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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回信！ 你的朋友：念栀 1988 年 9 月 20 日 小晴： 收到你的信我震惊了好几天，首先要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告诉了我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不过我也有些疑问，（希望你不要介意）你是怎么知道你不是孙家亲生孩子的？你的爸爸和你的哥哥知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你在信里说你的大哥对你不好，还打了你，他为什么打你，你告诉你爸爸了吗？ 其实我有些事也想告诉你，我有一个妹妹曾思兰。我们同父同母但是她姓曾，我姓傅。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她这么一个人的。我都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还有我这么一个姐姐。她一直和我的外婆生活在一起。大人们很少提到我的外婆，每次提起来也都是说“那个老太婆”，据说她是一个很可怕的女人，长得和巫婆差不多。我没有和妹妹一样和她生活，真的算是很幸运了。 对不起又说到我自己身上去了。现在还是再说说你的事。我觉得你要这样想，你的妈妈肯定是知道你不是她亲生的，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对你那么好，甚至比对你的两个哥哥都好，那说明什么，说明你在她的眼里是无价之宝，你值得一切的爱，一切的好。 而且，虽然咱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在我的心里，你已经超过了我所有在现实里接触过的朋友，只有和你我才能敞开心扉推心置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其实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想要告诉你，但我先卖个关子，下封信里再告诉你吧。 盼回信！ 你的好朋友：念栀 1989 年 3 月 6 日 🔒
第六章 1. 进入校长室之前，冯蕴诚告诉自己无论待会校长说什么，自己都要表现得波澜不惊才行。 他被调过来以前的事，他犯的那个错误，校长是唯一知道的人，也是唯一开诚布公地与他谈论过那件事的人。至于校长有没有将那件事告诉别人，他是不知道的，他也只能装着不知道。在别人面前，他也一直装作那件事从来就不曾发生，自己是没有历史没有劣迹的人。但在校长面前，他却没有办法装作那件事不存在。 调来这所学校这几年他一直都夹着尾巴做人，把头埋进书本作业和教案里，几乎是用赎罪一样的姿态兢兢业业地工作。他觉得自己做的这些校长不可能看不到，但自己一直盼望的升迁的调令却一直都没有下来。命运的转机一直不到，自己的心情难免低落。抬起胳膊叩门前，他望着阴霾的天气，自我安慰地想，也许都是因为这几天的天气不好，等到哪天出了大太阳放了晴，萦绕在自己心上的乌云也会离开的。 校长让他在沙发里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本来还要递给他一根烟，可他连忙摆手说自己不会抽烟，校长微笑着说，不会抽烟好，抽烟是陋习，又说自己也得努力戒烟才行。 冯蕴诚跟着笑笑。 “小冯啊。”校长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定，吐出一口烟，“听说你代课之余还一直在坚持搞文学创作啊？” 冯蕴诚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想起来上个星期有杂志社的稿费单寄来学校，他去门卫那里取，校长正好也在。 “你写的文章我看了，我专门去买了那本杂志！写得很好嘛！不愧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文笔就是好！” “哪里，您过奖了。”冯蕴诚拘谨地坐着，他实在不明白校长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小冯啊，你来咱们学校也有几年了，你的成绩呢是有目共睹的。星期一我刚去省里开了一个教学研讨会，见到了很多教委的领导和同志们，说起学校里的教学骨干，我就提起了你，我说我们学校的小冯，不仅教学方式新颖，业务能力扎实，对学生也是很关心的，他带的班在整个年级的各个方面都是很拔尖的……” 校长的话让冯蕴诚越发得如坐针毡，进入社会这么久了，话术这一套他也摸得很透了，往往一开场就把你大夸特夸的，后面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现在呢，就有这么一个机会，会上说呢，省里准备搞一个高级实验中学，就是把原本两个教学水平一般的中学合并，在新校址上盖一所新的中学，调集省里各种优秀的教学能手在这个新学校里大展拳脚，争取两年之内把这所学校提高到省级重点中学的教学水平上来，当然了，能成功完成这项任务的老师，那未来肯定是不可限量的……” 冯蕴诚的心跳得很快，不过他很快记起了自己告诫自己的话，冷静，保持冷静。 “是这样啊，我呢，当场就跟教委的同志推荐了你，他们也觉得你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可后来具体了解了你的情况以后呢，他们又有点犹豫了……我当时就跟他们据理力争了，我说，这人这一辈子谁还不犯点错误啊？！犯了就改！而且小冯这几年做得确实不错……” 校长嘬了一口烟，趁着浓烟入喉，尼古丁在肺里打转的这几秒里他望着冯蕴诚的脸。冯蕴诚的表情很平淡，也看不出有特意压制着的兴奋。 “后来他们也同意了我的建议，就是说，有这么半年的观察期，在这半年里，如果你依旧在各方面都表现优异，那半年后，加上我的推荐信，你就可以去新学校报道了，半年，六个月嘛，时间也不长，而且现在这个实验中学的校舍也还在翻修，也差不多得小半年的时间才能弄好。我特意去看了，新教学楼盖得很漂亮，校园里的绿化也搞得很好，别说是高级中学，就说是大专院校都有人信……” 冯蕴诚有点坐不住了，他听来听去，校长说的好像都是好事，话里也并没有什么陷阱什么转折。他见校长望着自己，像是等着听自己的回复一样，于是他正了正身子，口气真诚地说：“谢谢校长！” “那好，反正你心里要有个底，接下来要怎么做自己心里要有数。” 冯蕴诚点点头，他就要站起来再次谢过校长然后离开之前，校长又说话了。 “还有一件事。”校长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他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烟头按进烟灰缸里。“小冯啊，我儿子，你见过吧！” 冯蕴诚说：“见过的。现在是在上初二吧？” “是啊，这小子啊，从小就调皮捣蛋，小的时候我可没少揍他，现在呢，倒是不像以前那样爱闯祸了，知道学习了，就是这个成绩啊，实在成问题……现在已经初二了，再过一年就该中考了。你知道的啊，我呢，是理工科出身，我老婆也是学会计的，平常辅导孩子功课，什么代数物理这些都还可以，可写作文这方面实在不是强项，上次阶段测验，我儿子语文，只考了七十五分，光是作文就给扣了十五分……平常想要完成老师给布置的周记作业也是困难得要命，咬着笔头挤牙膏一样，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 冯蕴诚听明白了。他尽量显得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很喜欢小威的，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校长您尽管吩咐。” “哎呦，可不敢说吩咐，我的意思就是说，希望你能时不时地来家里坐坐，给小威指导一下写作方面的事，到时候呢，小威成绩提高了，说不定就还能考进那所省重点的高级实验中学里，你们师徒到时候再在新校园里顺利会师，你看那该有多好！” 不等冯蕴诚说什么，校长又抢白到：“还有，我看你平常也不经常回家，周末也就只在教工宿舍里，在食堂里打饭吃。你经常来家里坐坐，小威的外公是特级厨师，孩子妈也跟着学了不少手艺，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你看你这大高个，这么瘦。” 冯蕴诚说：“谢谢校长，那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 “每个周末都可以啊。”校长说着，从椅子里站起身，冯蕴诚也赶紧跟着站起来。校长走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问：“个人问题解决的怎么样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和那个女孩子还有联系？” 冯蕴诚点点头：“是的，我跟您说过的，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我是会对她负责任的。” 校长没说话，只是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送冯蕴诚出办公室的门前，校长在他的身边小声地说：“小冯啊，我是很看好你的。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别在同一个问题上犯两次错误，你坐到我这个位置，指日可待。” 冯蕴诚感到校长的大手在自己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下，自己却被一种奇妙的轻松愉快感所包围。他趁课间休息的时候去外面的邮局里打长途电话。电话打到了她所在的大学的宿舍楼，接电话的是楼管大妈。他拜托楼管大妈捎个口信给住在二楼二零五宿舍的田世芬，请告诉她我这个周末要工作，不能去她的学校里看她了。楼管大妈问，那你是谁啊。冯蕴诚说，我是她的表哥，我姓冯。大妈说好吧，然后挂了电话。 田世芬端着塑料盆走进宿舍楼，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没走两步就被楼管大妈叫住。 大妈说：“田世芬，你表哥打电话了，说他这周末有事，不能来看你了。” “我表哥？”田世芬泛起了嘀咕，自己是有一个表哥，可两家人是远房亲戚，基本上不走动的，之前也没听说要来看自己啊。 “说是姓冯。”大妈又说。 田世芬心一沉，一下子明白了。 她说：“谢谢阿姨。”然后疾步就往楼上走。和她一起从澡堂里回来的舍友在她身后八卦地问：“你表哥？长得帅吗？”田世芬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放慢脚步。 那天晚上她捂着被子哭了一场。他说不来看自己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快要变心了。她咬住被子角，尽量不让自己的痛哭发出任何声响。现在宿舍里每晚睡觉前都要举行卧谈会，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关于男生，关于恋爱。她尽量只做个忠实的听众，偶尔必须要发表见解时也只能装成是尚未开窍的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懵懂少女。 八个人的宿舍里，有三个女生正在谈恋爱，两个已经和男朋友接过吻，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在舍友们半鼓励半逼迫的引导下承认说男朋友的手很不规矩，该摸不该摸的地方都想摸，上次约会的时候，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如果不是自己态度坚决守住了最后的防线，恐怕就要当场结束处女生涯了，又说自己脸红心跳地从山坡上逃下来回到宿舍里才发现，自己文胸的两个扣子已经被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解开了。 她香艳的描述让黑暗中躺在各自床铺上的少女们也春心荡漾了起来。她们幻想着自己的初吻，初夜，幻想着与自己持剑走天涯的英武俊俏的侠客。田世芬却觉得她们都太幼稚，太小儿科。因为这些，自己在十六岁的那年就全都经历过。她的侠客在被迫与自己分离前，曾经许下了承诺，她大学毕业那年，他会来娶他，在那之前，他要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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