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卓岐“昂”了一声,又百无聊赖地说:“记不清了。” 聂召哦了一声。 又听到靳卓岐问:“你猜我填的什么?” “情侣么不是?” 靳卓岐想到他写的,前面一栏是,跟她的关系,后面他写了俩字。 他没说,合上了手机,拉着她在周边转悠。 聂召看不见的缘故,靳卓岐一路上也没敢撒开手,就算是去买东西都牵着她,给她买了冰淇淋,她也就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天气即便燥热,春天的迹象却还不是那么明显,万物复苏正在进行。 聂召双手撑在长椅上,仰着下巴任由风吹着,长发也被吹到了耳后。 靳卓岐歪着头看着她,有一秒的出神。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只是一步一步跟着她走着,想要走很久很久。 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他宁可这些痛苦是降临在他身上的。 他又有些后悔发那条微博了。 靳如馨去世之后,靳卓岐曾经也去找过聂召,他站在很远处,当时因为车祸,走路都还不灵活,穿着一件被洗到泛白的衣服,下巴处的青茬也没刮干净,整个人沧桑又狼狈,高个却弯着肩遥遥看着她。 她穿的很漂亮,整个人自信又张扬,身边一群朋友围绕,跟她关系最好的就是挨着她的葛元凯,不知道在开玩笑还是什么,她笑着叫他哥,说一会他请客。 一群人哄闹着开着豪车从这里离开,车子碾过刚下过雨存的污水,速度太快,整个激洒在他身上。 当时的靳卓岐毫不避让,漆黑的眼眸紧紧跟着她的背影看。 后来遇到霍呈决,他努力让自己成长起来,他要切掉自己的一切不完美,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也要保自己周全。 或许是那一幕太过刺眼,靳卓岐在某天晚上忽然又梦到聂召的那张笑脸,裤子湿了个透底,也出了浑身汗。 于是他在把文斌搞破产之后,在网上发布了那条微博,刻意放出了些漏洞,让葛元凯查到地址。 他其实不太确定聂召会不会来,看到她背着吉他站在巴士牌前时,靳卓岐知道他赌赢了。 他只是没想到,舆论是不可掌控的,聂召也早就因为当初举报导致蒋听自杀,精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医生说她高一的时候就去过医院看心理科,当时就已经是轻度抑郁了。 重重叠加之下,她整个人被彻底挖空,本就只剩下一个躯壳。 而卢湘,或许就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有办法恢复回来了。 靳卓岐不知道怎么办才行。 坐了好几个小时,聂召的手机响了一下,靳卓岐给她买了跟平常人不太一样的手机,她用得很熟练,有微信发过来,按键可以用机械音读出来给她听。 或许是因为手里在吃着东西,她并没有点开看。 靳卓岐却清晰地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兆锐两个字。 他听医生说过,在她住院的那一年半里,都是兆锐在照顾她。 也不难想,她手腕处的那道疤痕很深,她想死的那天,是兆锐把她拉回来的。 靳卓岐忽然没了心情,叫着聂召:“回去吗?” 聂召点了点头。 坐的她屁股都痛了。 回去的时候打了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家。 她的身体好像比之前差了很多,只是出去转了几个小时就累到不行,回去之后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卧室趴在床上就想睡。 靳卓岐还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回应。 走进去看,才发现她已经睡熟了。 给她把外套脱了,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从卧室出去进了书房。 他还是继续帮霍呈决处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进度迟迟推展不开,他有空时便会跟之前在伦敦一样,跟那边开会,做项目,做分析。 这个公寓并不算太好,即便是跟聂召之前的公寓距离很近,也完全没有她之前住过的公寓好,但有一个很好的就是,隔音效果很差。 所以只要房间里的声音能够达到人类耳朵能听到的最低分贝,不关紧门,靳卓岐就可以第一时间听到。 因此在他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他的所有活动都停歇了。 那边的人正在看企划案,注意到对面倏然失了音,抬头疑惑看他。 “Jin?” 靳卓岐的英腔很纯正:“Sorry, the meeting has been postponed until tomorrow evening.” [抱歉,会议推到明晚。] 说完,他合上电脑站起了身,转过身快步从书房走出来时,长腿踢到椅子,零碎的脚步看上去格外慌乱。 他快步走到卧室推开门,聂召没在床上躺着,靳卓岐迅速转过身,注意到了地板上的那滩水,手指大力拉开了浴室的推拉门,看到浴缸里坐着聂召。 她的那条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裙被扔在了旁边地板上,浑身赤/裸地躺在浴缸里,浴头开着,正在滴滴答答地往已经漫出来的浴缸里灌水,聂召整张脸都陷入水里,她正闭着眼,脸色青白,仿佛没了生气。 靳卓岐心脏猛地一缩紧,手指大力地扣着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从浴缸里拉了出来,或许是因为捏得太用力,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了泛红的手指印,她像是恢复了呼吸一样,睁开眼瞳孔睁大看着前方,呼吸的频率急促,又被水呛得一直咳嗦,整张脸都被憋红了。 “你在干什么?”靳卓岐的声音从齿关崩出来似的。 聂召像是坠入海里一样,跟她很多时候的梦一样,身体里被无孔不入灌进了很多水,嗓子被冲的干疼。 她看向靳卓岐的方向,落在耳畔的声音芒寒色正,带足了冷意。 “我……想洗澡,睡着了。” 她出了汗,身上涂的防晒乳有些黏,不太舒服,洗着洗着有些困,整个人就滑了进去。 怪不得她觉得透不过气,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聂召低着头不敢看向他,用另一只手掰着他捏着她胳膊的手掌,像是要穿过肉/体握住她的白骨,太疼了。 “疼。” 靳卓岐抿紧着唇,眼睛有些红看着她浑身湿漉漉唇色苍白的样子。 他不敢保证如果他丝毫没注意,聂召可能会死在这个浴室里,死在他眼皮子底下。 把浴缸里的水缓缓放空,卧室都溅了一层水,一直到浴缸里空了,靳卓岐才去拿了干净的毛巾把她整个人包裹住,抱着放在床上,去拿吹风机让她自己吹头发。 自己则是拿着扫把迅速脱干净地面上的水,以免会发生漏水让楼下遭殃。 聂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用耳朵注意着靳卓岐的方向,以及猜测着他在干什么,用着最低档的风慢吞吞吹着头发,一直到他把地板拖干净,聂召的头发还没吹干。 很长,又密,以前的烫染被彻底减掉,长出来的黑发纯天然,她觉得麻烦,毕竟她看不见,长发会有很多注意不到的烦躁点。 当时坐在梳妆台前心血来潮说了一句:“要不我去剪掉吧,我觉得,我短发也挺好看的吧。” 靳卓岐站在她身后给她吹着,声音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如果你是因为短发好看可以,但是如果是因为麻烦,不行。” 很显然,她一个看不见的人,怎么能欣赏自己短发的样子。 聂召就放弃了去剪。 还盘坐在床上发呆,手里的吹风机被他自然拿走,坐在她身后很是熟悉地帮她一层层吹干,花了刚才一半的时间,就全部干透了。 他没吭声,放下吹风机就走了出去,聂召抬着头往门口看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但她真的睡着了啊? 睡着的人怎么会有感觉? 过了两分钟,又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聂召抬起头,听到近在咫尺的温和声线:“喝点水润润嗓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接过抿了一口,正正好的温水。 摇了摇头,说:“就,被呛了点水,没什么感觉了。” 靳卓岐坐在床边,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他不想这样做,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就这样安静看着她,语气中擦着难言的晦涩:“聂召,卧室跟浴室可以装摄像头吗?” 聂召顿了一秒,低着头没说话。 随后点了点头说:“好。” 他又带着她去了医院,每个月都要去一次,但每次都是无望而归。 每次会带回来不同的药,聂召总会在拿回来的前几天吃,随后默默装作忘记而抗拒。 太苦了,也没什么用,心理的问题怎么可能会因为药物而有所改善。 从医院出来回了家,聂召就坐在沙发上没动,或许是因为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靳卓岐的低气压,她都有些不太敢吭声。 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刚关上的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啪啪啪”的声响跟上次蒋听爸妈来找她用力拍打门的声音如出一辙。 这个时候来。 聂召都皱了皱眉。 靳卓岐本来就压着火,剧烈的敲门声如同一根火柴,直接把他压着的情绪给彻底点燃爆发。 他开了门,看到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女,还是努力克制着情绪,声音冷冽问了句:“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等目光从俩人的脸上扫过,落到女人手里提着的那个相框上,黑白的,蒋听的遗像。 他不认识蒋听爸妈,但之前查的时候见过蒋听的照片。 女人看着靳卓岐阴沉的脸色,一瞬间断了音,站在身后所有打了草稿的话在此时给咽了下去。 男人看着自家老婆不争气的样子,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要不到钱,他家的贷款可就还不上了。 鬼知道蒋听自杀了之后,学校就赔了那么一点点的钱,还不够零头的。 男人清了清嗓音,眼神带着气愤看着靳卓岐:“你应该知道我们,我们是蒋听的父母,聂召是你女朋友吧?你知道她之前杀了人的事儿吗?” “我女儿被她害死了,想要我们不再找上门也简单,拿钱。” “不信你可以去网上搜。” 眼神跟靳卓岐那双漆黑的双眸对视上,男人脊背都爬上一股凉意,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气势也跟着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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