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宋涯发起了高烧。 他烧得昏昏沉沉,眼前一会儿是陈亦岑的明媚笑眼,一会儿是冰冷的“我恨你”。浑浑噩噩,光影斑驳,脑海深处却有一扇被封死的大门开始松动。 仿佛也是相似的高热与剧痛,三年前的一场病触发了大脑的自保机制,将某些锥心魍魉封锁起来;现在这场病,他辗转反侧,心里却越来越敞亮,甚至隐有几分期待。 他隐约感知到,那封锁的大门背后藏着陈亦岑口中一切谜题的答案。 于是,哪怕头痛欲裂,宋涯也强撑着不服药,逼自己一遍又一遍撞击那扇门。那感觉就像拿一把全功率运转的电锯去锯他的脑仁,灭顶疼痛之中,他咬着牙,喉间溢出几声不成调的闷哼。 闪电划破夜空,火星迸溅。宋涯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同时,原本无懈可击的大门猛地一震,缓缓开启。 强烈的白光侵占了视野。 接着,海风迎面拂来。 作者有话说: Au revoir和Adieu的区别: 相比之下,小宋说的au revoir有一重“我们还会再见”的含义,而亦岑回他的adieu就是“再也不见/永别”。 下一章进入康沃尔回忆杀阶段。 求收藏评论,宝贝们感兴趣看一眼专栏的预收么么~
第36章 七月的康沃尔是一杯蓝莓马天尼。海湾蓝得透绿, 白沙滩向陆地延伸,被石崖截断,便向上拱起蜿蜒起伏的蓝白色市区。 天是蓝的, 民宅的四面墙壁也刷着蓝漆。每天早晨八点,陈亦岑从下榻的民宿出门, 沿着后街路走两分钟,就到了打工的橄榄咖啡店。老板娘是巴塞罗那人,见她是店里唯一的亚洲面孔,总是多照顾她些。 三点钟下工, 她就悠闲地沿着后街路继续往下走,穿过错落起伏的街市, 一路下到巴玛卢兹沙滩。 游客往往更钟爱康沃尔南部的沙滩, 巴玛卢兹倒成了蒙尘明珠。 陈亦岑便趿拉着绑带式凉鞋,踢着沙子,慢慢走上沙滩南端的思麦敦码头。这道细长的码头从康沃尔北面靠东的海岸线上延伸出去, 像一条海上栈道,尽头是一座雪白的灯塔。 这些日子,她每天的盼头就是在那条栈道上走一个来回, 消磨两三个小时。 夏季英国九点才日落,白昼被撕扯得无比漫长,眼看着就要到头, 一睁眼,仍是天光。 陈亦岑抱着膝盖坐在灯塔旁的石阶上, 远眺圣艾夫斯小镇。 她所生活的小镇算得上康沃尔最繁华的地带,游客多喜欢到此处歇脚, 再启程南下。而她是从伦敦一路西行来的, 在南安和朴利茅斯游荡了两天, 才慢悠悠地抵达康沃尔。实在没有精力继续往南走,同车的旅伴们拉着她去天涯海角,她婉拒了,说自己大概就适合赖在圣艾夫斯养老。 这话倒也不算说谎。 她本就奔着一了百了而来。 海风涌动,陈亦岑坐着发了会儿呆,一回神,才发现已经五点半了。 冰箱里还有点菜,她站起来,活动着坐麻了的脚,打算回家做饭。 走到巴玛卢兹沙滩时,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站在石阶与沙滩之间,手边立着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西装革履,黑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瞧那样子,根本不像是来旅游的——倒像是时空错乱,从哪个高层商业会议上溜出来的贵公子。 陈亦岑只看到一个背影,就已经对此人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啧啧称奇。以她所见,身材比例完美到这种地步,脸多半也差不到哪去。 她顿时起了一窥靓仔全貌的心思,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用英文大剌剌打招呼:“帅哥,等人吗?” 靓仔一转脸,陈亦岑顿时词穷了。三庭五眼黄金比例,眉眼间距略窄,眉骨突出,使一对桃花眼平添几分冷冽,对上她的视线,寒意便更重,简直下一秒就要开口骂人。 当然,靓仔的素质不错,骂人是万万不会的。 他说:“反正没在等你。” 陈亦岑根本没关注他在说什么,一门心思只顾着欣赏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了。 “你说什么?”她眨眨眼,“一个人来康沃尔,要不我带你逛逛?” 靓仔:“我什么都没说。” 陈亦岑:“你说了。哪里有人在Bamaluz等人的?你要么是一个人来的,要么就是被鸽了。” 好一个逻辑鬼才,他都想鼓掌了。 “我是亦岑,也可以叫我Frances。先生贵姓?” “……免贵姓宋,宋涯。” 这名字,大概率是同胞了。陈亦岑笑着退后两步,波西米亚风长裙被海风拂过,在康沃尔青蓝色的画布上飘扬。 这回用中文讲:“怎样,宋先生不需要的话,我就走了?” 她说到点子上了,宋涯的确形单影只,对康沃尔毫无概念。一思忖,他又觉得这女人虽然太自来熟,但到底能当个向导。 于是,他也颔首用中文道:“有劳女士带路。” 陈亦岑原本还以为没戏了,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高兴得嘴角都咧到耳朵了。立刻叫着“这边”,轻盈地越过宋涯,一手抄起他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生怕他反悔似的。宋涯无语,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忍了忍,开口提醒:“前面是台阶,还是我来吧。” 陡峭的石阶近在眼前,陈亦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她还捏着那截行李杆,松手也不是,提上去也的确太重,突然灵机一动,绕着箱子晃了个大圈,轻飘飘地把那东西推到宋涯面前。 她笑:“我没有要帮你拿的意思,宋先生果然体贴。” 演技尴尬到她自己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谁知道,宋涯却一言未发,单手拎起箱子上台阶。陈亦岑愣住了,见他在前面走得飞快,也赶紧跟上。 沿着后街走回小镇,陈亦岑总算挽回了“本地人”的尊严。她把一路上经过的所有建筑物挨个只给宋涯看,每栋房子都能报得出名,讲得出是做什么用的。海滨几家咖啡馆正准备打烊,老板认出她,纷纷挥手打招呼。 陈亦岑倍有面子,走路都扬眉吐气了。 “你看,跟我没跟错人吧?”她想跟宋涯炫耀,一回头,却查无此人。 人去哪了?陈亦岑脑筋飞转,想不通怎么能把人搞丢的。她沿路往回找,走过几家餐馆,终于在岛屿美术馆门口见着了人。 宋涯站在美术馆门口,专注地端详着橱窗里的水彩画。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呢?陈亦岑犯着嘀咕,看了他一眼,也伸出脑袋去看橱窗里的画作。 可那明明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童话绘本风插画,并不特别。 “嘿,”陈亦岑在他旁边小声叫,“宋仔,回神啦!” 宋涯神色一凝,视线重新有了焦点。他侧头瞪了陈亦岑一眼,拖着箱子径自往前走。 莫名其妙挨了瞪的陈亦岑:救救靓仔,救救想搞靓仔的美女。 她不气馁,快步追上去,又开始叽叽喳喳:“对了,你住哪?晚饭怎么解决?圣艾夫斯吧,民宿很多,旅馆更多,光是选一家价钱合适的都要花大半天。” 比如她那家经过精挑细选的帕德罗斯小屋,本来是二人入住,一晚50镑;被她软磨硬泡,房东终于松口,同意让她一个人住进来,先付一半定金。反正陈亦岑也对未来可能入住的室友没有任何要求,这个性价比属实不错。 “一个小建议:少管别人的事。” 宋涯乜她一眼,嘴上毫不留情:“多谢你带我进市区,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看也不看她,长腿一迈,走了另一条路。 被撂下的陈亦岑:好难搞。想想那张脸,算了,原谅他吧。 她也不沮丧,摸摸饿瘪的肚子,继续原定计划:回家做饭。 在民宿吃过晚饭,陈亦岑爬上阁楼,把自己扔到铺着蓝白色床单的小床上。阁楼的空间只够放下这张小床,一侧是楼梯,另一侧是客厅的白墙,正好能从三角结构的乳白房梁中看到房东留下的冲浪板。 她躺了一会儿,捱过突如其来的心悸,抽搐和反胃感,静静等着昏暗狭窄的视野变回正常。 迷迷瞪瞪中,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是两道交谈的声音,其中一道偏高,是热情的房东;另一道低沉磁性,十分耳熟。 她被躯体化反应折磨得昏昏沉沉,只听了个大概。 好像在说一楼的新房客要入住,房东正在介绍屋子的注意事项。她听到行李箱轮子在门槛上硌了一下,交谈中止,接着,房东突然抬高声音,对着阁楼喊:“Frances!你的室友来了!租金的事你们俩自己商量!” 新租客?陈亦岑一咕噜爬起来,眼前一花,差点一头栽倒。好在症状消退的很快,她扶着栏杆爬起来,也朝楼下喊:“好!我这就下来!” 她三级并作两级下了楼,兴致冲冲地跑到门口,对即将和自己合租的对象充满好奇—— 然后迎面撞上一位西装三件套面色不善的超级大靓仔。 “是你?”“是你!” 他们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房东一看,笑得嘴都歪了:“二位认识?真是的,Frances,和这么俊的帅哥同居都不说一声,太不厚道了。” 陈亦岑张口结舌,百口莫辨,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万分之一概率的偶像剧情节? 她还呆着,宋涯反而先清了清嗓子,向房东正色道:“我不认识她,这也不是同居。” 房东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脚底抹油似的往门口飘,末了,还朝宋涯发射一个飞吻。 门关上了,一楼陷入死寂。陈亦岑好不容易找回一点实感,哆嗦着看向宋涯,嗓音都是飘的:“你住这儿?” 他不耐烦地颔首,把行李箱拖进一楼的大房间,顺道带上了门。 可惜房间门没钥匙,不然他铁定要立刻反锁。 客厅里的陈亦岑愣了一分钟,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就此必过’……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泪花直冒,不得不扶着落地灯才能站稳。 房门洞开,宋涯拎着一件折好的衬衣冲出来:“不许笑!” 他应当是在生气,表情却丝毫没有愤怒的迹象。无非是眉头压得更低,嘴唇抿得更紧,下颌紧绷,气场冰冷得要杀人罢了。 好巧不巧,陈亦岑最不怕的就是死。 于是,她丝毫不理会旁边连飙十句“不可理喻”的宋涯,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连康沃尔静谧的深蓝色夜空都要裂开了。 现在想想,那是他们真正的初遇。
第37章 第二天清早, 陈亦岑出门时,发现一楼房间的门紧闭着。 她瘪瘪嘴,轻手轻脚地带上大门, 去咖啡店打工。今日天气晴好,后街一路开满野花, 风中裹挟着咸稠的海味。在这条路上走,她的心情也松快,到达咖啡店时,连老板娘都诧异道:“Frances, 发生什么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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