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毛巾把自己身上湿润的痕迹全部擦掉。 可哪里是能两三下就能擦得掉的。 他走一步,这客厅里的地板就湿一步。 拖这个小作精的福,衣服全部湿透,唯独裤子情况稍微好一些,还算干。 他哀怨地看她一眼,“撒气了,嗯?那请问女租客逢小姐,这里有没有衣服能给我这个临时上阵的水管工换换?” 逢夕宁回神,说:“要衣服没有。但要钱有。” 她折身去钱包里取钱,再然后想塞给工人·陈。 可真是把他当成一个无产阶级,任劳任怨,半夜出来挣钱,养家糊口的劳动人民来对待了。 陈裕景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没要。 接着嘴角扯出一个很淡的嘲讽笑:“是想和我清算的干干净净吗?” 她睁大眼睛看他,明知故问,“不能吗?” “逢夕宁,你扪心自问,你跟我之间,哪里算得上干干净净?” 他极有耐心地逼近她,想要她说实话。 逢夕宁避开,她不吭声。 最后是她先退让一步,说了句:“没有合适你穿的。”衣柜里都是她自己能穿的女儿家衣服。也没有其他男人留宿过,她拿什么给她换。 那怎么办? 陈裕景给方钟离打了一通电话,让送些新的衣服来。 电话那端说好,请陈生稍等片刻。 送来间隙,他总不能一直穿着这身不成样的衣服吧。 逢夕宁转过身去:“要不,你脱了?” 他挑眉,反问道:“呵,又不介意了?” 她也不装了,嘟嘴说了句:“介意什么。没什么好介意的。”就像他说的,睡也睡过了,抱也抱了。 人家过来帮忙修水管,她再怎么没良心,总不能让人湿着衣服往外走吧? 陈裕景把上衣脱掉。 逢夕宁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你喝喝水。累了那么久。”好,好得很,还算良心没完全泯灭。 水杯被他握住,她递完,就转身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陈裕景上半身裸着,男人身上散发着热气,她总能想到不该想的画面。 从前亦是这副壮硕的身体,在床上把她压得有多实就有多实。陈裕景有时候没控制住,冲撞得狠些,能让她只呜咽,全身痉挛说不出来话。 他抿了一口水,没闲着。 这才得空去打量她这小小的屋子。 来过一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然而桌上凌乱的白色塑料饭盒,四处摆放的文件纸,还有歪七八扭放着的笔电、水杯,以及浴室里那一箩筐放着的衣物。 无不在述说这间屋子的主人,状态过得很不好。 不合时宜的肚子咕叫声,从她肚子里响起。 绅士礼貌的人,可不允许别人难堪。 他问:“饿了?” 逢夕宁不否认,过来把他喝完水的杯子收走,背过身掩去尴尬脸色,“有点。要不,我打电话叫饭店送菜上来,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这分分明明是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还说“有点”。 天色晚了,他刚好又闲着,反正等得无所事事,陈裕景认命,温柔说道:“我给你做吧。” 他起身,去打开冰箱,空空如也。 陈裕景盯着里面,没说话。 逢夕宁过来,急忙把冰箱门关上,身体贴着凉凉冰箱,躲闪说:“你看,这总不是我为难你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裕景,你要听劝啊。别总是觉得我在不正经。” 他还是没答,漆黑的视线盯着被关掉的冰箱门,身形久久不动。 她抬头,不懂他突然而来的沉默,于是张开纤细五指在他眼前晃:“陈裕景,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垂眸,侧脸隐在阴影里,怒气冒:“逢夕宁,你就是这样照顾你自己的?” - 她没有三头六臂,工作强度愈来愈大,生活的重心只能偏颇。 职场竞争凶残,她除了忙着消化这端压力,还有生活当中的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更别说,云露闹得那一出,当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吗? 午夜梦回,多少次被潮水般的恐惧给吓醒。 生活中一张张不断熟悉的脸,变成黑面獠牙,轮番指着她骂,说她罪恶无耻,说她亵渎,说她肮脏,要远离她。 她尖叫着、反驳着,这不是我的错,你们不要怪我好不好? 然而在梦里,他们还是走了。 熟悉的人一个个弃她而去。 万家灯火、阖家欢乐,独不带她这一份。 她还能怎么办? 逢夕宁脸煞白,单薄身形晃了晃,试图让自己冷静,“什么叫我就是这么照顾自己?你要看不惯,那你走啊。陈裕景,你走。”最好一个人都别留,让她自生自灭。 她推他,推不动。 觉得自己很没用,无力感狂卷而来。 手抵着男人的胸膛,逢夕宁突然就把脸埋下。 陈裕景反应快,待她刚低头,双手扶着她肋骨,直接把人提抱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我没凶你,我刚真不是在凶你。”他慌张哄。 手拍着她后脑勺,把人死死按在自己肩膀上。 她酸涩受不住,“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两个人面对面的姿势抱着,陈裕景就这么抱住她,不断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你还要我怎么做。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很努力去照顾自己。 很努力的去克制病情。 很努力的去重构我的生活。 可是,总得要时间,是不是? 她没有家姐的狠心果断。 亦没有陈裕景的骄子气运。 现在什么都要靠自己。 她揪他脑后的乌黑头发,把别人揪痛了,又忽得放开。 逢夕宁极力隐忍,忍不住了,就泣出声:“你不能、不能就这么埋汰我。我也是要面子的。我” 断断续续说到一半,她抽噎。 “你们总说我无理取闹,说我任性妄为,但是不也从来没人听听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努力跟你们相比是很渺小,但我也在往前走啊。” 哭到后面,她搂着人脖子,把近期攒得不堪和脆弱都掀开了给他看。 “我...我...”哭哭啼啼了半晌,我我我我个半天,委屈揉成一团,娇气的人,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逢浅月一句盖棺定论的谁都不容易,就可以轻描淡写地抹过她这么多年受到的伤害。 她还能再张嘴说什么? 陈裕景心脏被她哭得抽着疼,拍着她背,给她顺气,在她耳边道,“我不是在埋汰你。” “你就是在埋汰我。你还嫌弃我。” “这又是说的哪般话?” 她埋在肩头,声音翁气,数落人道:“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嫌弃我,看啊,这么简单的生活起居都不会,你可真笨。” 活生生,无端端被人泼了一盆脏水,陈裕景有口难开,他也不想扯。 越扯,越理不清。 他顺着情绪答:“是,Celine小姐说得对。是我眼神冒犯了。以后就算我嫌弃,也埋在心里,不让这位尊贵的小姐当面看出来。” “啊你!” 她猛得撑起上半身,手掌分别撑在他锁骨下方处。 “陈裕景,你承认了吧?”眼泪泡发,姑娘鼻尖哭得红红的。她现在,要有多清冷破碎,就有多清冷破碎。 他顾着人别往后仰,一手拦着人腰,一手托佳人的臀,“我没有不承认。” “你...!”她被说的,又想哭了,“陈裕景,我讨厌你。谁要听你说假话,你就不能说真话哄哄我。” 逼着别人承认,她又开始闹着别人讲真话难听。 陈裕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个头两个大,看她撒泼那样,又气人又可爱。 高大的男人只沉默着,抱着人慢慢走。 从客厅东,走到客厅西。 不厌其烦的绕了一圈又一圈。 就为了让她情绪稳定下来。 陈裕景劝:“想哭就哭个够。过了今日,可不许再这么胡闹。” 逢夕宁瘪嘴:“你说我这样是胡闹,我更伤心了。” 陈裕景微微摇头,认真探索:“还能脱口而出“伤心”二字,那大抵不是真的伤心。” 她语气好奇,夹杂着打量:“万事皆能的陈生,你又懂了?” 陈裕景平和:“你想知道,什么是真的伤心吗?” 她眼眸发亮,抬头问:“什么是真的伤心?” 陈裕景还是那个亲昵姿势抱住她,桎梏的臂膀紧紧抱牢她。 他低下头,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他的唇似乎与她的唇,在若有若无的轻轻摩挲。 “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五脏六腑溃烂完了,面上还要平静地说声“我没事”。坐如死灰,行如尸首,别人想,他怎么还没哭,还没失败。自己牙根都咬出血,还要保持镇定自若,大局为重的形象。” 她停止了哭泣,懵懂问:“听起来,这好像是某人的亲身经历。” “嗯,没错,是陈某人的现身说法。” “是不要脸、大混蛋的陈某人现身说法。” “是大冤种、比窦娥还冤的陈某人现身说法。” 逢夕宁不满,破涕而笑:“你哪儿冤了?” 陈裕景作势:“我被怀里的这个宝贝给污蔑了,我还不能喊冤了吗?” 她闹着要下来,两条白细的腿在他腰两侧瞎扑腾,“我不是你宝贝,你别乱叫。你叫别人去。” 以前闹着让他叫自己宝贝,他偏不要。 死要面子活受罪,什么结发,什么爱人,他一本正经的说些老旧之词,能把人气死。 床底之事舒服到顶了,被逢夕宁逗着,他才肯“屈尊降贵”开金口,在她耳边湿湿热热的叫几句,bb。 今天这是天打五雷轰,空降霹雳电,把人给打通关了么,竟然也能喊出以往在他眼中“过于失礼”的话。 陈裕景固定住她乱动的腿,呼吸重了下,“别乱动。” 她不听:“想让我别乱动,你就放我下来。” 温香馨玉在怀,好久没触碰了,饶是再矜持,他也舍不得放。 就贪恋这一回吧。 放纵这一次吧。 姑娘的香气。 少女的肌肤。 陈裕景没忍住,隔着她的碎花裙布料,重重拍了两下。 一拍,他突叹:“完了。” 一日能听他这般端庄稳重的人连说两次慌张的“完了”,也是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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