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又是你计划中的第几环?”邓昭冷不防丁横眼看过来。 寒风肆虐,将她脖子上的围巾吹开,长长的尾巴在风中飘荡。 “什么?”简嘉宸仿佛没有听清。 “你们兄弟之间的争斗,我不想介入。”邓昭笑意不达眼底,“刚从魔鬼手中逃出来的人,警惕心是很高的,你应该等一两年再出现。” “还有。”邓昭的视线自上而来打量他,她被打量的次数太多,终于也轮到她去评价别人,“我不喜欢运动型的,记得做好功课。” 她说完便撤离视线,但能感受到简嘉宸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他与简良哲一样,有一双寒冷的眼睛,在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威胁感,让人隐隐不安。 邓昭已习惯这样的不安,她低头解锁手机,准备打一辆车。 简嘉宸在她点开APP软件的时候开口:“他把你逼到这个地步,你不恨他吗?” 邓昭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如果恨有用的话,我恨他千千万万遍。”她攥紧手机,随即又松开,“但事实上,恨没有用,只会伤害我的身体。” “有用。”他的声音更近了一些,是他微倾身过来,“邓昭,既然你通透,我也把话说开,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和你有共同的敌人,你应该不想一直被他封杀吧?像你这样有天赋的演员,不应该把时间耗在跑剧组上。” 邓昭暂时收回手机,盯着前方某一盏在寒风中摇摆的红灯笼:“你到底是从哪点看出,我对简良哲有威胁?设了这么一个局等着我,你高看我了。” “这不是局,是我的诚意。”简嘉宸在对方这么明确的拒绝之下,仍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不想看到一颗新星埋没,我虽然现有资源比不上简良哲,但至少能帮助你重新被人看到,不要看轻自己,你很重要。” 那盏灯笼忽而猛烈摇晃,被风吹落,狠狠地砸在地上,又被强风连带着翻了无数个跟头,卷进了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翻身的机会摆在眼前。 邓昭忽而嗤笑一声:“说得再好听,你不过是想把我当棋子。给得再多,结束时需要加倍还回去,我力量微薄,在你们这些动辄搅弄风云的世家天骄眼里,不过是一株低微的草芥,轻轻一捻便会粉碎。古往今来,棋子都没有好下场,你连自己的哥哥都想置于死地,更何况知晓了你所有计划的棋子?” 她毫不客气地戳破他所有伪装。 哪里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不过是裹着糖衣的炮弹。 对方遽然陷入一片沉默,但邓昭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没有挪开。 邓昭将飞扬的围巾重新拢好,姿态从容不迫。 青年的嗓音低哑,不似刚才的爽朗:“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 邓昭扯了扯嘴角:“人至少不能在同一个把戏上栽倒两次,简良哲喜欢制造死里逃生的陷阱,你呢?”她看向简嘉宸,“你喜欢绝处逢生?” 特意编造一场濒临绝望的戏,将人逼近崩溃之后忽然柳暗花明。这个短信,不远处的烟花,他的出场,恰到好处,天时地利人和。 很容易让人将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当成救世主。 果真是兄弟,自带算计的基因,还喜欢当神。 青年最初的蓬勃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一张阴沉下来城府极深的脸。 保时捷轰鸣的马达声飞速靠近,在公交亭前紧急刹住,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打破了两人对峙的氛围。 邓昭转头看去,脑袋嗡嗡作响。 简良哲冷着脸从驾驶座上走出,狠狠砸上车门,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带着一身冷戾的寒气,不由分说拽过邓昭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下一秒,拳头猛然砸向简嘉宸。 事情发生的太快,邓昭才稳住身形,愣愣地看着那方突变的情况。 简嘉宸没有躲闪,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故意挨上那一拳,在脸即将被拳头挥到的刹那,他的视线朝邓昭方向移了过来,眼尾弯了一下。 那一眼,根本就不属于一个处于弱方的眼神,幽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得到了一个迫切知道的答案。 寒意顷刻间从邓昭的脊梁渗遍全身,身体忍不住的颤栗。 不对! 简嘉宸根本就不确定她对于简良哲的作用,今晚这出戏,不是针对她,他是做给简良哲看的! 他在测试简良哲到底有没有时刻关注她,他亲自现身接近,就是想看简良哲的反应。 她自认为已经揣摩出简嘉宸的心思,结果还是入了他的局。 波云诡谲的阴暗心机。 她斗不过的。 蚀骨的冷让邓昭胆寒,几乎没有犹豫,她转身就跑。 所幸今天为了出行方便,穿得是一双跑鞋,她在寒夜里拼命地奔跑,身上厚重的衣服牵制她的步伐,她呼吸难受,却不能停下。 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但必须离这两个疯狗远一点! 身后有追上来的脚步声,如同被恶鬼缠住,邓昭没有余力回头看是谁,咬紧牙关,眼里只有前方。 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拽住,她脑袋轰鸣,有即将被处决的恐惧感。 “邓昭!”简良哲气急败坏,攥紧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扳了回来,“你好得很!要资源要到简嘉宸的头上来了,他才回国几天,喂得饱你的胃口吗?” 无力感侵蚀全身,邓昭看着简良哲赤红发怒的双眼,声音疲惫:“如果我说,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他,你信吗?” 简良哲噙着抹冷意的笑:“你觉得我信你吗?” 邓昭艰难将气喘匀,低下头,声音哽咽:“不信也没关系。简良哲,我怕你了,放我走吧,行吗?” 她不想卷入商界和继承的斗争之中,不想做被人利用后弃如敝履的炮灰。 声音透着深深的倦怠和力不从心,简良哲终于等来了邓昭的服软,却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反而心里堵得慌。 他这些天都在跟自己较劲,他本以为忘掉邓昭不费吹灰之力,却没料到她在跟着他的这两年时间里,早已渗入进他的生活,让他每个深夜发了疯一样地想她。 像是被下了蛊,只有她才能解,其他女人根本勾不起他的欲望。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他顺势将邓昭摁在一旁的树干上,动作很大,她闷哼一声,抬眼看他。 简良哲目光结了一层冰霜,声音喑哑:“你与简嘉宸今晚的事,我懒得追究,只要你现在答应回到我身边,以前给你的,我给双倍。” 邓昭深知简良哲秉性,这段话已经算是他极有耐心的体现。 他不会对弱者有耐心,能说出这番话,或许间接佐证,她在他心里确实有点分量。 不过,被他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何必在身边放一个不会再听你话的人。”邓昭深吸一口气,缓缓对上他的眼睛,“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恶趣味,我不会如你的愿。” 声音低缓,态度却坚决,唤醒了简良哲关于过往的记忆。 很久之前的雨天,蹲在大雨当中哭泣的邓昭。小姑娘全身狼狈不堪,态度坚决地拒绝他递来的毛巾和衣物,那个时候的她,跟眼前的她一样倔强。 这两年来,他习惯了她的温顺乖巧,已然将最初的她遗忘在角落。 那才是最真实的她。 桀骜难驯,又致命地漂亮。 她当初是因为什么来到他身边? 简良哲微眯起眼睛回想。 ——“你知道简良哲这个名字,对于你京艺表演系学生意味着什么吗?” 不对,她已放弃了他带给她的便利。 ——”老子看上你了,没看出来吗?” 他在那天看见了她陡然发亮的眼睛。 ——“你会喜欢我多久?” 简良哲猛然掀开眼帘。 竟没发现,他把这么久远的细节记得这么清楚,甚至还能想起那晚的床上,她滑落在他手心里的泪花潮湿滚烫。 邓昭见简良哲陷入沉思,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攥住她肩膀的力气逐渐抽去,她刚想推开他,却见他猛然掀起眼帘,用一种近乎于欣喜的眼神瞧她。 寒风自她身后袭来,将他身上的大衣衣摆吹开。树影遮挡了路灯的光线,视野昏暗,看不清他的微表情,只见他偏低下头,施施然推了下眼镜,由随时暴走的癫狂恢复成彬彬有礼的姿态。 “很晚了,先送你回去。”他攥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拉走。 邓昭杵在原地不动。 对方态度的转变让她疑惑,但体感却更加毛骨悚然,她不认为刚才那句话就能让简良哲改变态度,平静的海面往往藏着危险的暗涌。 “我自己打车回去。”邓昭执意说道。 简良哲垂眸沉思,几秒后,他松开了她的手。 邓昭一时间有些怔然,简良哲冷哼一声:“怎么,给你自由,你就不会用了?” 这目中无人的样,果然本性难移!邓昭立马掏出手机打车。 等上了车,邓昭发现,简良哲驱车跟在了身后。 “小姑娘跟男朋友吵架啦?”司机透过后视镜,也瞧见了跟在后面的豪车,语气惊叹,“哟,还是保时捷,得好几百万吧?” “不是男朋友。”邓昭不悦地皱起眉头,只要将她和简良哲牵扯到一起,她的心情便结上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焦躁易怒。 司机敏锐察觉到乘客不满的情绪,琢磨着这架吵得可真凶,刚才他都瞧见了,男方身高腿长模样俊秀,重点是还有钱,不仅有辆豪车,光是身上穿的高定西装,就够买好几辆他这小破车,就这还敢吵架,就不怕被人趁虚而入? 到了校门口已经过了12点,邓昭下了车,没有给身后那辆保时捷一个眼神,快步朝学校门口走近。 门岗有门卫值班,他这些天已经跟邓昭混了脸熟,关切了一句:“怎么回得这么晚?” “有个面试。”邓昭礼貌点头,与门卫微笑寒暄。 “真辛苦啊。”门卫感慨一句,赶在邓昭准备转头的时候喊她,“哎,你等等。” 邓昭不解地停下脚步。 门卫转身从值班亭的桌子上拿出一盒红色纸盒装的旺旺雪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这是我家里送过来的,我除夕夜值班,你除夕夜去面试,都不容易,送给你,除夕夜快乐。” 邓昭讶异,她今晚遭遇的恶意太多,在今日快要结束的时候,竟是从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谢谢,那个……”邓昭双手接下雪饼,低头在随身的包里翻找,想要找到能与之交换的礼品,却只能摸出一个充饥用的巧克力,塑料包装被挤压微微变形,她给门卫递了过去。 话还没说出口,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在身后响起,保时捷的远光灯骤然从身后打过来,两道车灯如柱,光线刺目晃眼,像简良哲那双阴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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