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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将药箱放在桌上，并将水递给她：“回来的路上看你走路不对劲儿，果然受伤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辛念说了声“谢谢”，又道：“当时在想事， 这点小伤没得顾上， 回来才觉得疼。” 伤口翻开的皮已经泛白， 染了血的袜子已经被她洗干净。 受磨损的地方不只是这里，还有几处磨出水泡。 “要帮忙吗？”周淮问。 此时的辛念， 正姿势别扭的给伤口上碘伏。 辛念没有抬头：“不用谢谢，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他们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 但并非是男女朋友关系，最多就是同路人，不应该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互相帮忙也应当有个限度。 何况她现在依然没有放下闻铮遇害的事，她只想尽快把真相找到， 再回春城去找靳寻算账。当然这都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 她对此一点把握都没有， 也不知道等在前方的是什么样的陷阱。 周淮没有立刻离开， 就靠在门框边上看着辛念。 他的目的和想法并不单纯，但他隐藏得好，辛念还没有觉察。 按理说，他和父亲周长生是有几分想象的，正常情况下辛念不该到现在都没有联想，这或许是因为闻铮才遇害，她没心思想太多。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力隐瞒下去，对于辛念的调查不能干涉太多，只能采取配合、帮忙的态度，利用闻铮生前给他留下的嘱咐。 周淮问道：“你有没有怀疑调查路线的消息来源？” 辛念已经将创口贴贴上，抬头：“你指的是，它们被人做过手脚？” 周淮点头：“我想你应该有感觉，咱们一直在走冤枉路。” 辛念：“我知道。可是不走这一遭，又如何知道这些路是错的呢？这个方法是很笨，但我又没有更聪明的办法，只能自己去验证。” 类似这样的对话，每过几天就会发生一次。 一开始，是闻铮遇害，之后辛念执意留下来，周淮安排落脚地，但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在寻找线索的路上，他们又屡次受到本地人伏击，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一直在跟踪，还是一早就在途中守株待兔。如果是后者，那么这路线图必然是有问题的，这根本不是通往真相的路，而是死亡之路。 这次的讨论也是一样，周淮很快提到黎湘：“你们离开春城那天，黎湘来找过你。她了解你的一切，她知道你的性格不调查清楚是不会回头的。” 事实上周淮看得出来，虽然辛念一直在处处针对黎湘，但在一些细节上，辛念总是下意识维护她。可能在辛念心目中，她并不想承认这件事。 辛念摇头：“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她这些年变化是很大，但她的手段是有针对性的。” 周淮：“人都会变。” 辛念：“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件事我相信和她无关。而且在离开那天，她还敢来阻止我。” 周淮冷笑：“她若真想保你，以她和靳寻的关系，难道只能做到这步？” 辛念半晌没言语，看了看周淮，问：“你对她好像敌意很重。” 周淮垂下眼，将眼中的恨意掩饰掉：“闻铮是我的朋友，眼睁睁看着朋友遇害，凶手在春城逍遥法外，我当然会有情绪。” 说到这，周淮又话锋一转，建议道：“其实还有个办法可行，但要看你的意愿。” 辛念问：“是什么？” 周淮说：“如果你那天说的事都是真的，那么按照你们共同犯罪的情节来看，你需要负的法律责任最轻，而且当时还是未成年，只要你愿意自首，几年就能出来。但问题是，你是否有心理准备去承担。” 辛念：“我不怕坐牢。” 周淮笑了：“话不要说得这么满，我是坐过牢的人，我的经验告诉我，没有人是不怕坐牢的。” 辛念：“你说的办法是让我去自首？” 周淮：“当然不止，自首之余你还要指证黎湘。至于这一路你遭遇的事，闻铮的死，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那是警方要调查的事。等黎湘被捕，她为求自保，一定会和姓靳的狗咬狗。” 周淮的打算非常直接，这也是他接近辛念的目的之一。 当他得知辛念一直在暗中针对黎湘时，他就知道曾经“狼狈为奸”的友谊破裂了，而且她们知道彼此那么多事，只要激发辛念对黎湘的恨，辛念爆料已经功成名就的黎湘是很容易的。 辛念不禁笑了：“你太不了解靳寻了。如果我现在就去自首，最终的发展一定是黎湘认下所有罪名，保靳寻平安。她是靳寻的挡箭牌，靳寻一定把所有事推到她身上。只要她认下来，靳寻在外面还能帮她运作，争取量刑。而且黎湘很聪明，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出任何对靳寻不利的证词，这等于自断后路。再说仅凭口供，缺乏直接证据，很难对靳寻定罪。” 周淮：“所以，你不只是想找到周长生的尸骨，还要挖掘其他证据。” 辛念：“这也只是目前的设想，是有点天真。周长生的那件事，是我们一手做下的，靳寻事先并不知情，我们赖不到他头上。要对付他，只能靠其他犯罪证据。其实这件事我们最对不起的也是周长生，他本来不用死，我们要杀的是张大丰，周长生是被我们连累的……” 周淮又一次垂下眼，并没有对辛念的自责进行评价，隔了几秒，他只撂下一句“早点睡”，便拎着药箱出门了。 回到房间，周淮静坐许久。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黑屏了，屏幕映出凝重的神色。 周淮是矛盾的，他四处奔走调查八年，始终是孤军奋战，没有帮手。这种事他不敢找人帮忙，也不信任任何人。朋友情谊可以一时为他两肋插刀，却不可能坚持这么久。再说要对付的人有权有势有名有利，难保不会动摇。 这段时日的“相互扶持”还是八年来头一次，辛念的表现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坚定，她也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目标在哪里，而不是病急乱投医。 她清楚自己的定位，知道对付不了靳寻，也知道此行周折不是黎湘的手笔，而且她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对他这个“陌生人”多次表达过对周长生的歉疚——这是真情实感。 这些都是周淮矛盾的原因，他发现辛念与之前的想象相差很多，而非他一直以为的那种心狠手辣的女人。 …… 这之后，辛念和周淮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坎坷，唯一的变化就是，原本追踪伏击的那批人消失了，似乎是有另外一股力量在阻挡他们。 两人猜不透那力量是谁派来的，也没有花时间去追究，只将精力放在前路上。 直到某一天，辛念突然提起想见黎湘一面，有些事要当面说清楚，而且这一路上他们四处碰壁，半点和靳寻有关的证据都没拿到，两人的干劲儿已经被磨平，只能另寻他路。 而眼下唯一能走同的路，就是黎湘。 周淮对辛念的提议是犹豫的，不怕别的，就怕辛念没有说服黎湘，反被黎湘洗脑。 在临去之前，周淮还嘱咐过辛念。 辛念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只说：“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要为闻铮讨公道的决心。” 正是这句话，令周淮稍稍放心。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却逐步脱离他的控制。 辛念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一刻，周淮有些慌乱，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过去曾设想过被发现之后该如何表现，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却生出某种陌生的，超出预计的情绪。 周淮已经有了预感，如果持续一无所获，辛念将会回到春城。 那么到时候他是要一起回去，还是留在林新？ …… 数日后，辛念提到回春城。 周淮并不意外，没有挣扎，也没有劝辛念更改念头。 这一路他们四处碰壁，也越发令他体会到靳寻的手眼通天，单凭他们两人这样寻找，成功率几乎为零。 最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还需要黎湘的保护。 同一天，周淮收到同事林哥发来的照片。 他们一直在跟拍《远山》剧组，拍到两个女人半夜打车去了度假村，在里面待了很久，其中那个叫于莉的女人在两天后又被别墅的人带走。 可惜的是，林哥的人半路跟丢了，并不知道于莉被带去哪里。 周淮谢过林哥，对这个于莉倒是没有多大兴趣，反倒是照片里另外一个女人引起他的关注，正是戚晚。 戚晚，一个有过精神分裂病史，曾经参与犯罪，至今仍置身事外的“幸运儿”。 如果戚晚真的如辛念所说，她已经忘记那段过去，她的妄想症根本分不清现实与想象，她已经是局外人了，那么她又怎么会出现在靳寻的别墅？ 案发那天有几个小时，只有周长生、张大丰和戚晚在办公室里，两个死了一个活了，活下来的还有妄想症。 这就意味着这个案子即便侦破，也会留下一个问号。 什么是精神分裂，比较典型的症状就是，在发病初期会听到一些并不存在的声音，那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它们就在耳边，经常出现在深夜。 如果发病者身边有人同住，比如伴侣、亲人或者室友，那么他会以为这些声音是同住的人发出来的，他会觉得很奇怪，觉得对方不正常。 不止如此，发病者还会幻想出一些并不存在的场景、配置，直到病情逐渐严重，他不只是会听到声音，还会幻想出同住的人想要加害他的逼真记忆。 发病者出于自保会选择“反击”，进而伤害或者杀害对方。 周淮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也曾问过姐姐李琰的意见，李琰也说，如果在案发当晚戚晚因为受到刺激过重，激发了短暂的精神分裂症状，那么很有可能她会“看到”周长生和张大丰对她的进行攻击，而她做出反击。 周长生对戚晚没有恶意，张大丰又被捆绑，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戚晚突然出手，成功率是会提升的。 但李琰又说，这些都只是猜测，无法证实，还劝周淮不要钻牛角尖，不要将“可能”视为一定。 周淮并没有听劝，他越想越觉得奇怪，父亲是去帮她们的，黎湘和辛念都没有要伤害他的意图，为什么最后他会搭上一条命？即便说是意外，也太牵强。 李琰说：“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爸当年不帮她们，就他做的那些事，他也不会有好下场。姓靳的不会放过他的。” 道理周淮都懂，但他心里有个坎儿始终过不去。 戚晚有精神分裂谁能料到呢，别说黎湘和辛念不知道，即便是戚晚自己恐怕也没想到吧？ 周淮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她忘记了，就想办法逼她想起来，不要以为有病就可以逃避责任，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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