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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佟初太累了，她迷迷糊糊地倒了下来，夜里被头上亮起的感应灯惊醒，原来是大姨夫回来了，男人看到睡在走廊上的女孩，他皱起眉头，但什么也没说。——但佟初始终记得那个眼神，不是怜悯，只是漠然的，事不关己的，觉得碍事的，想要一脚踢开的。 提到过去的事，郑文惠果然沉默了，她微微垂下头，挪动两只脚并在一起。 “人类不追求真相就没有意义了。”沉默良久，郑文惠重新开口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但这只是一个过去的错误而已。我已经来到这儿了，姐，我们可以一起离开。” “我不走。”佟初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不走，我要回家去，只不过是有两个摄像头而已，也许我老公明天就回家了，他上个月还给我发了视频，说要带我去看海边日落。” 她在心中又重新回味了一边录像中自己老公的笑颜，“对，”她喃喃自语，“我真是疯了才会忤逆他，陪着你在这儿鬼混。我得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等他回来我们就去海边度假......” “......”郑文惠用手慢慢捂住了面颊，几秒后，她面无表情地背诵道，“亲爱的，我这边走不开——这里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你见过海边的日落吗？我们有机会一定要一起去看看。” 这回轮到佟初眼睛瞪大，她又惊又恐，瞪着郑文惠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郑文惠的脸上又出现了之前那个古怪的笑，只不过她的笑容在一遍遍地复现中细枝末节变得扭曲，她反倒让她看起来快要崩溃了。 “因为那段虚拟影像是我做出来的。”郑文惠说，“都是假的，姐。剧本是心理学专家提前写好的。” “轰”的一声，佟初感觉自己心中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猛地冲上前去，朝着自己妹妹的脸颊就是狠狠一掌。 等到她再次反应过来时，郑文惠已经被她打得偏过脸去，她的手掌麻了，看见女孩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肿起，两道红色的液体从妹妹的鼻腔里涌出。 佟初心头一紧，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她整个人好像被硬生生分成了两半，一半的她带着理智站在一旁，强压下灵魂深处的悲呦声，而另一半此时占据了身体的她正抓着郑文惠的领子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放屁！你才是假的呢！你考上的大学，你那个劳什子爷爷才都是假的！我老公是存在的，他和我的爱情也是真的！ 不信我给你看—— 她说着，竟然伸手去扒自己身上的衣服。郑文惠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阻拦。 佟初很快就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被刀划得一道道伤疤的小臂。这些大多是她后来精神状态出了问题，自己划的，然而第一道伤疤却是李文元动的手。 “这里。”佟初又捉着郑文惠的手去摸自己光滑无比的脖子，“看到了吗？这里之前有一道淤青，”尽管她自己都知道那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是我老公掐的，他在惩罚我偷偷跑出去——你懂吗？ᴊsɢ这就是占有欲最好的证明。这些伤口都是真的，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你怎么敢说这个该死的、变态疯子是假的？” 佟初歇斯底里地宣泄着，她看着郑文惠明显已经放空的眼睛，突然联想到其他东西。她小时候和郑文惠去看一部其他国家的小电影，一位凶穷极恶的母亲抱怨嫁给富豪的女儿整了鼻子却不肯吐钱给自己。谁知女儿的婚姻并不幸福，天天忍受家暴，鼻梁被打断了才不得不整容。 很不幸，但这只是个剧本。 “那只是为了震慑你，让你在基地里待着。BK2301身上带着的人造神经元和感知传达器太多了，在外面丢失任何一个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我没让他跟着我！” “它一定会跟着你。你存在于此的意义就是为了教化它。”郑文惠的睫毛颤了颤，她慢慢地说，“简单来说，让你痛苦比让你开心能够更加高效得刺激 它 对你的感知——你可以把这理解成它 太想要理解你的一切了， 它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趴在你身上学习你的构造，所以它的机器脑也渐渐运转得和人类更像，变得更加优秀。” “伤害我也是其中的一环吗？这也是剧本？” “用刀划开皮肤是为了向他证明你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你和他有本质不同。” “为什么一定得是我？” “因为他坐在街边发送孤独的信号，只有你一个人听到了，并且做出了回应。”郑文惠回答道，“你是在那个时候被盯上的。” “所以你在说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 “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人工智能对你的强娶豪夺，如果你想用人类多余的脑细胞把它美化一下的话。” “我不能理解这一切。” “我也不能。”鼻血已经顺着前襟滴到地面上去了，郑文惠这才用手背抹了抹，她看起来不太在意自己的皮囊变成什么样子。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的目的是带你走。至于这个实验，甚至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不在乎。” 听着自身难保的妹妹做出信誓旦旦的保证，佟初反倒冷静了下来，她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郑文惠，然后笑了。 “我是在和郑文惠说话吗？还是，你是什么其他人？” “是我。”郑文惠只是简短地回答她，“我说过，不存在夺舍，我的意识基于我的肉体，不存在脱离肉体肆意游荡的意识，我就是我。” 佟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环顾四周，突然惊觉在她和郑文惠为了所谓真相对峙的时候，那个有着李文元皮囊的智能机器人不见了。 “我的管家呢？”佟初突然心上一紧，她猛地抬头看向郑文惠。 郑文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咬了咬嘴唇，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我不知道。” 见佟初已经准备动身去找回一直陪着自己的机器人管家，郑文惠慌忙伸出手拉住她。 “姐，你听我说，一定要小心BK2301。” “小心一个把‘爱我’写进源程序的机器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陪我，而且你也说了，他最开始偶尔伤害我，也是受了你口中那个实验室的指使。我不相信他，难道相信你们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郑文惠却没有否认佟初，“或者说BK2301必须断网。” “因为你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干什么——比起我，他才是那个会伤害你的人，只要BK2301还与外界有联系，那些技术专家就随时可能对他的意识进行入侵和篡改。如果下一步他受到的指令是处理掉我们呢？现在的他拥有机械躯壳，伤害两个女人易如反掌。” 佟初的脸色白了白，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这时，远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了破烂机器人走路时，膝关节发出的“咯吱”声。
第35章 遮羞 郑文惠此刻如临大敌，她拉了一把佟初，示意她噤声躲好。她们的身体紧紧贴着隧道的石壁，利用转角处形成一个盲区。 佟初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在她宽松的袖口下，拳头死死攥紧，连指甲都嵌进了皮肉。 她的心脏发颤，然而佟初不得不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得知了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之后，她想要放声大叫，或者干脆就这么疯过去，再也不要恢复清醒。 然而事与愿违，如果她还想要活下去，现在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不知道是敌是友的“爱人”。 就在刚刚，她们两姐妹大吵了一架，明明没有人给智能管家下达指令，然而他却自己动了起来。 佟初对此感到稀松平常，但此等过分有自我意志的智能管家第一时间就引起了郑文惠的警惕。 据研究员妹妹郑文惠所说，现在的智能管家李文元很可能遭到了网络入侵，而彻底变成了对她们有敌意的智能机器人BK2301。 如果佟初执意要和它共存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段其与网络的连接。 “那我们怎么才能让他断网呢？”佟初小声地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开关，我怀疑他根本没有开关。” 谢天谢地，智能管家没有立刻过来找女人们，佟初和郑文惠缩在石头后面探头探脑。 只见智能机器人抱着什么东西，“咣当”一声丢在地上，他兀自在黑暗里忙活着什么，但是光线太暗了，她们没办法很好地看清。 郑文惠一边猛盯着BK2301看，一边小声回答自己的姐姐。 “有的，为了安全考虑，他们这一代机械身的神经控制中枢都在心脏处，”郑文惠伸出手指在心脏那里比划了一下，“你应该见过，那里还有一个电子屏幕。” 她确实见过，在每个难熬的夜晚，陪着她的机器人都会挨不住女人的疯狂纠缠，打开自己的胸腔，从里面掏出虚假李文元的形象哄她高兴。 “让机器身体陷入短暂休眠的开关在他的下颚处，两个扫视孔的中间地带。” 佟初愣了一下，她想起之前自己可笑地被一个智能机器人看管着，自己从来都想找到关掉他的办法，然而从来都没有得逞过。 有着李文元皮囊的英俊机器人只是顺从地用手臂把她圈在怀里，任由佟初垫着脚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女人的发顶。 时至今日佟初终于明白一切的缘由，她差点儿被气笑了。 这个人工智能意识体是多瞧不起她，他甚至主动送上门来，但佟初从来没有发觉过关闭智能管家的开关就在自己的眼前，她被BK2301用开关区域摩挲着头发，却浑然不觉。 另一边，郑文惠快速讲了自己的计划，“——我捡块石头，等到他一过来，我就跳起来把他打烂。如果你还想要他的话，我可以帮你把他组装起来。就是可能没办法把他恢复原样了，你懂的，条件恶劣。” “我真是气死了。”佟初突然开口道，她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隧道里显得格外突兀，声波击荡在石壁上，带来回响。 “嘘，你疯啦！”郑文惠伸手猛扯她的衣角。 不出佟初所料，正在埋头忙活的BK2301听到声响，他猛地挺直身体，向女人们的藏身之处看过来。他的听觉雷达系统过于敏锐，几乎是瞬间就找准了前进方向。 “咯吱，咯吱”被重新拼接的机器人朝着女人们走来。他走的很慢，如果机器人也会老去的话，他就像个身体生锈风化的老人。 “我说，你不能毁掉他的那张脸，那是我唯一的念想了。”佟初对郑文惠大声地说道，她起身走到了视野开阔的地带。 郑文惠明白她为了保住机器人那张“李文元”的脸，不惜自己做诱饵把智能机器人引过来。 随着BK2301的身体轮廓渐渐清晰地出现在了女人们的视线中，郑文惠手里的石块已经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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