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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师傅……”钱婆婆用她带有独特沧桑感的老人嗓音，缓缓说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叫几个老伙计过来，让他们也尝尝兔勉的厨艺？” “好啊，好啊！只不过，今天这菜色欠佳……”于雪有点儿为难，眼前这兔勉制作出来的饭菜底子，确实不太行。 “我们都是捡破烂的糙人，在吃上不讲究。今天过来，就是想尝尝兔勉的手艺。于师傅，你也别乱忙活了，就把兔勉做的那些粥饼，直接给我们端上来就行。” 说着，她从自己的领口掏出一个亮晶晶的金属口哨，放在唇边，很有韵律地轻轻吹响。这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鸟儿的鸣叫，在街道上回荡。 毛毛听了这哨声，欢快地蹦来蹦去，翘首踮脚，似乎是在巴望着什么人过来。 哦？这是在干什么？ 就在于雪疑惑的时候，从旁边的小巷深处走出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他们面带微笑朝钱婆婆迎了过来。 “还真是他啊！”周围有人窃窃私语，“听说这城里的‘废品之主’，就是一个高大瘦削的青年，名叫‘四象’ 太一、两仪、三宝、四象。钱婆婆收养了四个弃儿，只有老四干了这一行。以后有机会，再讲这个故事。 。他还饲养了一头叫做‘毛毛’的猴子 希望有一天，能写出四象与毛毛的故事。 。这么一看，就是咱跟前儿这猴吧。” 毛毛一听有不认识的人喊它名字，皱起鼻子，冲着那人龇牙咧嘴，吓唬一番。 “没错，这就是毛毛！我就是四象！城里的破烂我都收，有需要就喊我！” “这东城的破烂，关你西城破烂王什么事！”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她笑道：“不是说好了吗？各捡各的，谁都不能越界！是不是，师父！” 她喊的“师父”，正是那位钱婆婆。随着几人的说笑，人们惊讶地意识到，这些人竟然正是城中四位破烂王，是废品生意里的佼佼者。而钱婆婆更是他们几人的师父，四象的养母，也是这洛阳城中资历最老的拾荒人。 “嚯！”李芬惊呼一声，“看不出来啊！这么算来，兔勉还是个破烂公主！” “别瞎说！”于雪眼睛一横，瞪了她一眼，生怕她用词不当，伤了别人的颜面。 “于师傅！”四象朝于雪拱了拱手，“我们几个来叨扰了。你要是不嫌咱几人脏，我们就坐下了！” 怎么会脏呢，几个人都穿得衣着光鲜，非常体面，显然是有备而来。 “瞧这说的什么话！都是兔勉的家人，也就是我的朋友。快请坐，快请坐！”于雪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就请于师傅把兔勉做的饼热热，给我们几个人端上来吧。”四象说。 “好！好！”于雪连连答应，“我再给你们做一些吧？” “不必了！我们今天就是专门来吃兔勉做的饭的。刚才在那里等候了半天，还担心于师傅你有啥顾虑。我们等着师父跟你说好了，给我们几个哨音传信，得了确切的消息，这才敢过来。”那个被称作“东城破烂王”的胖女人说着，爽朗地笑了，“看了是师父想多了，我就说兔勉找了个好活计。” 兔勉笑笑：“是呀，牛姨！我干别的活儿都憋屈，不舒服，只有干这个活儿才觉得开心、自在，所以我才愿意干！” “可不！”这个被兔勉称作“牛姨”的胖女人说，“你奶奶让你跟着你四叔收废品，你死活不肯。让你跟着我捡瓶子，你说没意思。送你上学，你上不下去。让你去做工，你觉得无聊。这也不行，那也不干，整天在街上乱窜，这下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了？” 兔勉吐吐舌头，不回答她，但脸上都是笑意。 几个人围着钱老太太坐下，将兔勉烙的那几张糊饼分食一空。 “哎呦。”李芬见状，往边上挪了挪，小声嘀咕，“这拾破烂的，怎么能到摊上吃饭呢。于经理，你长点儿心吧。” “为什么不能呢。”于雪转身，悄悄回答她道，“现金第一，买公卖平。芬姐，你快别说了。我这小吃，人人平等，皆可食用。”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都是好心，全是为你好啊！”李芬也压低声音说着。 “对了，芬姐。”于雪想起早上肚子疼的事，还是不放心，“我能看看你那些咸菜吗？” “怎么？吃完了？还想吃？送你了！”李芬说着，从篮子里掏出一包芥菜丝，扔给于雪。 于雪检查了一下袋子上面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不仅没有过期，而且都是最近才出厂的。看来自己真的错怪了她，跟这些咸菜无关。 那到底是因为啥呢。于雪百思不得其解。 “兔勉，再来点儿你那奇思妙想、稀奇古怪的豆汤，多来几碗！”吃过糊饼，兔勉的四叔还意犹未尽。他擦了擦嘴巴，又喊兔勉快把“甜绿豆泡辣海带”端上来。 “那东西，有点儿奇怪……”兔勉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羞涩道。 “我们都是古怪之人，最爱吃的就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四叔四象哈哈一笑，给她宽心。 “行，怪人吃怪物，挺配！别忘了付钱！”兔勉也笑，脸上的羞涩转为了得意。有人肯吃她做的东西，她自然高兴。想着这下也算是帮师父卖出去一些，挽回了一些损失，她就更开心了。 “我们也想要一些稀奇古怪的豆汤！请姐姐给我们也盛一些吧！”一个稚气的童声从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 于雪一看，说话的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领着一帮跟他年纪相仿，都戴着红领巾的小学ᴊsɢ生，正朝摊子走来。 于雪认出了他，这个小胖墩正是那天帮了她一把的吴婆婆的孙子。那天吴婆婆带着哭丧队出丧，这个小朋友饿得受不了，哭闹着要饼吃。最后，还是于雪卖给了他们食物，才没让孩子饿晕过去。 “于阿姨，我带同学们来吃世界上最好吃的鸡蛋饼！”小胖墩边说，边扬起手里的钞票，“我奶奶给了我好多钱，让我好好招待同学们！” “好！好！”于雪心头一暖，笑了。 “我还要喝刚才这个叔叔说的，兔勉姐姐做的，奇思妙想、稀奇古怪汤！”小胖墩冲兔勉比了个剪刀手，信心满满，真情实意地说。 “哈哈哈，我们也是怪人吃怪物！”“我们也喜欢吃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是专吃奇怪东西的小学生！”“我最爱吃海带丝了！求我妈好久了，她还没买回来。”孩子们挤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 看见孩子们过来了，破烂帮们很有自知之明。他们自觉地端起碗来，离开长桌，围坐到了大石头边上。 小学生们立马挤进长桌，打打闹闹，吵嚷不歇。这个说着海带好吃，那个说着就是要吃冰碴蛋，还有人说这样的汤才好玩呢。兔勉扎在一群孩子中间，忙得团团转，哈哈大笑。 如果说刚才的叔叔、嬢嬢们是看了奶奶的面子才吃下了她做的饭，那么眼前的这群小朋友们，却是真正发自内心地夸奖着她的“厨艺”，让兔勉一下子信心大振。兔勉朝奶奶笑笑，那个笑容自信、爽朗，闪闪发光，是一个正走在自我实现之路上的年轻人才有的笑容。 兔勉的奶奶，则是缓缓起身，朝着于雪，颔首致谢。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没想到今天退了那么多钱，最后却是兔勉这锅怪汤被抢购一空，补回了不少亏空。那些卖相不好的饼也被破烂帮消灭一空，最后钱婆婆还非常大方，出资把剩下所有的汤和饼都包圆了，让几个破烂王打包带回去带给手下吃。 “大妹子，我们以后还能再来吗？”牛姨问于雪，“我们破烂帮的弟子们也能来吗？” “怎么不能！照顾我生意，感谢还来不及呢。欢迎，欢迎！” 于雪说着，在小黑板上又添上了几个字：买公卖平，人皆可食。 “不用刻意地换衣服了。你们平时干活穿啥衣服，就穿啥衣服来吧！”她又大声地补充着，生怕牛姨听不到。 “于师傅！”四象牵着毛毛，正要离开，他看着于雪小小的摊位和黑板上那几个真诚的字，衷心地感慨道，“你不计小利，待人诚恳，是个挣大钱的人。你呀，一定会生意兴隆，顾客盈门。很快就会日进斗金！” 挣大钱，于雪不敢想。但她知道，就像兔勉说的那样，干这个活儿开心、自在，她觉得喜欢。这份在很多人看来，甚至不能称之为“工作”的活计，让她走出了火柴盒一般的办公室，让她见识了千姿百态的人世，认知到了全然不同的自己，重新点燃了风中秉烛，油尽灯枯的生活。
第三十六章 甜蜜的事业 果然，没过多久，于雪就挣到了钱。 兔勉的叔叔四象，到底是走街串巷收废品的，见过的人多，见过的事也多，他说的话也果然很准。 小学生们总来吃饭，而且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每次来，都特别点名，要吃兔勉姐姐做的“怪人吃怪物”。于是，到了去公司领取物资的日子，于雪就要了一些方便面、辣条、海带丝、怪味豆，让兔勉自由发挥，任其折腾，给小朋友们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兔勉烙饼的手法愈来愈娴熟，技艺日渐精进。再加上她想象力丰富，经常脑洞大开，啥都敢放，就时不时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出来。在掌握了基本技巧之后，再来添加那些“奇思妙想”，就没人说她的厨艺“胡来”了，反而她的做法还给了于雪很多启发。 在她的建议下，于雪改良了童师傅的“可丽饼”。两人合作，一起研发了“蜜豆蛋饼”、“棉花糖蛋饼”、“朱古力蛋饼”等新奇玩意儿，深受孩子们喜爱，远近闻名。附近几所小学、中学的小孩，一大早都跑过来，嚷着要买“怪物套餐”。那队伍排得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一次，于雪大老远就看到了女儿瑞蕊，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朋友董菲菲。于雪一直以为瑞蕊会因为自己下岗摆摊的事，而觉得丢人，所以才没有把实情说出来。但此时此刻，瑞蕊却面无愧色地拉着自己朋友的手，排在了队尾。等到轮到她们了，瑞蕊贴到于雪身边，骄傲地告诉董菲菲：“这就是我的妈妈！咱们学校所有人都在传说的那个‘怪物套餐’就是我妈妈制做的！你不是最爱吃甜点了，快让兔勉姐姐给你做一个‘朱古力蛋饼’吧。” 妈妈。姐姐。她的话里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单字“妈”，也不再是满是鄙夷的“那个傻瓜”。于雪听了瑞蕊的话，喜上心头，比吃了这朱古力蛋饼还甜。再看兔勉，只见她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傻笑，不停地往蛋饼里放了一块又一块的巧克力。两个孩子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劲儿说着：“可以了，姐姐！太甜了，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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