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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生物医学上的排异反应......我们已经有人脑数据上传技术很多年了，想做这种事早就没有那么麻烦了。”郑文惠冷笑道，“我们只需要对应的仪器，还有现代经颅直接电流刺激技术。” 佟初愣愣地听着那个名词从郑文惠毫无感情的嘴巴里吐了出来，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头颅”、“电流”、“大脑”的关键词。 看起来，女孩在之前遭受了电击。 “什么意思？”佟初猛地捂住嘴巴，她难过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慢慢地问她，“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就是把马克的大脑数据完全复制给我了，甚至可能附带了个马克的意识过来——”郑文惠耸了耸肩，“我说不清楚，我有时候会和他说说话，他还会告诉我很多我从前绝无可能知道的东西。” “比如马克在各个银行的账户密码。” 郑文惠似乎说了个笑话，但是佟初没有和妹妹一样笑出来。 “但这听起来很不靠谱......你能确定他真的在你的大脑里存在吗？我是说，这听起来真的很像你的大脑受到了损伤，我认为这算故意伤害罪，我们应该立刻去取证备案，然后去起诉你说的这个该死的邪教，反正你也知道他们的大本营在哪儿......” “姐，但事实是，报警也根本不会有人管的。而且这是跨国案件。”郑文惠顿了顿，还是说道，“不过我认为有九成的概率马克确实在这里。” “你知道，人类并不存在超脱于物理层面的意识或者感受，无论是多巴胺上头，还是荷尔蒙沸腾，这些刺激都会通过神经传达到大脑。而大脑在活动的时候会产生电波——也就是说大脑的电活动就是意志本身。” “有了物质载体，它的精神就由物质来决定。早在一百年前，就有神经学家研究表明，人脑突出神经元是具有可塑性的，只要对相邻神经元进行刺激，使神经元间的突触强度增加，并且通过医疗仪器抑制隔绝的脑电波，就可以达到同步大脑意识的结果。” “而用微电流刺激人体颅腔内的相邻神经元是一种常见的手段。最早他们用测试这种技术用于教育学——比如说用微电流刺激大脑的某个区域可以提高孩子的学习速度。” “天。”佟初弱弱地指出，“我还以为这是个洗脑包。” “这种说法确实从技术层面来讲是行得通的，只不过不知道市面上卖的大脑刺激仪器能否达到这种效果，”郑文惠看了她一眼，“总之，如果电流恰当，刺激的脑区域准确，视线同步意识并不困难。” “所以你把马克这个人的意识同步了，但是你还是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需要担心你会被这个人夺舍吗？” “应该不会。”郑文惠想了想说，“你可以把它当成吃了‘记忆面包’，我只是知道了马克的全部事情，这并不会影响我操控我的身体。” “可你说，你会和他讲话。”佟初颤巍巍地指出。 “人的精神世界本来就是分裂的。除了精神分裂的病人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想象力丰富的人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用角色扮演的方式说话。” “就像我们常在文学作品中提到的那样，‘一个人心里仿佛幻化除了一个天使，一个恶魔，实则是两种观点在互相拉扯’。我把这种现象当做我的大脑在消化那部分强行塞给我的知识和记忆，有助于我去调用和理解。” “......”佟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还是用一种充满质疑的眼神看着郑文惠，尽管她知道这样做会让郑文惠很受伤——但请原谅她，面对一个被改造过的妹妹，让她总有一种面对着未知的恐惧。 “.....记忆。”她喃喃自语。 佟初眼睛一亮，她终于想到了自己如此不安的缘由，“尽管属于你的记忆没变，但你的记忆中还多出了不属于你的部分....也就是说你的阅历增加了。” “今后连带着你的思维、你的视角、你的思考方式、甚至人生观念都会发生改变——你还能说你是郑文惠吗？你真的不可能被马克的意识影响、取代吗？” “姐，这种事是没办法深究，并加以区分的。”郑文惠耸了耸肩，“人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而人差不多每隔三个月细胞就会更迭一次，重新变成一个陌生的人。并且随着经历的增多、年龄的增长，支撑着我做出决策的脑数据仍然会发生改变。” “也可以说，我注定会取代我自己。” 佟初被她绕得有点晕，她弱弱地依靠在只能管家身上。 “所以，姐，这就是我刚来的时候问你如何区分虚拟和现实的原因。”郑文惠却仍然不打算放过她，她抛出的观点十分尖锐。 “你说人只要拥有‘对现实亲身经历的事件’就是真实的。那么我现在脑子里有关于和你在一起的记忆就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们一起亲自体会过的，而马克的记忆是我通过外力获取的。由此，可以看出我是郑文惠。” “......”佟初沉默了。 就在这时，一直矗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机器人管家突然亮起了眼睛，他朝着面前的郑文惠从上到下扫描了一下，然后用毫无感情的机械声得出了结论。 “身份认知障碍，建议预约心理医生进行检查。” “你是故意的。”郑文惠拧着眉头骂他，“我真的很想把你砸了。” “等等，”佟初又抬起头，提出了新的疑问，“——你刚刚说，他们通过电击你的大脑来同步记忆，那你头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呢？” “哦，这个啊。”郑文惠自然地用手摸了摸那处发炎的伤口，她的语气轻松，透露着点儿怪异，“因为我听不见机器间用来通讯的波频，所以这里是皮下神经连接器。” “属于马克的那个。”女孩顿了顿，又补充道。
第33章 类人 佟初长久地盯着郑文惠看，她这会儿终于直白地感受到了自己对于郑文惠长久以来的忽视，即使活生生的郑文惠就站在她面前，她也会忽视女孩身上的古怪之处。 佟初明白了为何时隔多年，自己和郑文惠见面时，会觉得她分辨不出性别。 当然，佟初安慰自己道，郑文惠这个人本来就挺奇怪的。所以，佟初没有办法立刻分辨出她有没有被换掉芯子。 郑文惠性格挺无情的，这不是一个形容，而是一种病理上的叙述。 佟初的这个表妹从小性格就冷淡，或者说对周围发生的事很难做出合理的情绪反应。 比如说面对死掉的亲人无法伤心落泪，对待喜欢的男生无法萌生悸动，同样的，她不常表露出恐慌，也不怎么爱笑。 如果她的家境再好一点，或者父母知识更渊博一点，带女孩去医院检查一下脑子，就会发现她这种先天的情感缺失，一种障碍——或者直白的说，右脑额叶发育不完全。 她不是智障，但这和智力水平没关系。这就好像牙齿地包天是因为上颌骨发育不完全；有的小孩视力不好，是因为眼体发育不完全；牙齿总是坏掉，是因为牙釉质发育不完全......生下来好好长大的健全人类少之又少，人们都或多或少带着残缺，只不过不碍事，人们总能生活得很好。 但这其中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需要克服。 郑文惠这样的性格让她始终和周围的人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她也因此没有朋友。于是在别人都和同龄伙伴黏着撒欢的时候，郑文惠始终跟在佟初这个姐姐身后。 最开始，佟初也觉得这个无趣的小妹妹有点儿烦人，可她还是妥协了。 因为除了她，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会接纳郑文惠。 然而现在，一个一团糟的郑文惠出现在自己面前，女人这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起，她把“要守护妹妹”的信念抛之脑后。 见佟初沉浸ᴊsɢ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是过去的郑文惠会自顾自地走开去忙自己的事，并不想浪费任何碎片化的时间。 然而现在的郑文惠明显变得更有耐心了，也能隐约感受到姐姐的混乱，她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佟初。 如果佟初见过马克本人，她会惊呼：此刻的郑文惠动作好像马克！ 实际上，这也不能怪她昏沉的大脑，她已经不再思考很多年。她感到自己的大脑正在努力而沉重地转动着那些缓慢的零件，像很多年前她坐在陈旧的书桌前，努力地根据给出的条件，找出能够解题的蛛丝马迹。 佟初下意识环顾四周，此时除了那个半身完好、半身只剩骨架的智能管家完全站在她这边，她孤立无援。 佟初叹了口气，用手肘拐了拐管家“李文元”的胸膛，“文元，你怎么看？” 她并不是真的把机器人管家当成李文元，可是只要它还顶着丈夫“李文元”的脸，佟初多少心里能有些慰藉。 “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半个男人低下头看她。 这智能机器人真不上道。佟初有点儿无语，她还是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你觉得她是我妹妹郑文惠，还是其他什么人？” “她是郑文惠。”出乎意料的，有着最先进智能大脑的BK2301立刻对郑文惠做出了支持，“根据条件或的处理原则（||），已知此人身体里涵盖了【郑文惠】和【马克】两人的意识部分，用IF条件判断，只要身体里包含【郑文惠】的部分，判断结果就会返回TRUE。” 怕佟初不懂，机器人单膝跪地，贴心地在地上画出来给女人看。 if(a==”郑文惠”||a==”马克”) result=True; else result=False; “.......”佟初拧起眉头，“你不能说人话吗？” 机器人好心的做法非但没有博取女主人的夸赞，反而把站在一旁的郑文惠逗笑了。 妹妹弯起眼睛，冲着他道，“我姐不满意你这个答案，她判断家人的标准要更苛刻一些，我必须得全身上下、完完整整的全都属于‘郑文惠’，有一点儿不是都不算。” “......喂，你们俩个怎么还交流上了。” 李文元看起来将信将疑。为了取悦佟初，他把判断条件里的或（||）符号，改成了“&&”与符号，这样结果就变成了：眼前人不是郑文惠。 这就是智能体和佟初看待问题视角上的差异，智能体更多是摒除了情感的影响，站在全局去扁平化整个问题——只要郑文惠身上还有一部分是郑文惠，那她就是郑文惠。 而佟初是局中人，她需要通过判断，决定出眼前被改造替换的妹妹是自己的家人，还是害了她妹妹、需要自己复仇的对象。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良久，佟初把视线从地上的条件梳理图上移开，她问郑文惠，“你要回去和这个.....邪教报仇吗？” 机器人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又故意把木棍丢在地上发出声响吸引佟初的注意力，然而女主人看都没看机器人和他献上的流程图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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