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轻笑道:“若我抽大烟,你会回到我身边,帮我戒掉吗?阿月,你知道我没你不行的。” 梁月盈置若罔闻,不曾给他一丝回应。 只面前的男人,终于缓缓合上眼睛,在她面前栽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油纸伞落地。 她拉不住他,任由他滚下台阶,倒在梁宅门前水洼里。 “锡成!”梁月盈尖叫出声,立即喊来了家仆: “快!备车,去洋人医馆!” 身后过来两个家丁,七手八脚地将章锡成抬上汽车。 梁月盈又急又怒,心焦之余,一向体恤下人,也险些失态。 训斥道:“都是死人?章老板在这站了一夜,不知道让他进门房避雨,也不知道给他送把伞?” 底下的下人面面相觑,为首的才乍着胆子回话: “二小姐,我们给了,章老板说不用,还说他马上就走。我们就没坚持。” 梁月盈悻悻收回目光,想着过年忙碌,下人照顾不周也在情理之中,便未对他们多加苛责。 很快上了汽车,陪章锡成去了医院。 他浑身滚烫,呼出来的气息有些不稳,也带着几分灼气。 梁月盈将掌心放在他额头,便是一阵心悸。 任由他靠着自己,想让他躺得舒服点,喃喃道: “是我太粗心了,连你高热也没察觉。” 这是以往从不会发生的。 一路抵达医馆,便有几个护士过来,将他七手八脚地送到病房,检查过后便开始输液。 梁月盈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未察觉到医院外面,一路尾随而至的记者,按下快门,拍下了她扶着他走路时的情景。 照片里的她,一脸焦急,搀扶着他,而章锡成几乎将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两个小记者,操着一口北疆口音,在寒风中不住搓着手,乐得露出两颗门牙: “兄弟今儿运气好,真叫咱给拍着了。这不是一般人,这可是红遍大江南北的章锡成老板。” 身边的同伴同样搓了搓手,朝掌心哈了口气,道: “你说宋大帅要是知道了,得拿多少军饷来赎这照片?估摸压舆论都得抵得上两箱军火了!”
第79章 他什么时候学会占人便宜了? 章锡成做完了检查,便在里面输液。 梁月盈已到了医生办公室,询问道: “他,还好么?” “不好。”身穿白大褂的洋人医生,倒是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丝毫不担心吓到病人家属,拿着章锡成的病历单,眉头紧锁。 一五一十道:“章先生胃里几乎没什么食物,至少一两日滴米未进。上个月喝酒导致了胃出血,没有好好医治,现在又有些严重了。” 梁月盈倒吸一口凉气,只说: “医生,拜托您给他用最好的进口药,钱不是问题。” 医生见她一身贵气,不像那拮据的读书人。 也是,穷苦人生了病,也根本没钱来医院。 随即又交代了两句:“中国人大多讳疾忌医,家属还是要多劝劝,让章先生及时医治,免得小病也拖成大病了。” “是,谢谢您。”梁月盈又同医生说了两句。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情比雨夹雪的天气还要阴沉三分。 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便在走廊里踱步了一会儿,拿出他给自己的压岁钱,免不了在心底轻笑一声。 这男人什么时候会占人便宜了。 给她红包?是把自己当成她长辈了? 唇边浮起轻笑,慢条斯理地银袋子解开,里面轻飘飘的,放着的不是银票,而是一张卖身契。 章锡成的卖身契。 早年他在戏校坐科时,都要给教戏的师父签卖身契,像牲口一样。 如同窑姐儿给老鸨签订卖身契,若遇出手阔绰的公子,给自己赎了身,进门当姨太太,便是最好的归宿。 若没有,任由老鸨拿着这卖身契,能把窑姐儿压榨到死。 他这是什么意思?把他的卖身契给自己。 梁月盈满腹狐疑,穿过长长走廊,进到单独病房里。 他木讷地坐在那儿,目光望着一处愣神,不说、不笑、也不动。 直到她走到他跟前,才发觉他手背上的针头,不知何时拔了。 而那才滴了半瓶不到的输液瓶,还挂在铁架上,药液顺着滴管,滴滴答答,尽数流到了地上。 “是不是不舒服。” 梁月盈走过来,拾起针头,有几分无奈。 想着医生说他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饭,兴许是受不了这输液,会使得胃难受,心跳得特别快。 “要不,我让双雁煮些粥来?” 她知道他们这么唱戏的,都格外注意要保护好嗓子,不能随意吃外面的东西。 正准备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就听他道: “我以为你走了。” 章锡成似有些不可置信,她竟回来了。 她还回来。 “论无情,我远比不上你。毕竟章老板出身风月场,而我是良家。”梁月盈说罢,便抬手准备去按铃,叫护士重新过来打针。 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用麻烦了。” “什么意思?”梁月盈一向好脾气,此刻也有些克制不住。 “医生说你不好好吃饭,你怎么回事?” “吃不下。”章锡成坐在那,淡淡道: “我每天只有睡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吃一点。或者实在饿得受不了了,能吃两口。就是饿得时候非常少。” 梁月盈抽回手,拖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明明咬牙切齿,还是劝了句: “章锡成,你应该长命百岁,因为好人不长命,你不是好人,有什么资格把自己弄得一身病。” 章锡成听他这刁蛮小公主,这歪理邪说,便又是弯了弯唇角。 “就算四处跑码头,为了站稳脚跟,也不要那么凶的跟人拼酒。是,我知道,人情社会。可你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钱赚多少才算多?”梁月盈问。 章锡成坐在输液椅上,只觉四肢酸痛,不得不换了个稍稍舒服点的姿势,半依半躺在扶手上。 方缓缓道:“不是,只是有的时候睡不着。现在也不怎么喝了。” 她担忧的神情,实在不像能放心的样子。 他只自言自语道:“现在有时候会吃一点安眠药,有时吃得烦了,就吃别的药。” “什么药?”她又问。 “我没看,反正手边有什么药,就吃点什么。”他笑。 “要当饭吃?”她心脏被揪痛,跟着奚落了一句: “确实比酒当水喝要好。” “有时候起来也不知道几点,没去看时间,可能是早上。想着看看戏本子,一个人坐在书房的长凳上,好像没干什么,天就黑了。”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梁月盈克制住了抽他一巴掌的冲动,倒是不知他为着什么,是不是在梨园行里压力太大。 “你这样不行。我已经许久未见你贴戏了。” “没有力气。”他难得有机会,能多跟她说说话,省了自己一个人,对着墙念叨。 “我现在穿不上戏服,盔头压下来,会让我头痛的无法站立。所以只能清唱一段,撑不下来一台戏。” 梁月盈怎么也没想到,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与他在这里说话,总是没完没了,心下焦急,还是想叫医生过来瞧瞧。 便起了身,他不让她按铃,她便亲自去叫。 章锡成见她要走,以为她看见自己这副烂泥扶上墙的样子,终是失望了,准备再将他抛下。 便起身,拉住了她的衣角: “二小姐,我没有抽大烟。你别嫌弃我。” 梁月盈恐他又跌了,立即停住了脚步:“你先去坐好。” 没再跟他拉扯,只说:“锡成,你一向是戏痴,为什么连你最爱的戏台也不要了。” 好在如今的他在梨园行站稳脚跟,不用再拼命,偶尔客串一段,对戏迷来说也是恩赐。 只她实在不懂,他与那些梦想暴富,从而去学戏的人不同;他一直是因为热爱京戏,所以才肯拼命。 “还有你给我的卖身契,做什么。”她试着去拿那钱袋子。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可供买卖的奴隶,把她当成奴隶主了么。 “你如今是班主,早不用再给谁签卖身契。” 倒是章家戏班子,他底下的那些徒弟,卖身契还都在他手上撰着。
第80章 男人都管不住自己下半身么? “没什么,想给你。”他垂眸,躲避着她的目光,似乎很怕她将这东西还回来。 她一直都是他的王,不管有没有那一纸契约。 “这是我自愿的。” 从此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便都由着她一句话。 “你不肯吃饭,又不好好医病。”梁月盈没与他争执,只想着自己在这里,他总不肯听话,便是问了句: “要不我叫沈杏初过来照顾你?” 如果他不想看见她。 “你要走了么?”章锡成问。 “若是你叫她过来,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洋人医馆有几层楼高,梁月盈便有些不解道: “你这又是何必。” 却也有了一丝明白,“锡成,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若你为了赎罪,大可不必。那些都过去了。” “是啊。那些都过去了。”他轻轻重复着她的话。 可是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戏幕起戏幕落,曲终人散,到底是谁被困在戏里。 “以前刚分开的时候,我也受不了,只想作践自己,恨不能你不得不好死。”梁月盈笑笑,难得肯敞开心扉,跟他聊聊。 因为想糟蹋自己,所以随便找个男人就交出了自己的初夜,如今,也受到报应了。 “只后来我就想开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本不欠我什么,没有为我守贞的义务。” 原本诅咒他一辈子讨不到老婆,就算讨到了,也被老婆辜负,让他尝尝自己被背叛的滋味。 如今看他这个样子,便是先心软了,希望他长命百岁,也祝他子孙满堂。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身在风月场,面对的诱惑多,的确很难洁身自好。便是逢场作戏,也难保不会假戏真做。” 他将她吃得死死的,咬定了她心软。 他可以为所欲为,偏她拿他什么办法。 “其实,像章老板这样的人,能陪你走过一程,我已是心满意足。不该奢求更多。” 说罢,她嘴角泛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也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给我看,因为我不在意。” 她努力说着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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