厄运会降落到德芬身上,德芬出事,他不找其他原因,不问事故怎么发生的,第一时间只觉得是自己犯的罪,后悔得要死。 德芬叹一口气,望着天花板,佯装悲伤道:“你到底是怕我拖累你,还是真担心自己克妻的厄运会让我命不长久?想来是怕我拖累你吧?毕竟我都这样子了,丢了工作,还可能成瘫子。” 这话生生剜韩岱山的心呐。 “我养你,我养你一辈子!就算你真的瘫了瘸了没了胳膊没个腿,即便你不愿意,我也非要养你!” 德芬笑了,“好,那么我们两个,烂包也要烂一起。” 韩岱山一怔,才知道德芬对他使了一招激将法。 他又恸又感动。 这个女人这么懂他,她自己都不怕死,那他还怕啥? 韩岱山将德芬连被带床抱在怀里,自己却埋头在她脖子里,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处,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压抑地哭个不止。 于是这一天,赶来医院的德芬爹妈和医护人员都看见了这个大个子男人把床被子哭湿了一大片。
第39章 德芬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全是韩岱山一人护理她。爹妈几次来医院想要跟他换人照顾,可韩岱山坚决不同意,两老只好又回去了。 德芬看在眼里,心里门儿清。 她知道男人是心理压力大,只觉得这样才能多赎一点罪,可这纯粹就是找一点心里安慰罢了。 他在国企工作,又是财务科的领导,每天单位资金进进出出那么多,他长期不在岗怎么行?单位同事等着报账,等着拨款呢,就像饿肚子的人嗷嗷待哺,眼巴巴等米下锅。 等到自己能下地活动之后,德芬便强烈要求出院。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太重了,闻了这么久,实在打脑壳。还是我们农村好,鸟语花香,草木都有一股清香味儿,我想回家去静养。” 韩岱山也为难。 单位上也的确问过他几次,问他到底好久能回归岗位,可是德芬尽管已经能下床活动了,但她仍时不时会犯头晕症,偶尔还会呕吐,这是脑震荡的症状并未完全消失。 “要不咱们再在医院住一个星期?”他跟德芬商量。 “医生都不敢打包票一个星期就能彻底治好我的脑震荡。这个病,主要还是靠静养。你让我好好休息,有个良好的环境,我就能好得更快些。”德芬坚持要出院。 她说的倒也是事实。 可韩岱山不放心她回农村去,一来她没好完全,二来乡下太远了,她要是有个什么不舒服,送医院慢不说,通知他也很不方便。再来,他从县城回一趟乡下老家,得花大半天时间,且一周才能回一趟家见到她。时间太长了,牵挂她这边,工作也干不好。 最后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讨价还价,德芬跟着韩岱山走。 他反正住单身宿舍,德芬睡床,他在屋里搭行军床,完全没问题。再说两个人又是准夫妻,厂里的人都知道了,不怕人说闲话,这下问题就解决了。 办理了出院手续,韩岱山回单位上班,德芬就跟着他去了县城,待在他宿舍里养伤。 男人每日出门去上班的时候,德芬就在宿舍或是睡睡觉,或是看看书——韩岱山有一墙壁的书呢,有得她看。 韩岱山耐心又细致体贴,他不上班的时候,没事儿就牵着德芬去河堤上散散步,或是去电影院里看一场电影。 日子过得很惬意。两个二十多奔三的青年男女,竟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少年人初恋般的感觉,谈了一场甜蜜的恋爱,又像是做那种事情之前的前戏,感情因此比当初匆忙订婚时更加炽烈了。两个成日黏黏糊糊的,好得如漆似胶。 冬至很快过去,因德芬还没好完全,两人的婚礼自然就没办法如期举行。 年底又是财务人员大忙特忙的时候,即使假期比较长,是一年中工作人员假期最长的,可是韩岱山要忙单位上的事情,就没时间去准备婚礼,他又不想跟德芬的婚礼仪式潦草和简单,一定要给德芬留下美好的回忆,于是只能往第二年延。 过年吃团圆饭,曾顾两家坐在一起重新议定新的婚礼日期,这回两个主角都参与了商讨。 “开春不行,开春大家都在农忙,忙着翻土播种。” “四月不吉利,上坟的日子,结什么婚?……劳动节也不行,插秧子呢。” “六七月份不行,我要准备考会计上岗证呢,这次我一定要一鼓作气把证拿到手。” “八月份不行,这个时间,每年国有企业的财务人员正集中进行后续教育培训,我不能带头请假。” …… 人多了决定事情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把个不怎么相干的韩风荷气死,一拍桌道:“行了,都不准再啰嗦了,就国庆节吧。再拖就又拖到冬至了,这婚礼一延就延一年,像什么话!” 她比爹妈比哥嫂都着急呢。 众人一怔,跟着哄笑成一片。 好歹是把婚礼日期定下来了,十月一日,国庆节第一天。 夏天来临的时候,德芬彻彻底底康复了。 韩岱山还犹自不放心呢,把德芬带到县城人民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终于才松口她可以去地里干活了。 因为供销社的工作没了,吴慎行想要给德芬再在镇上的企业里找个活儿干,但是韩岱山让德芬不慌着工作,先考证。 “国家一直在宣传国企体制改革,近些年县城已涌现出不少不同体制的实体经济,公私合营、股份制……我一直在研究这些体制的企业,发现它们因为管理放得开,没那么多束缚,发展得都非常迅速。这些单位招人看你本事,双向选择。” “我寻思着,现在大学毕业生都在喊双向选择,国家不包工作分配了。咱们要把工作和赚钱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县城的工作机会比乡镇上多多了,到时候你考了证,咱就去这种私企投简历,找个在县城的工作,咱们也能在一起。才新婚呢,我可不想长时间两地分居。” 韩岱山抱着她一紧,“再说,你现在有了男人了,就不要总想着靠表舅了啊,听到没?” 他突然调笑起来,明明正说着正经事呢! 这男人真是……把听得认真的德芬臊了个满脸通红。 韩岱山给她报了名,初级会计考试要七月份开考。明宇会计学校的培训课程已经在劳动节前就上完了,还没结婚,身体又已经养好了,德芬也就没好意思继续往县城跑,便待在乡下专心复习备考。 突然有一天,村里的广播通知她立刻去龙兴镇镇政府一趟。 德芬家里没装电话,村里人安了电话的人家也少,镇上谁有个事情通知到村里找人什么的,通常都是电话打到村委会,村委会再在高音喇叭里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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