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岑已经系上了咖啡店统一的浅蓝色围裙,把及肩发梳成丸子头。闻言, 她从后厨探出头来, 大笑:“遇到了帅哥!改天给老板娘介绍介绍,哎呦,那可真比我在伦敦见过的好看一百倍。” 自诩博览群芳的老板娘半点不信, 一可颂拍到她脑门上:“行了,心情好就赶快开工!” 早点的第一炉可颂烤好,陈亦岑端着烤盘走到前台, 一个个上架。同事艾丽正在咖啡机忙活,看到她来,左右一打量, 招招手。陈亦岑摆好最后一个可颂,凑过去。 艾丽悄悄说:“Frances, 我知道你今天的shift是后厨,但是……”她瞥了一眼手里正在打奶泡的咖啡杯, 不好意思地抿嘴。 陈亦岑立刻get到她的意思, 故意压低声音:“想跟我换shift是吧, 没问题,今天我必给你那位客人拉一个前所未有的花。” 艾丽眼冒精光,声音都变高了:“干得好!咱们店就属你的拉花技术最好,你打算拉什么?” “对付渣男,我们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她不怀好意地咧嘴,“给他拉个poo。” 此句因过于不文明而被她手动消音。 艾丽“扑哧”一声,憋得眼泪都出来了。正巧老板娘叉着腰往前台过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陈亦岑立刻行云流水地把空烤盘塞到艾丽手里,自己一旋身站到咖啡机前,接手了那杯打到一半的拿铁。 老板娘对她们私自换shift的事无可奈何——谁都知道艾丽苦渣男久矣,今天那人要来,她肯定不想站前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某金发渣男出现在靠窗卡座时,陈亦岑看都不用看,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果然,他来假模假式地点了一杯馥芮白,又托词关心,问艾丽近况如何,今天有没有来上班。 陈亦岑笑出一口白牙:“没有呢,她伤心欲绝,要去南法散心。” 渣男自知这位亚洲妹是店内一众服务员里最难搞的,又好声好气问了几句,统统被堵了回去。 最后,他只能悻悻坐回原位,风轻云淡也装不出来了。 拿着那张馥芮白单子,陈亦岑哼着小曲拉了个花,言出必行,果真是个poo。 放下奶壶,后厨跑上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是昨天新来的实习咖啡师。她说底下有一盘巧克力蛋糕出了问题,需要陈亦岑去看一眼。 陈亦岑说马上去,把那杯馥芮白交给小妹,低声叮嘱:看到窗边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了吗,一定要把这杯亲手交到他手上。 说完,她下后厨去了,为没能亲眼目睹渣男吃瘪而遗憾。 解决了那盘巧克力蛋糕,陈亦岑上到前台,正好看见小妹把咖啡放下。 那坐在靠窗位的“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淡淡道谢,拿起杯子,正要喝,眼光突然一凝。 陈亦岑如遭雷击:等下,不是这个窗边,也不是这个男人! 她急得手舞足蹈,恨不得冲出柜台把那杯咖啡从宋涯手上抢回来。“Lily!”她大声呼唤小妹,小妹无辜回头,眨巴着美丽的蓝眼睛,分明在说:怎么了,不是这位顾客吗? 真正的渣男坐在宋涯后一个卡座,两人的确前后脚都在窗边,陈亦岑百口莫辩,着急忙慌地给小妹打手势,让她快回来。 偏偏小妹有一颗积极服务顾客的心,见宋涯久久不喝,亲切地问候:“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陈亦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宋涯抬眼,英挺的眉眼深邃矜冷,看得小妹一阵耳热。他摇摇头,低声说“没事”,视线却越过桌子,直射柜台后面的陈亦岑。 他什么时候看到她的?陈亦岑被那眼神冻得打了个寒颤,嘴角的笑意都快挂不住了。 最终,宋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下去,小妹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回到前台。 “嘿,Frances,”她戳戳陈亦岑的肩膀,“真有眼光,那帅哥太好看了。” 陈亦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摆摆手,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应付过去。 营业过程中,她一直偷偷观察宋涯。他喝完咖啡,从手提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先娴熟地接上墙角插座,再开始慢条斯理地敲键盘。 不得不说,他认真起来的模样更吸引人,浑身散发着引人注目的肃穆与专注。 那确实,谁来海岛度假还穿西装啊。陈亦岑腹诽。 这一坐,就坐到了她三点下班。 陈亦岑换下围裙,拎着帆布包准备走。还没迈出店门,身后突然阴风阵阵。 她僵硬地转过身。只见宋涯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来结账了。这会儿正好是老板娘站前台,一看见宋涯,她眼睛都直了,拿pos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宋涯刷了卡,余光看见陈亦岑想走,立刻出声:“Frances,有劳你领我逛逛。” 空气都安静了。 被点名的陈亦岑眼前一黑,自知活不过今天。迈出去的脚立刻收回,她梗着脖子走回柜台,往宋涯旁边一站,对老板娘说:“嘿嘿,这位就是我说的帅哥。” 老板娘下巴都掉到地上了。博览群芳又如何,宋涯这款姿色,那的确是世所罕见。 当即颤颤巍巍地一挥手,吩咐陈亦岑常带帅哥来店里坐坐。 闲话叙完,陈亦岑立刻拽着宋涯冲出店门,唯恐被他当众戳穿那杯咖啡的诡计。 出到后街,闷热的空气一扫而光。胸口传来一阵隐痛,陈亦岑立刻调整表情,不露出一丝破绽。 “对不起啊,”她双手合十,先发制人,“那杯咖啡不是给你的,出了点差错,本来是给你后面那位……” “贵店的待客之道就是用拉花羞辱顾客吗?”宋涯冷冷打断,甩开她的手,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整理袖口。 陈亦岑有口难言,明白这么做的确不妥,只能一面给宋涯道歉,一面向他三言两语解释了艾丽和渣男之间的恩怨情仇。 “总之,我本来是想治一治那男的,想不到小妹送岔了桌子。也是我的问题,没仔细看单子,没发现你们俩都点了馥芮白。” 她道歉态度还算诚恳,宋涯发出一个沉闷的气声,勉强接受她的说法。 陈亦岑脑子一转,想到他刚刚说让她带他四处转转,立刻抓住机会问:“你的话还算数不?作为赔罪,我带你逛逛圣艾夫斯的展,怎么样?” 看他这一表人才的样子,估计对这个感兴趣吧。 兴许是对她投其所好的操作较为满意,宋涯没说什么,见陈亦岑半天不动,才一挑眉:“不是去看展?” 陈亦岑如蒙大赦,立刻冲在前面,充分发挥出一个导游兼地陪的职责:唠叨。 从橄榄咖啡馆出发,沿着后街往西南方走,沿途都是蓝白相间的民宿、旅馆和售卖杂货的砖房。海浪声在整个康沃尔上空回响,不管你身处何方,大海都如影随形。 经过圣艾夫斯美术学校时,宋涯短暂地掉了队,看着一排排雪白的窗棱发怔。 陈亦岑微不可见地皱眉,没说什么,只在他停留时间太久时,才上去提醒一声。 “这里很多绘画工作室,”陈亦岑给他指道路两侧不起眼的小平房,“再过一个街区能看到普特梅尔沙滩了。” 宋涯偶尔会回应一声,表示他在听。更多时候,陈亦岑怀疑他根本一直在走神。 甚至他说着话,语速也会越来越慢,显然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后街路到普特梅尔岭的交界口,北向的地势开阔,能清楚看见沙滩。阳光晒过,路面滚着热气,陈亦岑走得脊背发汗,一回头,看这宋涯那身严严实实的西装,不由咂舌。 “你不热吗?” “不热。” 宋涯淡淡答道,一派从容,眉头都没皱一下。 陈亦岑自然不信,干脆上去碰他的手背。宋涯下意识往后躲,却被她一手抓住,把自己那只葱白的右手贴上去。 她微微蹙眉,前额挂着一排汗珠,看起来是真的担心他捂出毛病来。宋涯心里没来由地一动,干脆由她去。 他体温偏低,这么晒的天,皮肤仍带着凉意。陈亦岑差点没舍得放手,费了天大的意志力,才咬牙松开宋涯㥋蒊,继续带路。 沿着普特梅尔岭走两分钟,就到了泰特艾夫斯美术馆。这是康沃尔数一数二的旅游景点,陈亦岑带着宋涯当场买票,进去逛了一圈。 海景画廊氛围极佳,陈亦岑又是懂点艺术的人,就算已经来过两三次,还是逛得兴致勃勃。宋涯却没在看画——他基本上在看人。 出展馆时,陈亦岑终于没忍住问:“你在看什么?” 宋涯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在提问,简答道:“人的集体认知行为。” 大大出乎陈亦岑意料的答案。她在纪念品商店挑了两张七十五便士的明信片,排队等结账时,试探着问:“方便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他也不隐瞒:“神经科学。我刚刚念完phd,被导师和家里人推到这里休息。” 还是前沿领域的高材生呢。陈亦岑顿时又多了一层滤镜,啧啧赞叹,怪不得他气质气场都和度假二字无缘。 逛完展,他们又在镇上兜了一圈,到家已经六点半。天还很亮,陈亦岑提着两袋帮宋涯新搭的衣服,让他赶紧换掉那身西装,打扮好点和她去吃晚饭。 宋涯是抗拒的,他也不懂为什么非得听陈亦岑的要求不可。 但她一说不过他,就摆出撒娇攻势,眼圈随时随地都能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掉眼泪。宋涯虽对人的表情迟钝,但这点情绪还是能看出来的。家里人和心理医生都让他“多多留心”,他咬着后槽牙左思右想,还是败下阵来。 等宋涯收拾行头的时候,陈亦岑倒在床上休息。一放松,白天被她强行压抑的躯体反应蜂拥而至,剧烈的胸闷气喘和幻觉几乎把她的脑袋挤炸。这可不行,待会儿说好了要吃晚饭,好不容易让宋涯点头,她可不能爽约。 带着这口气,陈亦岑死死咬住下唇,极力与眼花缭乱的幻象、神经性震颤和耳鸣作斗争。 一旦陷入躯体化反应,对时间的感知就变得无比迟钝。她也不知过了多久,脑子剧痛,像被人拿钻头乱搅一通。 因此,她没听见宋涯在楼下叫她。也没听见他上楼,敲门无果,轻轻打开房门。 视野时而被乱窜的黑白光点占据,时而有短暂的清明。在某个时刻,陈亦岑短暂地从混沌中抽离,意识到好像有人在身边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随即,她又陷入令人癫狂的眩晕。 等到意识渐渐恢复清明,陈亦岑睁开眼,眼睑颤抖,四肢仍然麻痹着,手脚痉挛。 屋内一片漆黑,她意识到:居然已经天黑了。 床边的阴影动了一下,一个颀长的影子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声线镇定沉着,隐含愠怒: “你没吃药。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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