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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她询问究竟，马蹄一路疾驰，溅起尘土飞扬，已是很快到了程家门前。 沈杏初原本倚着门框嗑瓜子，跟温银妮闲聊，听她道： “瓜子要用手剥，不能用牙齿嗑。回头门牙上两个豁口，台上杨贵妃一张嘴，没露出一排银牙，露出小儿换牙时的豁牙子，多难看呐。” “就算剥，也叫下人剥。牙齿不好看不行，手难看就没关系？”沈杏初眱着她，笑道： “再者说，唱旦的，讲究笑不露齿。不然就算齿如瓠犀，嘴咧得太大，露出明晃晃的牙花子，也不好看呐。手才更重要，否则虞姬靠什么魅惑楚霸王。” 沈杏初其实也分不清自己对师父的感情，若是喜欢，可她对师娘，没有一丝敌意。 也许是知晓师父不在意她，反倒能跟她交好。 “虞姬不是舞剑的么？感情那些女性角色，在你手上，都成了魅惑男人的了。”温银妮奚落了一句。 戏班子才唱完一场，这会儿没那么忙碌。 “不是我这么演绎，戏班子就是那么写的。旦角儿除了苦守寒窑挖野菜的恋爱脑，就是伺候公婆等着丈夫飞黄腾达，或跟着借光、或被一脚踹开的怨妇。都是针对男性戏迷，迎合金主的罢了。谁掏戏票钱，我们就哄着谁高兴。” 沈杏初四下里巡睃一眼，看见梁月盈下了马车，福至心灵，便知机会来了。 才被师父敲打过，不被允许踏进私宅，近期不敢过去讨嫌。 这才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不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是冤家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杏初眼见她过来，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八度，道： “师娘，外头风大，梅雨时节，眼瞅着又要落雨了。您快进去吧，若是淋湿了，师父又要心疼。为你分神，还怎么领着戏班子登台呀！” 从前从沈杏初懒得唤自己师娘，反正章锡成也不在意这事，哪怕温银妮反复提醒、给她上眼药，她也不为所动。 今儿难得太阳打从西边出来，温银妮正心下里诧异呢，直到看见梁月盈的身影，才算是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奶奶，您也来看师父么？”沈杏初不计前嫌，十分宽容大量地，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 仿佛不是那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小女子，而是为了师父，变得海纳百川了。 梁月盈紧了紧手上拎着的夜宵食盒，听见她的话了，格外不可置信。 “什么意思？” 如果车夫的那句‘二奶奶’是口误，那么沈杏初这句一定是故意的。 “装什么傻呀？我师父早跟温小姐成亲了。”沈杏初说完，不急于添油加醋，而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观察她脸上的神色。 梁月盈后退半步，本能想要否认： “月华没跟我说过。” 可想到小妹一系列的出格行为，欺骗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叫师父亲口跟你说。”沈杏初不愿承认，却也是实事，看见她这副震惊到有些心痛的神情，以至于神志不清了，内心还是欣慰和狂喜的。 这个女人，高高在上的梁家二小姐，看过自己最落魄时的模样。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自己看她的笑话了。 “来人，去将我师父唤来，就说师娘……和二奶奶，都来了。两个人争宠呢。看师父要留下谁的夜宵，若是都吃，不是撑死了？回头吃胖了，上台扮老生不好看，戏迷不买账，可不算工伤，我们这些徒弟，也要跟着喝西北风了。” 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梁月盈不再是唯一，而是师父名义上的女人之一，不管有没有跟师娘，发生实质性的关系。自己才是唯一的、先收的徒弟。 “这……底下的小徒弟，知晓上回同门被伤的事，纷纷迟疑，不愿再被师姐当枪使。 “这什么这？难不成，要看着二奶奶撒泼，让旁人看了我章家班，外室的笑话吗？”沈杏初略一叉腰，瞪圆了眼睛，小师弟不敢耽搁，立即跑过去找师父。 若是叫他们像上回一样，打人、动手赶人，他们会做壁上观。但去找师父递话，跑腿儿这类的活计，倒是犯不着叽叽歪歪。 好在师父这会儿在休息，要到两柱香以后，才继续登台。不会误戏、耽搁登台演出。 赶的好不如赶的巧，沈杏初没沾沾自喜多久，梁月盈根本没被她激怒，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收下了她那些诽谤，强忍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看向温银妮。 “你们是订婚了么？”
第294章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若是成亲，应该登报。她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本身也不太爱关注梨园的花边新闻，错过了也保不齐。 “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温银妮挺直了腰杆儿，回应道。 “锡成他娶妻了。”梁月盈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可，怎么会是你？” 就算成亲，跟沈杏初的可能性，也该更大些。 若有爱意，怎样的新娘，都很合理。 若是没有，章锡成可不是牺牲奉献型人格，娶个河东狮，回家供起来当姑奶奶。 自是沈杏初那样，有能力、有手腕，与自己从事同一个行业、有共同语言；性子温婉传统，从不忤逆师父，愿意伏低做小，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家里，给他洗衣做饭，红袖添香。外面，一起登台唱戏，研究戏班子，在梨园行里，伉俪情深。 “你逼他的？还是他有把柄，在你手上？” 她实在想不到，也不敢相信。章锡成能这么快移情别恋，明明已经另有新欢了，还给自己写那样一片痴情、求复合的信笺。 “是你不了解他，还是前夫站的太高，对比之下，我男人相形见绌，让你看不起他？”温银妮睇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继续道： “谁能强迫得了他？哪怕是人人敬畏的洋人，都不敢得罪的黑帮，还是铁血手腕的军阀，他把谁放在眼里过？上回大总统母亲过七十大寿，人家三催四请，他才答应去。开场了，也没巴巴赶到，还迟到俩钟头呢。何况，我不过一小小的弱女子，你太看得起我了。” 是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跟章锡成，骨子里就是很像的两个人，所以能彼此吸引，走到一起。 她倔强不服输，他也不肯低头，为谁妥协。 这也是叫她感动的地方，两个都是宁折不弯的人，他却肯频繁为她低头，否认两人，准是吵架的时候更多。 可即便是争吵，她也不舍得离开他。分开的原因只有不爱，不会是其他。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嫁入帅府的，还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好好的姻缘，被你说成见不得人似的。”沈杏初跟温银妮一唱一和，自发义务地、在一旁帮腔： “真将自己宇宙第一美？男人都得为你折腰才行。我师父就喜欢温小姐，不行么？” 沈杏初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丝毫心理压力。师父不会被逼着娶谁，难不成宋世山就会？可她不在乎自己是否逻辑缜密，反正在她眼里，师父最牛。大帅做不到的事，师父也能。 “所以，是在逃难的时候，你们俩互相扶持，暗生情愫？”她倒是知道，温家在北疆，家世显赫。 从前章锡成被宋世山逼得无奈，去温宅找事做，她心底虽不痛快，到底对她的心疼更多。 而今，怎么没想到，照顾温小姐，照顾到了床上去，到了非去不可的地步。 “我真没想到，再次见面，是以这样的方式，彼此是这样的身份。还是你怀孕了，借肚逼婚，让他非得娶你？” “梁小姐，算你识相。咱们同为世家出身，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温银妮倚着门框，绞着手中的帕子，笑容闲适，神情怡然。 “你也怀孕过，我听说宋大帅的另外两个姨太太，也有过身孕。可你想想，宋世山是因为你有孕，才娶得你么？” 梁月盈几乎要被她说动了，可章锡成跟宋世山，一直都是两个性格相悖的人。 没有人可以让宋世山妥协，他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女人在他眼里就是大牲口，玩玩而已，跟马匹武器没什么区别，甚至不如枪支弹药重要。 但章锡成则不同，他会因为责任感，强迫自己去娶不爱的女人。 “是酒后乱性么？还是，你为了嫁给他，不择手段，给他灌了迷魂药了？” 即便她给他找千百种托辞，还是没办法立即接受，只觉无法原谅这样的背叛。 “我承认，他值得女人这样费心机。但你真的想多了，我跟他，就是因为在逃难时，一见倾心的。而且，我还没孩子呢。”温银妮脸不红心不跳，大咧咧说着。 章锡成听了小徒弟来通传，一刻也没有耽搁，已是赶了过来。 “梁月盈，你就是个破坏人家庭的小三，小三就要有小三的觉悟。还在这大言不惭地求证，你要脸么？非得叫我师父扇你耳光，你才能长长记性？我看你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沈杏初本就是唱花旦出身，又是台柱子，名角儿。生来嘴皮子利索，又经过后天培养，此刻，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化身正义使者，噼里啪啦往外倒，将她一通怼。 章锡成走过来的时候，没安抚小娇娘，倒是先跟旧相好开口。 只这点偏爱，没让她有丝毫得意，尤其听他开口问责，一颗心更是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不是叫你待在家里么？” 他已经竭力收敛着不耐烦，还是被她听出了不悦的语气。 “是么？是不愿我到这来，还是希望我哪儿都不去？”她不知道，自己才走出囹圄，又踏入一座新的牢笼。 “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不敢让我看见的东西？” 是她高估了自己，从前连女儿都能因他不悦而舍弃，换来这一路的坎坷，和如今的结果。她想，她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继续坚持下去。 不管面对的人是谁，都不能够委曲求全。 温银妮在一旁白了一眼，揶揄道：“说谁是东西呢！” “就是！我师娘才不是个东西。”沈杏初急着溜缝，忙着起哄了一句。 却不料，师娘脸色愈发难看了。 “不是这个原因。”章锡成看见他手中拎着的食盒，有一瞬的不忍，立即接过来，将话拉了回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正准备向你解释，但你要给我时间。我不想让你过来，是不愿你伤心动怒，尤其你现在的身子不好，需要休息。你相信我，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
第295章 残花败柳，有必要珍视么 是他误解了，他以为梁月华会跟她说的，因为她们是亲姐妹，且一向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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