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师傅打起车窗,望一眼后视镜, “孟小姐是醉了吧?” “嗯, 送她回去。” 孟葭熟睡在他怀里, 眉眼恬静的, 随着下山时车身的轻微晃动, 从钟漱石的胸口处,露出一段光洁莹润的脸。 车内隔绝了一切杂声, 静谧到, 连怀中绵长的呼吸, 都清晰可闻。 钟漱石低头看她,在想要亲吻她额头的念想,快要淹没他之前, 他抬起头, 逼着自己往窗外看。 老孔见钟先生嘴角噙笑,他才敢多说两句,“孟小姐的酒量还真是浅。” 钟漱石心里发软,“她啊, 小孩子一个,惯会逞强的。” 孔师傅手上顿一顿, 无缘无故的, 品出了六七分宠溺。 他给钟漱石开这么多年车,还没有听过, 钟先生用这种语气讲过话。 像是独木难支, 又有些喜欢, 却计无所出, 更似万般无奈在心头,拿她毫无办法。 车停稳在宿舍楼下,钟漱石见外边起了风,他从后座扯出条毛毯,抖开来,裹在了孟葭身上。 老孔先一步下车,绕到侧边开门,“钟先生,您慢点。” 钟漱石牢牢托抱住孟葭,迈步下去,淡声道,“我很快下来。” 孟葭身高一米六八,体重却轻,抱在手里没什么分量。 钟漱石吐气匀沉,不疾不徐地上了三楼,拿着从她包里找到的钥匙,打开门。 他把人平展地放到床上,在挨到枕头的一瞬间,孟葭像有所察觉般,长出了口气,她侧翻下身子,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 钟漱石的手愣住,等她没了动静,才给她盖好被子。 宿舍里没开灯,他借着淡白的月光,环顾房间内的陈设,很干净简单,书桌上一方小小的砚台,搁一支紫毫笔,角落里堆满翻译资料。 除了窗台上,他叫不出名字的藤叶冷逾苍翠,整间屋子几乎没有任何亮色,一概扰人玩器全无,素净得不像女孩子的卧室。 他走到书桌边,黄玉镇纸压着一张笺子,光线昏芒不可辩,只瞧出个娟秀轮廓,依稀写的是:书山无路。 钟漱石勾了下唇,替她关好门,退了出去。 * 孟葭是被五点四十的闹铃吵醒的。 她书桌上的电子钟,每一天,都会在这个时间响起来,周末也一样。 学院里的人,对孟葭的印象或好或坏,有中意她外表的,也有诟病她太清高,抑或没有理由,就是瞧不惯她的。 但在一点上,却从来没有过分歧。说起孟葭都知道,噢,你想找她,早上六点去操场啊,戴着耳机背单词,练地道英式发音的,那个就是。 孟葭脑袋晕沉着,强行睁开一星眼眸,花上半天,才费劲的辨认出,这是在她寝室。 噢,那没事。 她回忆了一下,但内存像格式化过,一片虚无的空白,孟葭都回想不起来,究竟谁送她到了这儿。 这个闹钟是她在学校附近的超市买的。不好看,也没有很多功能,唯一的可取之处是,它的声音特别尖锐,睡得再沉,都能给你吵醒。 孟葭起不来,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无济于事,那股噪音直往耳膜里钻,吵得她想把它丢出去。 她咬着牙,掀开被子起身,刚一下地,脚步左旋右转的,比平地转了二十圈还不稳,唬得孟葭赶紧扶住床沿。 平时十来步的距离,几秒钟的路,孟葭走了五六分钟。 她的手够到闹钟,用力关掉,又挪回了床上睡觉。 醒了之后,再入睡就变得困难,孟葭就这么半梦半醒的,一直躺到了天光。 她揉着太阳穴,蹙着眉头坐起来,一摸身上,一条钴蓝色的羊绒毯,就这么被她抓在手里,横空出世般。 孟葭伸手去开灯,凝眸分辨半日,怎么看都不是她的。而且,像这种材质、光泽和手感的毯子,她也买不起。 那怎么会缠裹在自己身上? 她晃了晃头,宿醉才醒的孟葭,没有精神去探究。 孟葭洗了个澡,趴在桌子上 ,撕开一包藕粉倒进杯子里,捂着胃等开水烧开。 钟灵给她打来电话,“醒了吧?” 她有气无力,下巴闲磕在手臂上,“醒了,但又没完全醒。” “没睡够觉吗?我哥送你回去的时候,还不晚吧好像。” 钟灵每一个字眼,都在给她设陷阱。 她就差问孟葭,你现在是在寝室,还是在西郊园子里。 但孟葭的关注点却是,“你刚说谁送我回来的?”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下巴一掉,险些撞到桌子上。 “我哥啊,”钟灵约了美甲师上门,示意她们停一停,抽回手换了一边说话,“你连这都不记得?他扶你上车的,当着谭裕的亲面。” 孟葭猛地看向床上那条,被她揉成一团的蓝毛毯。 脑子里放电影似的,有几帧凌乱的画面,蓦地闪现出来。 她在车上乱动,跑到山道边看月亮,离钟先生很近。 近得......几乎要亲上他。 这么些致死含量极高的片段。孟葭懊恼着,还不如不想起来,前一秒她只是胃疼,现在头开始痛了。 钟灵在那边不断呼她,“孟葭!你在听我说话吗?Hello?” 孟葭吸吸鼻子,声音微弱,“上一个冒犯你哥的人,她还活着吗?” “......活着的。” 钟灵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很确定。 孟葭眼里有一瞬的光亮,在钟灵说,那个人就是我的时候,又熄灭下去。 钟灵自顾自复述,“我上一回,把他挂墙上的一幅画,抠掉了鸡眼睛。” “那钟先生什么反应?” “他罚我把整个园子都打扫了一遍,”钟灵说着就激动起来,“请注意,是一整座!累得我腰都直不起来,我从来不知道,扫点树叶子会那么累。” 孟葭被她的夸张语气逗笑。 钟灵问,“你们昨天处得不好?” “不太好。” 孟葭很努力的,试着记起钟漱石当时的反应。但得到的反馈,只是一张阴沉的、轻松操控局面的禁欲脸。 他总是这个样子,生不生气,外人也看不出来。 但孟葭想,他铁定是动了怒。钟漱石的修养再好,对着个要非礼自己的女酒鬼,也很难有风度。 没准昨天半夜,钟先生回家后想起来,凌晨两点躺在床上:不是,她有病吧? 钟灵还想再追问,孟葭说了声水开了,闷闷不乐地挂电话。 她搅拌着藕粉,在心里默想,酒真不是好东西,下次不喝了。 可这一次怎么了结呢?尤其她床上,还有那么一张羊毛毯。不成其色的钴蓝,像抑郁寡欢的正人君子,只管独善其身。 跟她米黄色的床品堆一起,怎么看都八字不合的样子。 孟葭走过去,把它工整地折叠起来,找个盒子装好。她不敢怠慢钟漱石的任何东西。 周一她上三四节课,大概十点,孟葭捧了书出门。 一场接一场的秋雨过后,霜降花落,她常走的那条梧桐路,仿佛一夜间,生出几分其黄而陨的萧索。 孟葭一路都攥着手机,不停打着草稿,想该怎么给钟漱石一个解释,她并非故意唐突他。 还有这条羊毛毯,她在心里编了无数个借口,学习太忙,走不开,社团有活动出不去,再不成,无中生有的,把考试周提前。总之她不会再踏进那座皇宫一样的园子。 直到坐进教室,孟葭到的早,挑了第二排的位置坐,把课本翻到那一页。 她低着头,第一回 没在课间背单词,而是给她债主发微信。 Hilda:【钟先生,我是孟葭,昨晚非常不好意思,给您说声抱歉。酒后行为,请勿上升至个人品格,感谢。另:那条毯子,您什么时候能派人来取,我最近都得在学校,放在我这里也很不方便。】 孟葭编辑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措辞和标点,确定没问题了,点击发送。 “孟葭,你早上没去图书馆?” 他们班的同学古月叫她。 孟葭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一边,“对,我起晚了今天。” 古月喔了一声,在没早课的清晨,孟葭一般都是练完口语,就去图书馆自习的。 她又问,“我昨天看到你了,和刘小琳,一起坐车离开的。” 孟葭翻着书,随口道,“嗯,她住我隔壁寝室,我们一起吃了饭。” “能和这位大小姐吃饭?”古月张大了嘴巴,惊讶地说,“那你也挺厉害的,知道她姥爷谁吗?” 孟葭当然知道,她早就听钟灵介绍过,她点头,“咱们这些学翻译的,应该没有谁,绕得过她姥爷的名字吧,课本上都有。” 古月显得更诧异了,她看了看孟葭的神色,还是满脸的坦然。 她凑过来,“他们这种人还交朋友的?架子很大吧。” “不会,她人挺好。” 孟葭已经不想再多谈。 但古月还要问,“你看她每天那么轻松,心里没不平衡?” 孟葭觉得蛮好笑,“这有什么好不平衡的。她起点高,那是她不费力的人生呀,又不碍我的事。我用我的功就好了,还管别人干什么呢?” 这段志不同道也不合的对话,戛然而止在教授进来的那一秒。 孟葭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一条通知都没有,她顺手一推,塞进了书洞里。 * 将近十二点,钟漱石散了会才看到这条消息,或者说命令的。 孟葭就差写,你最好今天就派人过来取,我不想保管了。 钟漱石弯一点唇,谁教她这么发通知的,在吩咐他怎么做事? 忍了一个上午,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席台上,摄影机满场推镜头,他除了低头看文件,就是端起茶杯来喝水,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捕捉到,需要时刻注意。 钟漱石站在走廊上,掌心里掐着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手机,听身边的人说话。 “老爷子身体还好吧?” 是刚才在会上做总结发言的陈叔叔。他说多了话,嗓子干,这会儿不停地喝水。 钟漱石低沉一声,“反正他的保健医生,来多少趟,都是劝他不要抽烟。没用,谁的话都不听,有时候劝得狠了,还砸东西。” 陈主席朗声笑起来,“老爷子还是这个脾气,以前我当他秘书的时候,也是见识过的。” 钟漱石略一颔首,“爷爷常说起您,改天去家里吃饭。” “一定,一定。” 场面话说尽,钟漱石也没多停留,郑廷来请,说下午有参观活动。 他坐到车里边,才点上烟,后背松弛靠着。白雾淡淡缭绕间,传来声不耐烦的问,“什么性质的参观?” 郑廷说,“海外华侨访问团,上午我陪着去过车间后,点名要看灵光寺。是私人行程,不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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