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锡成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抱歉,我们急着赶路。” “奥,奥,请便,您请便。”那当家眼见马车过去,仍旧怀疑自己尚且梦中。 到了新的地方,梁月盈还沉浸在被认出的烦闷中。 临院几个屋子,住着白姓人家,是四世同堂。 她才住进来,就听隔壁老人家的咳嗽声、骂孩子声、狗叫声,此起彼伏,一派烟火气息。 自己这间屋子,被对比的单薄了许多。 章锡成整理好东西,看她懒懒歪在床榻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是不高兴?” 从来没人如此细致地关注自己,能发现她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化。 梁月盈从床上爬过来,搂紧他的脖子,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他肩上。 “锡成,为什么你每日这么忙,这么累,还有心思去关注我一点一滴。” 她自诩都做不到他这样的细心,像他关心自己一样,目光也尽数洒在他身上。 “因为我的心在你身上。” “锡成,我有没有让你很丢脸?”他对她越好,便让她愈发内疚。 “怎么会。不是你不想离婚,不能离婚也不是你的错。”章锡成摸了摸她的头。 对她只有心疼罢了。 一夜安眠,翌日,天不亮,章锡成便去寻了上工的地方。 虽说这两日收了不少礼,够这一年衣食无忧,只天有不测风云,还是得提前准备着,才觉得踏实。 晨起在馄饨摊吃了早饭,往穷乡僻壤钻,便不大容易被人认得出来。 因着连温饱都没法解决的人,是享受不了戏曲的。 紧了紧身上的腰带,站在出苦力的码头,望见不远处贴的告示。 温家正在招护院,一堆人上前去围观,看见上面给的薪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那苛刻的条件,还是让人望而却步,纷纷觉得保命要紧。 “一年给这么多银子,你要不要去试试?”手捧南瓜籽的流浪汉,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同伴。 同伴从他掌心里,抓起一把南瓜籽,随即连忙摆了摆手,道: “可得了吧,要做护院,得先跟他家现在的护院过过手。还得提前立下生死状,被打死了,一律不负责。我都怕我有命去赚钱,没命花。” 章锡成走近了一些,还未将那告示揭下来,便被人群中的一个小姑娘认了出来。 “章老板。”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听在耳朵里,倒是让人觉得格外熟悉。 这才是人怕出名,章锡成只觉得非常沮丧。 他已经从沪上跑到北疆来了,又往穷苦的地方钻,竟还是有这么多人,能认出自己。 回过头去,便看见从前一直捧章家班的,沈杏初的一位好朋友——温银妮。 “章老板,您怎么沦落至此了?”温银妮一身洋裙,怀里抱着只大大的布偶兔子,偏头看着他。 若不是家人给她找护卫,她不想招来那些蠢笨的,免得惹自己生气。 也不会临时起意,亲临这个鬼地方,想要盯梢一二。 正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章锡成已经从身后,单手扣住她的肩,一把捂住她的樱唇。 “别嚷了,我才逃出来,不想再搬家了。” 温银妮想起江北大帅宋世山发的通缉令,似乎明白了过来。 朝他眨了眨眼睛:“所以,报纸上说得都是真的?” 要不是宋世山顾及着,老婆跟个戏子跑了丢脸。报纸上,会有更多关于章锡成的长篇累牍。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该不会靠出苦力,养活那个美妇人吧?” 温银妮有些不可置信,尤其见他望着自家的招工启事愣神。 “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你也知道,我跟沈杏初如同亲姐妹一般,我不会害闺蜜的师父,” 何况,章老板是无数少女梦中白马,引得无数女郎自荐枕席,她也不例外。 章锡成倒是没有避讳,大大方方承认了: “我是有想过,去温家做护院。” 只是没想到这个温家,就是温银妮的家里。 也怪他并非浪子,对那些美人的家世背景、生辰八字,一清二楚。 温银妮立即目光闪烁,眼眸里,仿佛藏着浩瀚星空。 当下便过去,一把挽住了他。 “好呀,以后,你就保护我吧。” 要不是章老板虎落平阳,平常在戏园子遇见,都不带打理她的。 想跟他亲近两分,都未必能得机会。让他给自己当拎包,下辈子吧。 “好。”章锡成短暂思量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既然躲不掉,去哪里都会被认出来,他实在不想再挣扎了。 将手臂从被她抱着中抽了回来,温银妮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羞赧一笑,替他愤愤不平道: “那女人真是天仙么?为了她,你不惜过来做苦力。” “不是她的错。”虽然事情因她而起。 “就算她没有选择跟我在一起,我在梨园行也待不下去了。” 温银妮露出同情目光,不太会照顾旁人的情绪,也是实在没忍住,自言自语了句: “我真羡慕她。” “羡慕她只能跟我浪迹天涯?”章锡成笑了笑。 “是呀。”就是羡慕她,能跟章老板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羡慕她明明是始作俑者,却被你这样包容和护着。” 作为章家班的忠实戏迷,她甚至都不敢想。 自己一向奉为神明的角儿,在这种鬼地方出苦力。 就为了那女人的锦衣玉食,亏她享受得了,也干得出来,能当那睁眼瞎。
第181章 路遇女戏迷,免不了非分之想 这一日,章锡成很晚都没有回来。 梁月盈在厢房里,就听隔壁传来一阵议论声: “这女人生得美艳,不会是风尘女子吧?” “我瞧着不像,你看她身上没有风尘气,只有贵气。” “也保不齐是跟书生私奔的大小姐,看她那个痨鬼男人,瘦得跟什么似的,像画上贴的狐妖。一点不像咱们身边活生生的人,没有烟火气,有仙气。” 梁月盈轻笑一声,在心底自嘲,如今的她和章锡成,可不就是靠着一口仙气吊着呢嘛。 没想过出去与人理论,何况旁人也没说错什么,只身在外,后有追兵,实在不想多生事端了。 议论声渐渐止息,她去到院子里,准备看看锡成有没有回来。 就听旁边正房的争吵声,从屋内,一直蔓延到屋外。 “你怎么照顾的孩子?小宝掉进水坑里,不及时给他换衣服也就罢了。事后也不知道煮碗姜汤祛祛寒。” 老人的骂声止息后,便有妇人唯唯诺诺道: “我白天要去河里洗衣服,中午要割猪草,晚上要做一大家子饭。我哪儿能那么仔细的,什么都做好。我去挑水、砍柴,你们就不能照顾一下小宝吗。” “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做娘亲的!”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一连串辱骂和恶毒的诅咒过后,便是质疑与嘲讽: “你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心疼,指着谁上心?你就是个不称职的娘亲,小宝要是有点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妇人不知是因着内疚,而底气不足; 还是被孝道这座大山压着,不敢跟婆母顶嘴。 只扣着自己手指,唯唯诺诺道: “可是我不做这些事,只去照顾孩子,难道你会允许,还是你替我去做这些?” “你就不能一边干活一边照顾孩子么?别人都能,就你不能。你看看人家那儿媳妇,带了那么多嫁妆,又能伺候男人,把孩子带的也好,再看看你自己。”老太太气得叉腰,仿佛这个儿妇再说一句,她就要拿擀面杖追着她揍。 梁月盈仿佛一瞬间,便被带回了从前,被那老虔婆支配的恐惧中。 她上前一步,悻悻开口: “你拿她跟别的儿媳妇比较,怎么不拿自己跟那通情达理的婆母比较?你嫌她不好,便是将你自己也骂了,因为你们是一家人。说不定,不是你儿子眼光差,而是你们只配找这样的儿妇。” 老太太被她噎得、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还是一旁的小姑娘,与老太太眉眼相似,大概是她闺女。 上前一步,顶了回去: “屁股决定脑袋,大概是你没儿子,又年轻,就站在儿媳妇的角度考虑问题。若你有了孙子,就该帮着我娘说话了。” 梁月盈懒得跟她掰扯,只同那妇人说道: “我略通医术,你若是放心,就带我去看看小宝。” 赶紧治好了,总好过在这打嘴仗。 妇人死马当活马医,连忙点了点头: “放心,放心!” 只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并非自己当家,还得婆母拿主意。 便又祈求般地,看向婆母。 老太太拿乔够了,冷眼旁观,倒是想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斜睨了她一眼,方威胁道: “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江湖骗子,治不好我孙儿,我跟你没完。” 梁月盈若是为着这老不讲理,便觉不值,恨不能将这医学生的白大褂都脱了。 只想着那些救死扶伤的医生,从不问面前患者是不是品德高尚,才去医治,因为得对得起这一身医术。 随着妇人往里走时,应了声: “我骗你什么?为了道义行医,又分文不取你的。” 老太太一琢磨,也是。 自己不给她一点好处,她就主动愿意过来劳心劳力,实在挑不出错来。 可还是嘴硬了一句:“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万一心肠歹毒,就是以害人为乐呢。” 梁月盈在这里住着,若真性本恶,回头也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她略略无语,奶奶不急,仿佛打嘴仗、在气势上压人,比孙儿医病还紧要。 她却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走到那孩子病床前,一番望闻问切,很快写下了药方,请老妈子过去抓药。 忙活到了半夜回来,直到夜深人静,沉沉睡去,摸到枕头边,仍旧是一片空白。 她披了衣裳起身,不知道章锡成去了何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心下忍不住担心。 彼时的章锡成在温家做事,才进了温宅,就遇见从前的护院为难。 “这是小姐从哪儿找回来的小白脸,看着弱不禁风的,估计扛不住我两拳。” 章锡成能够明白新旧交替,旧势力害怕自己站稳脚跟,抢了他们饭碗,成了主家眼中的红人,故而为难。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已经决定接招了。 “那就比试比试吧,只不过我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伤了你们,可别怪我。” 从前的护院领头嗤笑一声,“以为依靠脸蛋,能糊弄我们家小姐,就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今天大爷不让你见识见识拳脚功夫,怕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呢。你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多了。骗骗别人还行,可别连自己也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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