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下巴,口齿异常清晰,重复道:“你,最喜欢,哪位摄影师?” 于芽张了张嘴。 这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 晴江还挺耐心,在等她的答案。 于芽本想随便说个名字搪塞过去,可是被他洞悉一切的眸子紧盯着,脑内一团乱麻,心里只觉得发慌。 图书馆内哗啦哗啦的翻页声和头顶上旋转的扇叶呼声传入她耳中,即使这样,也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脏在砰砰跳动的音律,莫名的,令人心悸。 她不想撒谎,也不想说实话。 最终只好心虚地低下头,她小声嘀咕一句,说了你也不认识,然后迅速把书还了回去。 继续埋头写题,不再敢看他。 晴江往后靠,修长的身形靠在椅背上,眉目微皱,像是遇到难题后的片刻思索。 他,不认识? 他拍照风格虽然鲜明,但也有很多人跟风模仿,其中小有名气的也不少,以前也分享过自己调色的方法…… 仔细想想,他还真不是唯一。 …… 接下来晴江没再看摄影集,而是从包里拿了本专业书,把笔电打开,开始干正事。 两人就这样各做各的,一直忙到吃晚饭的时间。 晴江扫了眼时间,伸手将笔电扣上,正好撞上刚写完题后于芽的目光,“去吃食堂?” 于芽摇头,“我今晚不吃了。” 晴江:“嗯?怎么?” “之前吃了点零食,还不饿。”于芽还不想说自己是胃不舒服。只是最近总熬夜,吃完晚饭就胃疼,所以不太想吃。 晴江看了她一会,也没再说什么,跟于芽道别,自顾自往食堂方向走。 他低着头,手机刷着自己的粉丝列表,这个用来玩玩的摄影博客,有十多万粉丝,想从中找到一个人,天方夜谭。 他还挺闲的,且有心情,就这么往下滑,觉得哪个头像有那么点感觉就点进去,然后再退出。来回几次,晴江有些不信邪地点进了于芽的朋友圈,仔细看了两眼,又点开柏渡的聊天框。 [BONES:问个事。] 柏渡回得很快,[什么事?] [BONES:某人如果最喜欢的摄影师是一江风月,而且知道我就是他,那在我不断提及摄影方面的话题时,某人会不会顺势告诉我,他最喜欢的摄影师就是我?] 柏渡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转头看到晴江难得发这么一长串消息。 这人这么自恋,怎么不去写自传? 他一连发了几条消息给晴江: [于芽最喜欢的摄影师是你?] [拉倒吧。] [可别自恋了。] [没说就肯定不是。] 晴江很长时间没回复,柏渡都觉得自己可能要被他拉黑了,就收到了消息。 [BONES:就不该指望你的情商。] 柏渡都想越过网线跟他决战。 于芽回到实验室,柏渡今天感冒请假,室内空荡荡的,灯都没有开。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看了一会程序,总是有点心不在焉。 她觉得自己好像饿了,又没胃口,想让晴江带点什么零食给她,可又怕麻烦他。 最终还是算了。 晴江拎着几盒果切回实验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于芽在捣鼓放在她桌上的相机。 于芽见到他,问:“你把相机带来了?” 晴江把果切放在她手边,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也没解释把相机带过来是干什么,又为什么放在于芽桌子上。 于芽总觉得今天的晴江作为摄影师的身份过分有存在感。 可是,她也不敢说。 她喜欢一江风月的摄影风格,或者说是崇拜,因为这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在她发现一江风月是自己系的系草兼协会成员时,于芽突然就不敢把这事坦然地说出来了。 她总是这样,害怕一些未知的,不可预测的东西,所以现在的她,更想把秘密都藏起来。 晴江见于芽放下相机,也没有因此延展出别的话题,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有些气,他懒懒道:“这是最新的机型,要不要试拍一下。” 于芽挺感兴趣,“可以去天台吗?” “可以。” 于芽把相机放下,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说:“太好了,等我看完代码就去试试。” 说完,她便坐回位置上继续看代码。 晴江:“……” 他现在真的有点信了,于芽喜欢的摄影师,可能真的跟他没关系。 …… 于芽最近能很快进入状态,虽然熬了很多夜,但在晚上依然清醒。她跟昨天一样先把更新后的整体架构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对自己并不了解的地方查找资料,遇到一些问题也会全部写在笔记本上。 旁边的晴江却没有那么快的切换到工作模式。 他大方地浏览着摄影主页,明目张胆地摸着鱼。 于芽偶尔瞥了眼,有些纳闷:“工作做完了?” 晴江:“嗯。” “可我看还有些问题……” “一时半会解决不完。”晴江语气挺懒,看都没看她。 于芽闭嘴,因为发现晴江语气越来越敷衍,而且怎么听着,好像谁惹到他了似的? 被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逼退,于芽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紧盯着屏幕,没再说话,心思却百转千回。 晴江是不是在生气? 他在生哪门子气?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不想看代码,才想看看摄影调节调节心情吗? 于芽越想越觉得挺有道理,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也照顾照顾他的情绪。 她舔舔唇,提议道:“要不要去周围转转,拍拍照?听说今晚可以看到银河系。” 晴江这才有了松动,斜眼瞥过来,“嗯?” 尾音稍稍上扬,听上去好像心情是好了一点点。 于芽越发觉得是晴江压力太大了,该放松放松,“我们去周围转转吧,我脑子也有点木。” “想拍星星?”晴江觉得这主意有些荒谬。 于芽稍顿,这只是随口说的理由,而且学校里几乎没有灯,应该能看到星星吧。 晴江好笑道:“能看到的星星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那拍月亮好了,我视力不太好,可能星星也数不对。”于芽认真地说。 晴江低笑,挽了挽袖口,才不紧不慢起身,“行,走吧。” 于芽这才发现,晴江的黑色冲锋衣里,穿的是她赔给他的那件薄外套。 现在已经快十一月,接连下了几场雨,像芳理市这样的南方城市天气也渐渐转凉,晴江如果只穿那件薄外套就不太够了。 “愣着做什么?”晴江回头看她。 于芽回神,“没事。” 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于芽心想,这个牌子还真挺适合晴江的,冲锋衣也是他们家的新款,他穿着……也很帅。 两人刚下楼,晴江的手机就叮咚叮咚响,他不耐烦地看了眼,柏渡的微信通话。 晴江按下接听,“有事?” “咳咳咳咳——” 那边忽然一阵咳。 晴江把手机微微拿远了些,有些嫌弃道:“别卖惨。” 柏渡装咳被识破,干脆老实交代:“祖宗跑了。” “嗯?” “就,祖宗,跑了。”柏渡在那边解释,“刚刚苏陶陶过来,没关好门,让它给跑出去了,关键是跑了很久才发现祖宗不见的!” 晴江:“……” 晴江回到租的公寓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看了眼身后的人,再次确认:“不回去睡觉?” “都跑了两个小时了,估计很难找。”于芽看起来比他还有急切一些,“我们一起。” 也不知道柏渡此刻跑去哪里找猫,晴江本来先回来看看情况,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一地狼藉。 他啧了一声,看着自己东倒西歪的收藏品,还有柏渡日常穿的球鞋在门口,于是朝里头喊,“祖宗是被你赶出家门的吧?” 晴江就靠在门框处,于芽进不去,只能踮脚往里头看了一眼。 很快,她就被地上摊开的杂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这画面…… 于芽倒吸一口气,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都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看些功能性杂志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吧。 就在她这么想着,于芽又注意到那些白花花肌肤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好像是公式? 把这个当草稿纸来用? 于芽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晴江也看到了,只不过他最开始先注意到了自己的收藏的相框,现在才发现那本杂志。 “……”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把杂志卷起来,然后放进旁边的抽屉里。 于芽走进去,看到柏渡坐在客厅中央,专注盯着水碗上的剪刀,苏陶陶坐在他对面,一直默念着:“祖宗你可千万千万在这小区里,不要跑出去,等我们出门你就来找我们,你可千万别出小区。” 于芽纳闷:“你们在做什么?” “找猫啊。”柏渡回。 “找猫,”晴江笑了,“这样找?能找到就是见鬼。” “你还别说,我们就拜托的鬼。”柏渡说,“不死心就再找找吧,我和陶陶找了一个多小时了,哪都没见到,如果跑出小区那就更难找了。” 晴江沉默片刻,从玄关拿了个手电筒便出门了。 于芽也连忙跟上去。 这个时候小区内很静,晴江没想过让于芽去踩绿化带,或者在扎人的灌木丛里找,只让她拿了猫条跟着,自己打手电走在前方。 祖宗本来就是流浪猫,被高中的晴江捡回来后才养了没多久,就因为上大学而送去了朋友家养了一阵,等晴江租了房后才抱回来。 于芽:“你家猫长什么样?” 晴江翻出手机相册:“它挺大众脸的,橘猫,短腿,你看照片吧。” 于芽凑过去看,晴江拍了蛮多祖宗的照片,一直在往右边滑,其间穿插几张摄影照片,都很眼熟,好像是晴江发在博客的那几张。 于芽还看到,有一张空中花园的照片一瞬而过。 “我大概记得长什么样了。” “嗯。”晴江收回手机,意味不明扫了她一眼。 于芽隐约察觉到他欲言又止的态度,问:“怎么了?” 晴江把手机放回兜里,“没。” 两个人绕了好几圈,仍是一无所获。晴江全程没有太多的话,看起来气压好低,于芽想宽慰两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想让他放松放松,没想到猫跑丢了,还找不到,于芽见时间越来越晚,就算心急,也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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