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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那一周过的又艰难又开心。每日长达十二个小时的超负荷体力运动之外，他们还需要分组进行地貌勘测以便收集一些科研数据。 主办方规划的路线完美避开一切热闹的网红拍照景点。没有游览车直上直下到站即停的便利，所有风景都要靠自身努力才能欣赏，是另一番满足愉悦。路上经常会碰到热衷于冒险的人们，大家同行一段路，再在某个路口挥手告别。 大峡谷带来的视觉震撼单纯靠文字难以描述。大自然雕砌的鬼斧神工给人一层又一层视觉上的压迫感，雄伟峻险的岩石色彩绚丽一眼望不到头。当真正置身其中，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人类渺小如蝼蚁。 大家低头小心脚下的路，耳朵专注寻着若有若无的水声。人类找寻水源的本能在野外被放大，一丁点水声都能惊起团队里的欢呼鼓掌，更加坚定朝着科罗拉多河迈近。 五月底还没正式进入夏天，谷底温度却已经高到要将人融化。有一日抵达营地时已过傍晚，一行人风尘仆仆大汗淋漓，只想赶紧洗漱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不过年轻人体力恢复的也快，空调冷风一吹，疲惫消散，又不甘寂寞组局喝酒谈天。 黑夜之下的山岩峭壁沦为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只让人心生恐惧。喧闹欢笑充斥着不大不小的餐厅，而窗外是让人毛发颤栗的死寂。 谈笑在某一秒毫无预兆的停止，每个人不约而同闭嘴，这诡异的默契放大了心底对未知环境的戒备和害怕，姜莱只感觉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本能地从人群中寻找梁知予的身影。 越找不到越心慌。 他刚明明就坐在那安静地听人聊天，一转眼的功夫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 姜莱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眼角余光扫到餐厅门口角落一个熟悉的背影，“嘿，你怎么坐在这？”说话间她挨着他席地而坐。 “要不要一起去看星星？”他淡悠悠地问，颇有点没头没脑；暗影隐匿了脸上的神情。 “去哪...看？”雀跃之余还有对前方黑暗的胆怯。 梁知予翻出手机上的地图，一个小小的点被他放大再放大，“就在营地后面，那边没有光源污染，比这里看的更清楚一些。” “好。”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他一路上都没有再找其他话题。仿佛日光退场的瞬间也一并带走了他的开朗健谈，现在在姜莱身边的是一个陌生又沉默的梁知予。 姜莱和他并肩行走，耳边是他或深或浅的呼吸，眼见着手机上的 wifi 信号越变越弱直至彻底消失，不由得朝他凑近两步。 “害怕了？”他扭过头，柔声问道。 “有一点，我有巨物恐惧症，晚上都不怎么敢看天。总感觉一抬头就会被吸走....”她捏搓着自己的耳垂，蚊子哼般解释道。 话音刚落，一只宽厚的手掌伸过来，“牵着我吧，等到了再抬头。” 姜莱迟疑着伸出手，与他掌心交叠的同时也感受到他回握的力度。喉咙紧了紧，庆幸手电筒的微光照不到她脸上的红绯，也庆幸沙沙脚步声能遮掩震到耳膜的心跳。 手心很快变得汗津津；姜莱不好意思和他继续牵着，却也不想抽离。 好在他们终于抵达附近的观星点，手电筒一关，唰的一声陷入无边黑暗，姜莱下意识将他的手捏得更紧。 “姜莱，抬头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靠他的沉稳音色和掌心温度安抚回神。 那一霎仿佛有人掀开了遮蔽夜空的整张幕布，顷刻之间，璀璨耀眼的繁星闪亮登场，发出密集又慵懒的光；这些光汇集到一处，揉拧成一条银色光带静静流淌。视野冲击震撼到灵魂深处，姜莱不由得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梁知予始终没有松手，只陪她站了很久；站到脖子发酸，胡乱跳动的心脏终于恢复如常。 “真美”，姜莱由衷感叹。 “姜莱，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猝不及防的提问让她一时语塞。 “有学识，比姜一南靠谱，为人热情，乐于助人，聪明机智，细心大方...”，姜莱搜刮着脑子里所有赞美之词。 梁知予笑着摇摇头，”你说的不是我，是一个完美的机器人。” “其实，比起白天我更喜欢黑夜。阳光总给人一种悬浮的快乐，五彩斑斓却一碰就破，极不真实。而黑暗会让一切在日光下无处遁形的阴霾迅速扩张，侵蚀心神折磨人的理智。也许黑暗里的面孔才更为真实，但也注定不能袒露于世人前。” “不用刻意追求所谓的真实，你最想呈现出人前的样子就是最真实的你。你今天有心事？不开心？” 梁知予没有回应，无意将话题继续下去。 认识这么久，他们从未有过这种深度剖析内心的交谈。那一刻，手被他牵着，两个人距离不过一寸之遥。 姜莱突然觉得和他很近，又和他很远。
第25章 第四周 （4）混乱 清晨学校游泳馆的人并不多，扑哧一声，水花四溅。姜莱整个人在水里摆成大字漂了好一会，静静感受着浮力托起四肢的轻快和身体随水浪浮动的惬意。 一旦开始游，她就铆足了劲想耗光所有力气，一圈又一圈不肯停；最后腿脚发软爬上岸，一脸满足地坐在地上大声喘气。待呼吸平复后再不慌不忙做几组拉伸，恰到好处的温热逐渐蔓延至脚趾和指尖，很舒服。 混沌两日的脑瓜子终于被上涌的血液彻底冲醒，现在的她迫不及待想抱着电脑去图书馆敲论文。她的世界还没有贫瘠到终日只能纠结于小情小爱，牛角尖钻起来费心费神，不如先跳出固定思维模式，说不定能收获意外之喜。 出了游泳馆，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耳机传来的音乐让人眉眼舒展脚步轻盈，钟楼附近有几个学生正驻足对着天空交头接耳。姜莱顺势也跟着抬头，不由得哇了一声 - 不知哪个有浪漫细胞的人在碧蓝天空画下了一颗爱心。飞机气流冲击着云层叠叠绽开，像极了爱人的心脏，总给人怦然跳动的刺激。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定格这一美好的瞬间，自然阳光滤镜下的图片蓝的晃眼，这个点国内刚过午夜，在线活跃的粉丝并不少，一时间收获了不少窝心的问候，还有几条私信八卦是不是她男朋友的浪漫之举。 一个个未读标记亮起，其中一条内容显示 - “Kevin 这小子这么会玩？他还会开飞机？”，再一看大名，“姜一南”。 姜莱眉心拧到一起，直接跳转到微信界面，“你怎么会在微博冒泡？” 姜一南居然会频繁上微博这件事很可怕，可怕到宛如身边被安插了个间谍暗戳戳关注她动态。 约莫是懒得打字，那人刚睡醒的慵懒声音悠悠传来，“就那天梁知予提醒我看你微博，我找回了密码，没事刷刷不费脑子还挺解压。” “....” “你可以啊，粉丝马上到十万，小名人了。”语气难掩揶揄。 “别，承担不起。你别把我这些东西截图发家族群里我就谢天谢地了。” “切，我哪有那功夫？”顿了顿，“你跟 Kevin 那小子在一起还挺开心？” “不怎么开心。”她随口一说又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逗你的，你继续睡觉吧。” 对方哦了一声，随即挂断语音。 在姜莱印象中，姜一南这个人从小到大的心思基本都献给了他的学术和模型。但他毕竟也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总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开窍。 年幼无知的她曾妄想撮合一下好姐妹苏禾和姜一南，甚至精心安排了一场饭局。结果两个人就和爱情绝缘体一般互不来电，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鸡同鸭讲；全靠她这个组局人调节气氛，一顿饭吃的如坐针毡。 后来她旁敲侧击打听过几次，姜一南那家伙三缄其口拒不交代，被她逼烦了只恼羞成怒说道，“我其实喜欢男人，可以不可以？” 姜莱被勾起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最后只能强行给自己洗脑，也许姜一南情急之下说的是真话 - 他真的喜欢男人。也不是不行，只要别把梁知予掰弯就行。 再后来，每次大大小小的家宴上总免不了七大姑八大姨对他这个适婚大龄单身男青年的质问。 “一南啊，不是我们说你，你哥哥 25 岁就生姜莱了，你长这么大一个姑娘也没带回家来，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们家小南是不是太挑了啊，没喜欢的姑娘吗？” “别每天钻在书里，世界很大，多出去看看。”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摆出苦口婆心的架势，不给姜一南插嘴的机会。最后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礼貌周到应付长辈们的关心，借口也多是“学习压力大，没顾上”或是“这事看缘分”这些陈词滥调。 姜莱一边喝着果汁一边看好戏，幸灾乐祸地摇头晃脑，故意惹他，“干脆趁着过年直接出柜？我保证能让大家立马闭嘴。”对方将手机啪一声重重扣在桌上，再狠狠剜她一眼警告。姜莱缩着脖子对他吐了个舌头，假惺惺地小声抱歉，其实笑的比谁都开心。 总而言之，姜一南的感情生活，也许空白如纸，也许混乱成谜。 姜莱盯着迅速暗下去的屏幕，轻轻舒了口气，暗自希冀他千万不要脑门一热跑去梁知予那边多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脚步已到图书馆门口，她直奔地下二层找到一处倚着墙的圆形沙发坐定。视线被局限在眼前这张半圆形桌上，被包裹的安全感混着运动之后残余的兴奋让她踌躇满志，恨不能灵感四射火速搞定她的下一个论文选题。 学习之前照例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没成想姜一南又发来一条信息，“和 Kevin 在一起不开心的意思是快分手了？”好奇怪，他今日怎么这么关心她的感情问题。 姜莱转动眼珠狡黠一笑，计从心来，“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 姜一南坦然应招，秒回三个字，“没问题。” “快分了，具体原因不便告知。轮到我了，你和正常女生谈过恋爱么？” “谈过。” 姜莱忍不住哦吼一声，隐隐激动，“具体说说。” “不便告知。” 且，没劲。 手机扔一旁，目光聚焦在她所在领域最新发表的几篇论文上。 GeoAI 领域对技术改革的敏锐度要求格外严苛，哪怕姜莱已经能熟练使用 python，也自学了其他计算机语言，却时常感到力不从心。这种无力感一方面来自于圈内瞬息万变的关注热点，还有一些来自于优秀同门的无形压力。 她一直强迫自己佛系一点，不要带着过重的功利心去对待学术这个本该纯粹的东西。可那天 Robert 在晚宴上旁敲侧击论文发表数量和质量的重要性，并热心引荐她和外校教授认识，姜莱自然不能辜负老人家有意栽培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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