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漱石靠坐在正中的沙发上,姿态松散,后背却挺得很直,他手臂往前伸了伸,往烟灰缸里掸一下烟灰,微眯了眼看钟灵。 吓得钟灵赶紧说,“我拿一下东西就走,马上走。” 吴骏替她解围,“拿什么?我让人去取。” 刘小琳也不敢坐,“我的披肩,应该是在会客室。” 吴骏起身,“那还得拿钥匙开门,我去吧。” “谢了啊,吴骏哥。” 钟灵瞄了眼她二哥,“你下午不是去找孟葭的么?怎么她说没看见你。” 钟漱石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你还特地跑去问她?” 她声音低下去,“没有,正好碰上而已,闲聊两句。” “她不是忙吗?和个男同学走在一起,我应该没看错。” 钟漱石说完,手上的动作也凝滞了几秒,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的?不体面,对他自己、对孟葭,也不尊重。 可能是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几个小时,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跨度,突兀又莫名。 刘小琳记得自己瞧的很清楚。她说,“不是男同学吧?是古月啊,她们班的女生。” 钟灵也有印象,“就是爱中性打扮的那个吧?老来找孟葭的。她当时想留寸头,又有点不敢,还是孟葭鼓励她。” 钟漱石无声牵动了下唇角。他问,“怎么鼓励的?”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面上还是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但钟灵能感觉到,他从一股僵持的沉闷烦躁里解了套,尾调里有难以察觉的轻扬。 她回答,“孟葭就说,我们每个女孩子,都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自由自在的生长。别人的看法不应该成为壁垒。” 钟漱石没再说话,随着指间那点跳动的星红,目光明明灭灭。 吴骏拿了披肩出来,“是这条吧?” 刘小琳接过,说谢谢,拉着钟灵走了。 吴骏重新坐下来,对钟漱石说,“这俩走那么快啊?” 钟漱石三根手指抬着烟,扭过头,拍了一下他的腿,“骏儿,那是一个女同学。” 吴骏不忍直视,看不惯他这副德行,一顿稳定输出,“笑死人,你好在乎她哦!还上赶着去追问她身边的是男是女,争风吃醋这种事,离你很远啦钟总。” 他是个有眼色的,也就看钟漱石心情好,敢这么调侃两句。说完也紧张,侧着脸去看他的神情。 幽淡的灯光,在钟漱石的鼻梁处投下一片青色,将他的轮廓照得更深邃。 钟漱石眼也不抬,眉也未挑,只把打火机扔给他,“走了。” 他回了大院,身上还穿着上午开会时穿的深色西装,领口别一枚圆形、金色的胸针。钟文台坐在院子里会客,一把藤椅旁,摆了三五张凳几,众人围坐在一起,听老爷子语速缓慢的议论。 钟漱石环顾一圈,即便是闲谈,座位也是依着次序来的,半点不错。 钟文台靠在椅子上,在他上前问好时,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他,引颈轻叹。这是他培养出来,完全走在一条他铺设好的道路上,最令他骄傲的孙子。 钟漱石陪坐了一会儿,又亲自送了几位叔伯出门,再回来时,眉间尽是倦色。 恒妈问他饿不饿,钟漱石说,“饿了。” 折腾一天早就空了肚子。 难得他想吃东西。恒妈尽心又尽力,“弄份秃黄油面好不好?有新拆的蟹腿肉,面上的浇头也是现成的。” “都可以。” 钟漱石坐在餐桌边,到这会儿,他才给孟葭回复道:【只是一条毯子,不必想着还了。】 后厨手脚麻利,他喝着茶,还没等到孟葭的微信,面就已经端了上来,紫檀托盘里,拣了六样清爽的小菜作配。 孟葭洗完澡,包了头发,披着浴巾坐在桌边,身上总不见爽利,昏昧着,强撑了脑袋翻书。 她等了一整天钟先生的消息,回音石沉大海,进来的都是班级群里的通知。 因此手机震起来,她也没急着看。孟葭真怀疑,他是哪个原始洞穴里的元谋人,根本不看手机的。 直到十一点爬上床,她才点开微信,看见钟漱石的这条。 他搞什么?无缘无故的,从不相熟的男人手里,收下一条毯子,这本身就很不寻常,还是他日常用的,一想到他拿它盖在身上睡过觉,就更加暧昧了。 孟葭嘟囔了句,尽给她出难题。 但他都说了不用还,孟葭总不好追着他去问,安生放纸盒里就是。眼不见为净。 孟葭图省事,回了个好的。 本来以为,这一桩黑不提、白不提的小插曲,能在大家达成的共识里,顺利抵销过去。 但钟漱石好像偏不让她安心。 临睡前,孟葭清楚的看见,他们的聊天框里,有一条新消息。 钟先生:【但是孟小姐,往往酒后,才见真人品。】 这意思是,昨晚种种的没规没矩,都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甚至还想说,她对他意图不轨,是早有预谋的? 孟葭把手机扬了。 去死吧他。 她闷着被子,细想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一双雪白手臂攀了出来。 孟葭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她摸到手机,黑灯瞎火里,给他回:【那钟生上次喝多,攥着我的手不让我走,也足见您是什么习气咯?】 隔了屏幕就是这点好,看不见钟漱石那张冷冰冰的脸,她的口齿有用武之地。 真站到他面前,她知道自己的出息,也别提反驳他了,只有畏缩后退的份。 钟漱石回完就去了洗澡,再披着浴袍出来时,一手端着杯子,蹙了眉,读了遍她这一顿反唇相讥。 早知道她是个不能吃亏的。 这话说的,让人连对嘴的余地都没有,就差说他是个老流氓了。 窗外夜色浑浊,他在这一份长明灯火也照不亮的昏昏欲雨中,挑眉笑了。 一口威士忌入喉,钟漱石拨通了孟葭的电话。 孟葭握了手机,突然震起来,手心一麻。再一看来电显示钟先生,睡意全无。 他不至于吧,被两三句话逗得气闷,还特地打电话来,至于的吗? 默了几秒,她划开接听键,“钟先生?” 那头传来寒凉的男低音,“那天是意外,我不是对每个人都那样。” 他不兴师问罪,而是一句迟来的解释,笼统、听着很怪异。 孟葭长出身反骨,“钟先生是只对我这样吗?因为我没地伸冤。” 钟漱石笑,“前一句说对了,的确是只对你这样过,但不因为你无处叫屈。” 孟葭本想就事论事,说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那样,但遇上钟先生,总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轻易把心底话讲出来。 上次在他家也是,莫名其妙的,就说起妈妈来。 所以总觉得钟先生可怕。想要离远一点。 她最终没有说,转而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钟漱石听着手机里微弱的呼吸声,还有一丝不难察觉的、厚重的鼻音。 他虎口罩着水晶方杯,柔缓了音调,“昨天喝多了,今天应该好好休息的。” 孟葭随口问,“钟先生又是怎么知道,我没休息的?” 她本是无心的,也不知道下午钟漱石来过学校,误以为她和某位男生举动亲密。 但做贼的人总是心虚,钟漱石低咳了一声,“我猜你不肯耽误学习。” 孟葭弯一下唇,用粤语说,“钟生估的好准嘅。” 她躺在床上,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加上感冒鼻子堵,不透气。 原本三分的娇嗔,再传到那一头时,竟成了十分温软。听得钟漱石心头火起。 耳畔响起拨开打火机的轻响。钟漱石笑着偏过头,点了支烟,他抿了一口,勉强压住了那份燥意,夹在指间,故意装不懂,“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很会猜。” 钟漱石问,“在学校也常说广东话吗?” “如果碰见家乡的同学。” 钟漱石停顿了半分钟。他在集团大会上,兴许尚能侃侃而谈,但在私下里,实在是很寡言的一个人。 这通电话打到这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够了。但他就是不想挂断。 孟葭也意识到,她好像说的太多,“不早了,晚安,钟先生。” “晚安,孟葭。” 这两个字,钟漱石说的极迟缓。 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往外蹦出来,像刚学会客套话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2 19:23:54~2023-08-12 23:4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七冒险屋 10瓶;芋泥波波 5瓶;lil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17 ◎你没那么强大◎ 17 降温最快的那两天, 孟葭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在图书馆里做题,不时就要猛烈咳嗽一阵。也不知道是淋了雨, 还是那杯酒坏的事。 尽管她已经压着声音, 但难免影响别人, 和她一张桌子坐着的, 毫不掩饰地嘁了声, 嫌弃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没到天黑,孟葭提早收拾东西, 先去校医务室开了点药, 独自回了宿舍看书。 路上接到黄梧妹的视频。她问, “葭葭,听说北京来了寒潮啊,你加了衣服没有?” 孟葭看着镜头里, 头发花白, 精神仍矍铄的外婆,心里暖的一酸。 广州这个时候,穿一两件衣服很足够,黄梧妹是从不睬天气预报的, 刮风下雨与她无关,左右也不怎么出门。 但张妈说, 从孟葭去了北京以后, 外婆每天都关注北京的温度,口里念叨最多的, 就是担心孟葭不习惯北边。 她把手机往下挪了挪, “我穿了, 看我的毛呢外套, 多厚。” “那就好,你在外面走路呀?”黄梧妹问。 孟葭把手里拎着的药藏到背后。她点头,“对啊,我一本书落寝室了,现在去拿。” 黄梧妹笑骂一句,“你从小就丢三落四!快去吧,外婆不耽误你时间。” 快要挂断时,黄梧妹又想起件大事,“你别忘了自己生日。订个蛋糕,请同学热闹一下,虚岁二十了,不好马马虎虎的。” “知道啦。” 孟葭匆匆忙忙挂断。 她没有听话,孟葭对吹蜡烛、抹蛋糕这种事,提不起丁点兴趣。 反而是在自己生日那天,托着沉重的病体,按提前查好的路线,转了几站地铁,来了福田寺旁的墓园。 孟葭捧束白菊花,像精心准备一场久别重逢的会面,她去看她的妈妈。 她对妈妈这类词汇的印象,仅停留在文字片段里,没有任何切身体会。外婆待她无微不至,但也从不和她躺在一张床上,黄梧妹迷信,总说老人家身上精血差,会吸走小孩子的。在孟葭眼里,这当然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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