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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眼风随即扫来，轻轻抿唇，“你好，姜莱”，语气郑重，听上去一本正经。 第一次被当大人般打招呼，12 岁的姜莱不知如何应付。她站在门口傻笑片刻，“你就是我小叔的同学？” 对方起身走近，大大方方伸出手，多了几丝生动，却难消气质的疏离，“对，我叫梁知予。” 姜莱忙不迭回握，“你好，梁知予。” “欸欸欸，他是我的好朋友，按辈分你是不是该喊小梁叔啊？”姜一南不怀好意挤眉弄眼。 顾着爷爷在场，姜莱不敢直呼其名以示不满，暗戳戳回瞪。又无端起了小女生的玩闹心，顶着调皮的笑容，“小梁叔你好。” 梁知予没在现实中被人喊过叔叔，青春洋溢的少年模样怎么都和叔叔这个称谓不沾边，他果然有点不好意思，害羞一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好了，好了，小叔我跟你小梁叔还有重要的事情要研究。”姜一南揽住身边人的脖颈，拖着他往回走。 姜莱切一声做了个鬼脸，谁稀得搭理。要不是暑期爸妈忙于生意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她才懒得到爷爷奶奶家受姜一南白眼。转念一想他马上要去美国读书，那满书橱的书籍，还没来得及拼全的乐高，很快都要归她所有；瞬间又美得不行。 她哼着小曲钻进厨房啃几块西瓜，呼噜呼噜动静不小。爷爷递过来一张纸巾，“擦擦嘴，跟小猪仔一样。” “嘿嘿嘿，西瓜就是要大口啃起来才过瘾。” “等你小叔出国读书，我和你奶奶在家更无聊了。你爸妈成天到处飞，以后没事就住爷爷这，给你做好吃的。” “好呀，那我天天都可以陪爷爷下棋，跟奶奶谈心。”姜莱眯着眼睛天真的笑，贴心小棉袄天生自带哄长辈开心的属性。 姜爷爷不由得回想起四十二岁那年突然迫切想要个女儿，可惜天不遂人愿，又给了他一个儿子。悠悠叹口气，慈爱的眼神围绕着姜莱身上打转 - 还好，老天补偿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可爱孙女。 等到了晚饭时间，姜奶奶亲自下厨的地道江南小菜齐齐上桌：清炒虾仁，黄鱼年糕，桂花糖藕和狮子头；再配上一盆桂花酒酿小圆子。 姜莱悄咪咪伸出的手刚落在半空就被人轻拍警告，”洗手了吗就想偷吃？家里还有客人在。”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撤回手，愤愤不平道，“人家梁知予都没说什么，你倒是话多。” “喊小梁叔。” “我就不。哥哥你多大啊？”即将升初二的姜莱早就领悟一个道理 - 讨厌的人才叫叔叔，好看的人当然要叫哥哥。 梁知予看上去不大自在，右手握拳捂着嘴轻咳一声，左手仍端端正正撑着膝盖。淡蓝色衬衫扣子一路系到喉结，甚至连衣袖也一丝不漏系紧；和燥热的夏天格格不入。不知道少年应有的的阳光开朗和青春气息是不是也连带一起被扣紧。 他肤色不算白皙，眉舒目朗鼻梁高挺，手臂肌肉线条大概率是运动留下的痕迹。 “我 17。”梁知予答道。 “哟，你怎么比我小叔小一岁呢？你俩不是同学么？”姜莱提高音量。 “嗯，我高中跳了一级。” “啧啧啧，果然是大牛。我小叔跟你没法比。” 她发自内心夸奖，心满意足看姜一南气的吹胡子瞪眼。 只是没想到年幼时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成了日后困住自己的牢笼：长大之后的她遇到那么多人，谁都没法和他比。 “我看你有肌肉诶，是不是很喜欢运动。”姜莱顾不上吃饭，话里话外都对这个客人感兴趣。 “嗯，我很小就开始游泳了。” 姜莱还想问点什么，姜爷爷轻敲她额头，“好好吃饭，知予第一次上门，你别吓到人家。” “好吧。我只是想展现主人家的热情。” 姜一南席间不忘和梁知予讨论学业问题，整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大部分时候都是姜一南陈述，梁知予点头或轻嗯一声回应；边吃饭边说话这件事于他，似乎是很难破的戒。 “你也学地理么？”年幼的姜莱还没有眼力见，依然见缝插针地想挑起新话题。 梁知予点头回应快速咀嚼，待食物全部咽下，喝了口水才回答，“嗯，具体方向还没想好。我目前更倾向于自然地理，可是人文那一块的社会调查听上去又很有意思，还有地理信息科学，更是目前热门的交叉学科方向。” 不过是席间闲聊，倒被他弄得像一场讲座答疑。 “可是我听我小叔说，美国那边大一是通识教育，之后才确定方向？” “没错，第一年选课不会细化。只要是和地理相关的课程，比如我刚才列举的都需要涉猎。等到大二才会开始进行专业化教学，当然也可以选修其他方向的课程。” “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一年之后的事情，你为什么现在要费神操心？”姜莱表示不理解，低头舀了一大勺酒酿圆子。桂花的清香，软糯的口感配上淡淡的酒气，好喝。 梁知予思考片刻，“读 PHD 的话，越早做打算越节省时间和精力。” “你还没上本科就想到读博士啦？” “我...” “好了，好了，问题越来越多。知予你吃你的，别理她。小孩心性，十万个为什么。”姜爷爷适时打断。 姜莱缩着脖子吐了个舌头，梁知予依然坐的笔直一手端碗，一手舀汤入口，慢条斯理，和那个吊儿郎当东倒西歪的姜一南形成鲜明对比。 饭后闲聊时光，姜莱找不到时机插嘴，只能托着下巴当一个热心听众。 “怎么样，从我们学校转到实验中学，感受如何？”姜爷爷是外国语中学的返聘校长，难怪他整晚一口一个知予叫的那么亲昵。 “教学风格上，外国语中学更加灵活，注重激发学生的语言能力。实验中学更侧重理科思维和动手技能的培养。” “我个人觉得实验中学更适合你，不然当时也不会放你走。你可是我们学校的招牌。”姜爷爷开怀一笑，夸得年轻人不好意思摸了摸后颈。 “我很喜欢外国语，转学主要也是因为....”他面露难色。 姜爷爷心领神会，抬起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好孩子，不说了。等去了美国跟一南作伴好好学学，放假想来我这就直接来，不用拘着。” 梁知予不自觉攥紧拳头点点头，咬紧嘴唇神情复杂。 姜莱还没听够热闹，拽着爷爷的裤腿，“不聊了？” 爷爷无可奈何，“我一个老头瞎凑什么年轻人的热闹，帮你奶奶洗碗去。不然她待会又要骂我。” 姜爷爷一走，话题又转回到地理专业选课和课程安排上；姜莱不想离开，坐在沙发上搂着抱枕两眼迷离。 谈论声在一处戛然而止。 梁知予起身先和在餐厅看报的姜爷爷姜奶奶礼貌告辞，再走到姜莱身边，“姜莱，我先回家了，有机会下次见。” 神思缥缈的姜莱立马回魂，一跃而起，“有空常来玩”，笑容灿烂，语气真诚。 对方正视她的眼睛，回了个微笑，“好。” 长大之后的姜莱早就不太记得和梁知予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那张 17 岁的脸，他的垂眸抿唇，因紧张无措不知如何安放的手臂，以及笑着回应她的那个“好”都丝毫不差重现在梦境。 珍贵的记忆并不会消失，早就完全渗透进大脑皮层暂时休眠。 只等一个时机，等被唤醒。 梦里的脸逐渐变得模糊，姜莱只觉光线越来越刺眼，甚至连右脸颊都开始发烫。她猛地睁开眼，阳光早已铺满整个房间，尘埃在空中打着旋。醒个盹，突然坐起，“现在几点？” 她翻出枕头下方的手机，大叫一声不好。只剩两个半小时，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中午十二点半那班飞往旧金山的飞机。
第8章 第二周 （1）巧遇 万幸周末早上堵车不算严重，姜莱十分钟解决洗漱慌忙出了门，四十分钟后顺利抵达机场。 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随手盘起的丸子头经不起颠簸松散了大半。安检队伍绕了好几圈，之前申请的 TSA precheck（机场预检）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 不用脱鞋取电脑的安检流程着实丝滑不少。争分夺秒赶到登机口，还剩四十五分钟，虚惊一场。 心脏扑通扑通惊魂未定，生物钟果然靠不住，以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定一个闹铃。 不到一个小时的候机时间来不及去餐厅慢悠悠吃一顿烤肉，放眼望去，能激起食欲的选择不多，无奈只能去熊猫快餐打包一份中式盒饭。 以前在国内闻所未闻的橘子鸡酸酸甜甜，外脆里嫩，还算香脆可口；店里销量最高的宫保鸡丁更是和她印象中的味道没有半毛钱关系，倒也不难吃。对果腹的食物要求不能过高，能入口就行。 她狼吞虎咽十分钟解决一顿早午餐，85 号登机口已经挤满了人。找不到心仪的空位，索性推着箱子径直走向玻璃窗盘腿席地而坐。地勤机组人员正认真例行检查停机坪一架架飞机，有条不紊地重复机械化动作，远远看起来很像游戏里的 NPC。 碎片时间最适合用来发呆。 她环抱曲起的双膝，下巴抵着膝盖中间的缝隙；传送带上的行李箱匀速缓慢向上攀登，单调乏味，却让人盯得上瘾。几缕松散的头发落在脖颈，轻柔撩擦，痒丝丝的；食指缠缠绕绕将散落的头发重新塞回，再紧一紧皮筋。 空间的压迫感逐渐加重，姜莱隐约察觉到有人朝她走近。对方脚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她侧后方一步之外停止。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双帆布鞋，有点眼熟；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随之飘来，心头一凛。 赫然抬头，对方温煦的笑容扑面而来，灼灼目光如聚光灯般照的她无处可躲。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到？”梁知予悠悠然问道，过于自然的开场白仿若二人一早约好在这碰头。 “啊？”姜莱嗖一下起身，失去重心后娘跄一步差点崴到脚踝。 “你慢点。”他眼疾手快稳稳扶住。 姜莱慌忙抽出胳膊轻声道谢，低下头整理衣摆，不动声色平定呼吸；“对了，你怎么也在这？” “等你。”他语气笃定眼神真挚，把听起来些许撩人的两个字说的云淡风轻。 “啊？等...我....做什么？”姜莱招架不住生活一而再再而三安排的巧遇，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太考验她的临场反应。 梁知予两手抄袋，神情怡然，“昨天听姜一南说你下学期要带学生去 Channel Islands，我手上有一份刚整理出来的课件，你兴许用得上。” 他摊开手掌，一个银色金属小 U 盘闪着光。 “哦，好啊，谢谢”，姜莱大大方方笑着接过，“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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