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灯火通明,乐队就位,钢琴落下第一个音符,古典乐声回响在偌大的宴会厅里,客人自觉落座。 宋老爷子的七十岁寿宴,除了家人,在座的几乎都是有过生意合作的伙伴。宜京的名流圈子就这么大,苏岁柠也看到不少老熟人。 比如坐在不远处,悄摸声儿给她打了个招呼的路简之。 路简之看起来是想溜出去抽根烟,被他老爹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还有程初栀,她和路简之坐在一桌,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偶尔和身旁的母亲低声耳语几句。 苏岁柠收回视线。 这时苏宜看了眼腕表,起身对苏昱叮嘱道:“我得去开会了,麻烦你们稍后送她回家。” 苏昱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哎行,姐你放心。” 苏宜又转眸,叮嘱苏岁柠:“好好吃完这顿饭。” 苏岁柠知道,苏宜一而再再而三带她来参加晚宴,目的是要带她见过世面。亲身经历才能耳濡目染,苏宜试图用这种方法让她慢慢变成令自己满意的“得体大方的女儿”。 苏岁柠点头:“知道了。” 苏宜拿着手包。 她的腰向来挺得直,体面地微笑着,抽空和相熟的人打招呼。她要去的会议大概很重要,脚下步履片刻不停,很快就离开了宴会厅。 要说多参加这样的晚宴到底有没有用。 苏岁柠觉得其实是有点儿的,她现在确实没有一开始那么怯场,能面不改色地坐着等开饭,而不是好奇又局促地观望四周。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三分钟。 苏岁柠余光瞥到身侧有人靠近,她侧过头,看到不知道从哪里溜过来的宋可彤,她猫着腰,笑嘻嘻地小声说:“姐姐好,姐姐今天也来了。” 苏岁柠一阵紧张,赶忙看向隔壁座的林兰柔,幸好宋可彤个子不高,她也没注意这边的角落。 “你怎么来找我了呀?”苏岁柠弯下腰,摸了摸宋可彤的头发。 宋可彤撇撇嘴,略有不满地打小报告:“都怪哥哥,说好带你过来玩的,结果没有,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姐姐啦。” 苏岁柠扑哧一笑,故作生气地说:“是是是,都怪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宋可彤仰着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很亮:“姐姐暑假里要不要来我家玩,我在家真的很无聊——” 小孩子说话总喜欢把尾音拉得很长,苏岁柠忍俊不禁,又摸摸她的脑袋,认真说:“好,姐姐说话算数的。”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伸手给宋可彤看她手腕上的编绳手链,“你做得很好看,谢谢啦。” 宋可彤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招招手示意苏岁柠靠近。 苏岁柠刚把耳朵贴过去,宋可彤就附在她耳边说话,声音里带着骄傲的笑意:“我当时跟哥哥说,你要是想跟姐姐和好,就借口送手链去跟她讲话。” “啊?”苏岁柠讶然地眨了眨眼睛。 宋可彤可嘚瑟了:“我是不是挺聪明的?” 苏岁柠思考了两三秒,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和好”,发生在她跟宋时礼表白之后的那段日子。 原来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候,宋时礼的纠结也不比她少,甚至还要一个小学生来教他怎么跟人和好? 苏岁柠没忍住笑,夸她:“聪明,就你哥想不到。” 宋可彤的眼睛忽闪忽闪,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当然。” 苏岁柠留意着时间,看看差不多了,低头温声哄宋可彤:“好啦,晚宴要开始了,快过去吧。” 宋可彤依依不舍地勾着她的手指:“那我有空再来找姐姐说话。” 晚宴即将开始。 苏岁柠坐直身,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灯光暗了些,耳畔是流淌的醇厚乐声。钢琴声,大小提琴声,双簧管声,配上碰杯时叮当的脆响和偶尔的轻语交谈声,苏岁柠不免感叹: 不愧是晚宴。 她想去找宋时礼的身影,但这时候光线不够,她只好半眯起眼睛,在相似的西服礼裙里来回寻找。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苏岁柠大概知道是谁。 宋时礼:【别找了,一会儿能见】 苏岁柠不太好意思,回了句【噢】 苏岁柠撑着下巴,边听音乐边和他闲聊,惬意得很。 苏岁柠:【你不是会拉小提琴嘛】 宋时礼:【会】 苏岁柠:【想听】 苏岁柠:【星星眼小猫表情包.jpg】 宋时礼:【知道了知道了】 苏岁柠:【嘿嘿】 苏岁柠聊得专心,压根没注意到宋老爷子讲了些什么,大概就是“欢迎大家”之类的云云。 灯光重新亮起。 苏岁柠关了手机。 她在这儿也没有什么能聊天的人,默默地埋头吃菜,不参与任何对话。 林兰柔和苏妤画的话题已经从期末考试,到暑期旅游计划,到公司实习安排,偶有认识的人来碰杯,会问起苏岁柠:“这是?” 林兰柔笑笑:“我姐姐的女儿。” 来者就会作恍然大悟状,但明显心里还是在犯嘀咕:从来没见过这号人。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起来活动的人也多了,有久别重逢之后寒暄的,有抓紧时间谈合作的,还有四处攀谈发展人脉的。 灯光璀璨耀眼,果然是名利场。 宋时礼从小到大参加过的宴会大概不计其数吧,他就是在这样的钟鸣鼎食和觥筹交错里成长起来的。 苏岁柠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呢,林兰柔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小妤,你看到我的腕表了吗?” 林兰柔在她那个包包里翻找一番,疑惑地问苏妤画:“我记得我戴手上了,这包里也没有…” 苏妤画侧过脸:“会不会忘在洗手间了?” “也是,”林兰柔想起来了,起身,“我去洗手间看看。” 林兰柔离开之后,苏岁柠就和苏妤画隔了一个空座位。 苏岁柠注意到苏妤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瞥,看起来是想和她搭话。 果然是。 苏妤画支着下巴,歪着脑袋打量她:“是不是在和男朋友聊天呀?” 过分亲昵的语气。 苏岁柠礼貌地答:“朋友。” “是吗,”苏妤画用调笑的口吻说,“可是你刚才看手机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哦。” 苏岁柠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好,笑笑,没说话。 林兰柔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皱着眉,有些奇怪地摇摇头:“没找到。” “那表贵么?”苏妤画淡淡地问了句。 林兰柔犹豫了下:“倒还好,但怎么会平白无故找不见呢。” “照理说,这种地方谁会偷拿个表走,谁手上的表不比我那个贵。”林兰柔纳闷地理了理头发。 说到这里,她好像忽然灵光一闪,颇有深意地偏过视线,表情复杂地看了苏岁柠一眼。 林兰柔不动声色地碰碰苏妤画的手臂,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刚才在洗手间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在?” 苏妤画抿了口香槟酒,莫名其妙的:“嗯,是在,怎么了?” 林兰柔挤挤眼睛,示意苏妤画小点声。 苏妤画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几秒后,她明白过来,下意识也低声道:“你觉得她拿的?” 林兰柔犹豫了下,慢慢点点头。 苏妤画想起她们当时的对话,面上有些挂不住,蹙眉道:“不会吧,隔音那么差?我们说的话她听见了?” 她是觉得有些话在背后说说就得了,要是被当事人知道,她第一反应是忧心自己的形象立不住了。 就这三言两语,林兰柔好像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一样。她轻嗤了声,眼里是丝丝缕缕的不屑:“那也不能拿我的东西吧。” “那你问她呗。” 苏妤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作者有话说: 可总算写到文案那一段了…
第51章 念念 ◎哄她◎ 林兰柔思量片刻, 清清嗓子,满脸是笑地亲昵地叫:“小柠。” 苏岁柠懒洋洋地抬起眼眸,那道没什么情绪的视线掠过她的脸:“怎么了?” 尾音一顿,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刚才看人的神态, 有点某人的影子:先是懒散随意地抬眼,接着扫视对方,说话语气很淡。 她走了走神。 以前的她大概只会忐忑地应声, 在对方开口前就悄悄揣测情绪, 担心对方是否会为难自己。 现在不会了。 林兰柔看她那丝毫不在意的表情,迟疑几秒,斟酌了下才开口说道:“刚刚你在洗手间有没有看到一只腕表?” 苏岁柠闲着也是闲着, 好心替她回忆, 片刻, 她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林兰柔的眼神有些飘忽, 表情里的猜疑之意还在, 她尾音上扬:“是么?” 苏岁柠对上她的目光。 两道视线相碰。 苏岁柠轻轻蹙起眉,心想林兰柔这幅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适时地浮现出刚才林兰柔和苏妤画的对话。她当然没有刻意去听, 但毕竟只隔着那么点距离, 她听到了诸如“表”“不见”“问问她”之类的字眼。 林兰柔一面观察她的表情, 一面假惺惺地挤着笑容追问:“你再好好想想呢, 真的没看见吗?” 苏岁柠垂了垂眼帘,想到什么, 眸色渐深。 她一歪脑袋, 真诚地看着林兰柔, 语出惊人:“舅妈, 你不会觉得是我偷了你的表吧?” 苏妤画放下杯子,惊讶地转头看她。 林兰柔更是一愣,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下意识否认:“你这孩子瞎说八道什么呢,我哪有那个意思。” 苏岁柠拖长语调:“是吗。” 她的笑容可比林兰柔真诚多了,眼眸弯得像小月牙,笑意里还有些委屈的意味:“舅妈,你要是不信的话…” 她把挂在椅背上的包拿过来,往林兰柔的面前一推:“我就带了这个包,你不放心的话就拿去看看吧。” 林兰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块腕表说实话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就是恰好找到理由能证明苏岁柠就是她口中“没教养的乡下小孩”。 而她认为的“没教养的乡下小孩”,不像她想象里的局促慌乱,而是笑眯眯地把包推过来叫她检查。 苏岁柠看着林兰柔“瞬息万变”的复杂表情,心里有些好笑。 本来她平白被林兰柔议论一番“有娘生没娘养”就够不爽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想给她泼个偷东西的脏水。 林兰柔看苏岁柠的笑是越看越虚假,她暗自咬了咬牙,若无其事地打圆场:“可能是舅妈自己放错地方了。” 点到为止。 苏岁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淡淡地“噢”了声,这件事就算这么简简单单地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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