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终于转怒为笑,捶了儿子一下,道: “就数你最混!那佛是保佑你的,不是看着你的。” 说罢,想起马上过年了,儿媳妇儿却不知去向,又有些心生不悦。 “哪有女人回娘家过年的,她不待在婆家团圆,她想上天啊?” 想想马上几个儿子带着媳妇儿和姨太太,就要过来了,回头一大家子在帅府吃团圆饭,就老三形单影只的,心里头怪不得劲儿的。 “你听娘一句,她愿意死哪儿就死哪儿去,你先整个姨太太,至少充充场面。” 宋世山苦笑一声,搓了搓自己膝头,叹道: “娘,你要是真心疼儿子,就对我女儿好点。” 江南。 梁月盈乘坐宋世山的专列抵达沪上,已然是凌晨了。 在车上眯了一会,近乡情更怯,这会儿跟林副官道别,两个人同是心事重重。 “辛苦你了,林副官,请到梁宅喝口茶,休息两日,再行不迟。” 林副官给大帅夫人敬了个军礼,随即推辞道: “公务在身,不敢久留。” 梁月盈莞尔一笑,也没有勉强: “林副官日理万机,不敢强留。那么改日有机会,再招待您到宅子里坐坐。” 身后过来迎接二小姐的娘家人,已十分有眼色的上前,送上梁家茶庄今年出产的新茶,以及一些沪上绸缎、小吃。 管家客气道:“多谢林先生一路护送我们小姐回来,您辛苦了。” 林副官受宠若惊,“我不过是大帅属下,不必如此客气。” 随即跟夫人道别,“夫人在娘家小住两日,过两日我就接您回去。” 梁月盈在江北留下的心理阴影,再次掀起波浪,笑容敛去,强忍不适,道: “宋世山都没发话,他养的狗就这样忠诚。我既回了自己家,便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若不愿,你们还要抢人不成?” 林副官自知失言,已褪下军帽,低了低头,道: “属下不敢。” 不过是心疼大帅。 这帮跟在大帅身边,忠心耿耿的属下,谁不知道大帅对夫人情深义重。 梁月盈也不欲理会他,出了火车站,便坐上了回梁府的小汽车。 鸡鸣三声,没将梁府叫醒。 大帅夫人回沪上,却惊动了整个江南。 梁宅府门大开,丫鬟仆妇列于两侧,大红灯笼愈发烘托出新年的气氛。 梁月盈再一次感受到了宋世山的权势压人,这是梁宅多有钱,也不能跟枪杆子相提并论的。 这不是大帅夫人回府,这是元妃省亲。 迈过门槛,便有奶娘步履蹒跚地过来,眼中似有星星泪光,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断摩挲。 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不知老爷和老夫人,有多惦记你。”
第74章 我一点也不喜欢大帅,尤其到了晚上 梁月盈随丫鬟进了正房,还未掀开帘子进去,就见爹娘站在庭院等着。 梁母未等女儿过来请安,而是几步迈下台阶,朝着女儿疾步走了过来,晚清贵小姐的姿态全无。 母女俩相拥而泣,梁母抚摸着女儿发丝,不住呢喃道: “我女儿怎么这样瘦了,可是那土匪欺负你?” 梁母只要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金尊玉贵千娇百媚的掌上明珠,在帅府受了一点点委屈,便心如刀割。 梁月盈含泪摇了摇头,挽着母亲,步步回了卧房。 “娘原想去车站接你,可你爹说,咱们家是清流,决不能做出对大帅俯首称臣的姿态。”梁母笑中带泪,人上了岁数,就爱絮叨,又念道: “嗐,娘是惦记你,想见你,跟大帅的专列的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你,我管他是胡子,还是七省督军。” 梁月盈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父母的一片心意,她都明白。 爹不愿让族人和邻舍,见梁家人对宋世山卑躬屈漆; 娘只是思念女儿心切,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 双雁十分有眼力见地,搬来了两方垫子,搀扶着小姐起身,一并跪在了爹娘跟前。 随着小姐一块,给梁父梁母磕了三个头。 梁月盈道:“爹,娘。人都说,女儿远嫁,这个孩子便是白养了。父母在,不远游,是我不孝,没办法在您二老跟前尽孝。” 因为她一时冲动,如今也付出代价了。 梁母又一阵涕泣涟涟,忙将女儿扶起来,口中含糊道: “乖,如今都是民国了,咱不兴那些磕头旧礼。” “就是。”梁父也缓缓开口,“平常与外人结交都是握手,没得让自家儿女跪的。” 梁月盈笑着弯了弯眼睛,坐回到娘跟前撒娇道: “娘,是我想跪的。” 不管她是十八,还是五十八,什么时候在爹娘跟前,都可以回到小孩子的样子。 “远嫁就远嫁了,不必自责。”梁父伸手,身旁立即有小丫鬟送上烟袋锅,给点了。 吧嗒抽了两口,才淡淡道: “老话还说男儿志在四方,没得男人就能四处游历,把伺候爹娘的重任丢给妻子,自己出去潇洒,女人就得囿于深宅。” 爹爹深明大义,没有道德绑架,让梁月盈心底的愧疚少了许多。 梁月华歪在长椅上嗑着瓜子,巧笑道: “说什么把婆母当成亲娘,都是违背人性的。姐姐虽嫁了人,可还是待自己爹娘最好。想那老虔婆逼着姐姐下跪,姐姐可是宁死不屈呢。” 梁月盈什么也没说,只淡淡一笑。 又不是把婆母把她养大的,她没吃老宋家一粒大米,凭什么被那老虔婆呼来喝去。 梁母听见小女儿这般说,又是担心起来: “你那婆母对你不好么?” 若无人关心,梁月盈原本可以坚强,并非那娇气包。可有人一问,就委屈的红了眼眶。 几番欲言又止,梁母瞥了一眼屋内的丫鬟、婆子,已是给底下的人使了眼色。 “都下去吧,让我们娘俩说说体己话。” “是。”双雁领了丫鬟们一并下去,准备给小姐打扫卧房。 出门后,问向从前一块踢毽子、插花的小丫鬟: “我们小姐的卧房还在么?可是叫旁人占了?” “哪儿能呀,老夫人说了,就算二小姐出嫁,在娘家也永远有她的位置。二小姐的卧房谁都不准动,走时候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立即有机灵点的小丫鬟,抢先答道: “老夫人还说,从来没有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永远都是二小姐的底气和退路。若在江北过得不好,还回来当姑奶奶。” 梁父也与四女儿一并起身,道: “我去前院看看客人,这两日登门送礼的络绎不绝,赶都不赶不走。” 梁父不说,梁月盈也知道,都是为着巴结宋世山的。 眼见屋内只剩母女二人,梁月盈便是将这半年来的委屈,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娘,江北好冷,快将我冻死了。东西也不好吃,他们北人吃得很糙。那肉烤巴烤巴就吃了,上面还沾着毛呢。咦,看了就恶心,我根本吃不下去。还有老太太,她,她——” 梁月盈不看宋世山的面子,甚至连一声婆母也不想叫,提起她便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下去。 梁母心疼不已,只拉着女儿的手,也有些愤慨: “我女儿这么好,知书达礼,又有分寸。从不强求男人就得围着自己转,也不挑剔婆母对自己是否关心疼爱,怎地她还不知足?” 梁月盈从前未想过这些,眼下也只剩了深深的叹气: “娘,可能人跟人不一样。有的人本身没有文化,所以她会佩服读过书的人。有的人则不同,她大字不识一个,就讽刺念过学堂的都是书呆子,说她们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她眼界很窄,不能接受别人跟她不一样,只要别人的想法,没有跟她完全一致,就叫别人傻瓜。” 梁母心郁气结,却也明白女儿说的。 因着她这半生也遇见过这样的人,有些人长得丑,所以欣赏美女好看。有些人则不同,本身长相平庸,就造谣尤物是窑姐儿,一看就是攀附权贵的,在背后切切察察。 “有些人贫穷,所以努力奋斗。有些贫穷,就仇恨有钱人。这世上总有形形色色的人,咱们没办法改变别人。” 梁母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不过日子终究是你跟宋世山的,婆母年龄大了,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也犯不着因着她,把宋世山也否了。” 梁月盈仔细咀嚼母亲的话,无奈笑笑: “娘,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只怕我被她气出乳腺癌,命不久矣,她还活得好好的,等着给她儿子娶续弦呢。” 梁母便是嗔了女儿一眼,方带着更重的担心,问道: “那麻匪对你怎么样?” 梁月盈知晓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应当报喜不报忧,可她实在忍不住。 若不跟娘亲说,却也不知该跟谁诉说了。一直搁在心里头憋着,只怕自己早晚会闷出病来。 “娘,我一点也不喜欢宋世山。因为不爱他,所以跟他同桌而食,都会觉得难捱。尤其晚上……”
第75章 重逢白月光,该何去何从 梁月盈有些说不下去,梁母作为过来人,没有避讳谈及房事。 一向与女儿推心置腹,眼下也是直言道:“是他……?” “没有。”梁月盈摇了摇头,虽难为情,还是坦言道: “娘,他没什么,是我不喜欢他。所以我特别讨厌他碰我,抗拒与他的肌肤之亲。”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能把爱和性分开,爱一个,睡另一个。 那些出去嫖娼的男人,未必各个都对窑姐儿爱的死去活来。 若是娶回来那些姨太太,各个都爱,怕是一颗心要分成好几瓣儿了。 女人则不同,若是不爱这个男人,很难愿意与他亲近。 “所以我给他设下很多条条框框,比方说安全期以外不能同房,在什么条件下,不能生孩子。其实都是因为我不爱他。” 梁月盈禁不住去想,若她今日嫁给的是章锡成,那她什么条件都不会设。 章锡成想要孩子,她就会生。如果他们都不想要孩子,也不会去算安全期,大不了吃避孕药。 什么都不为,只是因为她爱他。 人间清醒,不过是不喜欢罢了。 梁母身为过来人,明白女儿如今的心境,没有纵着她娇气,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 “阿月,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虽暂时不喜欢他,但你已经嫁人了,就该跟他好好过日子。” 梁月盈没想到娘并不中意这个女婿,此刻却为了他说话,讶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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