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安如遭雷击,内心忽涌入一种异样的情绪, 他曾经也是这样抱着别的女人吧?而自己前夜还大放厥词, 早上却在人家怀里醒来这算怎么回事? 她无端对那个无意识的自己生出几分厌恶。 “说了让你别乱动。”他的声音还有一丝沙哑, 眼睛还闭着,却放开了她, 揉了揉被压麻的手臂。 陆赢川睁开眼,看着赵予安像春卷一样麻溜的滚到了墙壁,一言不发, 似在面壁思过。他神色微动,立即下床穿衣, 看着窗外的大雪沉声道:“我去看看路况。” “陆赢川。”赵予安声音倦倦的,还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烦躁之意:“能走的话,我们就抓紧赶路。我真的不想和你长时间共处一室。” 陆赢川眉眼闪动了一下,关上了门。 * 可惜越盼望什么,往往事与愿违。 李有民告诉神情各异的二人,村里大雪封路,今明两天估计都出不去了。阿洁做了肉夹馍,和玉米糁子粥。 两人行程被暂时搁置。赵予安蔫蔫的搬了个小马扎,这时候也不怕冷了,什么厚衣服都通通招呼上,圆滚滚一只坐在门口当吉祥物,啃着硬硬的肉夹馍。 她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先在微信上拍了拍张阮阮,见她没回复,又转头登上了某瓣,看到飘柔恰好转发了一条影评,遂点开飘柔的聊天框。 【攻略冰川帅大安】:好烦,好特么烦,好特么宇宙无敌爆炸烦! 【唐僧洗发用飘柔】:怎么了? 【攻略冰川帅大安】:甭提了,姐姐,咱们比拼骂男人吧! 【唐僧洗发用飘柔】:? 【唐僧洗发用飘柔】:可以。你骂我听。 姐姐温柔又善解人意,瞬间抚慰了赵予安满腔的委屈和烦闷。 【攻略冰川帅大安】:男人不花心,除非来月经! 【唐僧洗发用飘柔】:。 【攻略冰川帅大安】:我一生作恶多端,数十年爱着一个煞笔也算是扯平了! 【唐僧洗发用飘柔】:…… 【攻略冰川帅大安】:老虎不发威,狗男人当我病猫呢?平时心里骂骂他也就算了,等我哪天忍不了撸起袖子动真格了,狗男人才会知道他爹我文武双全! 屋内,阿洁看着桌边那个风姿卓然的男人面色铁青地放下手机,扶额揉眉。 “怎么了?是粥不合胃口吗?”她紧张问道。 他咬着牙,摇了摇头。 门口,赵予安素手翩飞,骂的那叫一个身心舒爽,只觉毕生收集的段子夹杂着她毕生文采,发挥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只是飘柔不回话了。 也正常,她对此见怪不怪,姐姐可能去带娃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神清气爽,一回头,看到陆赢川抱着双臂,阴恻恻地看着她。 “我刚才不是在骂你。”她心虚,梗着脖子先声夺人:“但是你鬼鬼祟祟站我背后干嘛啊!” “原来你刚才在骂我。”陆赢川挑眉。 他望着赵予安,表情有几分费解,顿了许久才道:“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在气什么? 赵予安竟不知怎么回答他。 细细想来,病床上,她要回家找手机,陆赢川虽拒绝了她,却最终还是陪她回了京都,将东西找出来交给她。她要调查可疑对象,他也陪她去找了王警官,出钱出力地搜集出有用信息。她要根据信息,去亲自问个清楚,他明知无法阻止她,唯一的要求就是陪她前去。 这个男人,看似冷心冷性、言语刻薄,却永远一言九鼎、行胜于言。 他所做的事情远远比他的嘴更具有温度和人情,也更能表现出他真实的想法。 他哪哪儿都好,唯一的缺点是不爱她。 不爱她,却又处处以她为重,在意她的想法,担心她的身体,比她更在乎她的健康。 如此矛盾又畸形。 ——所以,你说我在气什么? 赵予安冷笑一声,心知这个笑一定比哭还难看:“我气我这辈子为什么要遇见你,陆赢川,为什么我遇见的是你?从小陪我长大的是你?和我结婚的人是你?离婚了却阴魂不散的还是你?” 为什么哪哪儿都有你? 为什么她生命里每一件举重若轻的事,都有一个他? 让她爱上他,依赖他,却又无数次推开她,最后还是别人来告诉她原因? 陆赢川听明白了,神色比霜雪还冷,脸上却褪尽血色。 他良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你后悔了?” 赵予安的心底,像是被剜走了一块,疼的她揪住了袖子,语气却很轻松:“对,我后悔了。还好我没耽搁你太久,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也感激。你下了我这条贼船,从此天高海阔任你游。所以,我们都不要在这短短几天里,让本来就很奇怪的关系变得更加奇怪了,好吗?” 陆赢川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里的苦意,轻声道:“你又用错成语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是这样用的。” 他又什么时候浪过了? 赵予安咬了一口冻的硬邦邦的饼子,慢慢咀嚼道:“重要吗?反正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坪村离后山不远,不如我们抓紧时间,拜托李叔打听打听,村里有没有人记得张恺这号人?” “还用你说?昨晚已经交待过了。”他淡淡道,声音沉稳,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 赵予安进屋后,听到客厅传来争执声,忍不住瞟了一眼。 客厅里,李有民一把抢过手机,指着上面播放的电视剧叽里呱啦对着阿洁说着什么,阿洁则两眼通红,不住哀求,但手机还是被抢走了。 赵予安与李有民擦肩而过,他讨好似的对赵予安笑了笑——毕竟那个姓陆的男人出手大方公道,他要攒钱交老婆生产的费用。 赵予安走进客厅,看到阿洁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摸着肚子叹了口气,从椅子下方一个旧篓子里摸出几团毛线和织了一半的小衣服。 她好奇道:“姐姐,李大叔不让你看手机吗?” 阿洁对她印象一直很好,闻言又叹了口气:“他说手机有辐射,对胎儿不好。其实都是瞎传,我读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手机的辐射早就被科学验证过了,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姐姐你读过大学?那为什么会留在村子里?”赵予安问道,心下也觉得疑惑,阿洁虽然憔悴,但依然比李有民年轻很多。 阿洁自知失言,摇摇头道:“没、没读完、我命不好。” 这么说着,眼圈却红了。 她既然读过大学,为什么要回村嫁给一个年龄比她大很多的瘸子? 赵予安越看越觉得她不像村里人,脑中奇怪的想法冒出来时,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姐姐……”她斟酌着开口,小心翼翼道:“你不会是被拐卖来的吧?” 毛线团刷拉拉掉落在地,在地上越滚越瘦。阿洁有些慌张站起身来:“我不是……我不是呀!小妹你不要乱说。” 她弯腰去捡,惊慌之下还被椅子绊了一下。 赵予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来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凝视着阿洁,慢慢蹲下身捡起脚边的毛线,将它缠好,递给阿洁的时候,指尖相触,女人匆忙接过,几乎不敢看她。 “姐姐,如果你真的是被拐卖的,你告诉我,我一定救你出去!”她握紧了拳头,内心的正义小火焰在燃烧。 阿洁已是满脸泪痕,她一脸痛苦道:“妹子,别问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行吗?就当我求你了!” 赵予安摇了摇头,刚想继续劝她—— 就见女人竟神经质的跪下,开始咚咚咚的磕头。 赵予安呆了,她没想到阿洁会是这个反应:“姐姐你别这样,你别怕!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阿洁却磕的更用力了,额头红了一大片。 赵予安急忙想抱她起来,却根本抱不动,又担心伤了她腹中孩子,也不敢太用力,一时间急的满头大汗。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另一只手稳稳的扶住阿洁,将她搀扶到椅子上。陆赢川声音有让人安定的魔力:“大姐,你别怕,我们充分尊重你,绝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选择。” 他看了一眼赵予安,淡淡道:“我保证。” 阿洁渐渐止了哭声,瑟缩的看着他们,还在抽噎。 “姐姐……”赵予安还想说什么,就被陆赢川捏紧了手腕,她闭上了嘴,在他的拉扯下跟他走出了客厅。 陆赢川关上了客厅的门,给阿洁留下单独的安静空间。 他一直沉着脸,将她拉到了屋外。 外面冷极了,脚踩在地上簌簌作响。赵予安在雪地里跺着脚,不明所以道:“你为什么阻止我?如果她真的有苦衷是被拐卖的,我们可以帮她啊!” “赵予安,”陆赢川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进村前我有没有叮嘱过你,你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之前,都要三思而后行?” 她倔强的昂着头,不语。 “你真的觉得你是在关心她吗?河里的蚌类,在被人类捕捞上来喂珠时,人类觉得自己在做好事,却没有想过,被强行打开的蚌的感受!” “她愿意说,你听,给她出主意,这才是有效帮助。她不愿意讲,你却一而再、再而三逼问,那不是帮助,那叫伤害!” 赵予安哑然,一股挫败感混杂着羞愤,霎时激的她满脸通红:“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陆赢川冷漠颔首:“对,就是什么都不做。在你不知道事情全貌之前,就是什么都不做。” 他伸手,将她敞开的羽绒服拢了拢:“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跟只无头苍蝇似的摸不着头脑,还想多管闲事?也不怕自己再被绑架一回!赵予安,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不够作死的吗?” “陆赢川!”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劲儿很大,他手背红了一大片,她怒道:“你真是个冷血男!” 他迎着她喷火的双眸,勾了勾唇:“谢谢夸奖。” 见她愤愤的踢了一脚雪花,陆赢川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天边,神色平静: “——而且,即使你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也要尊重别人的选择。” “这才是真正的尊重。”
第30章 女人 赵予安捡了根棍儿。 笔直滑溜的树棍儿, 不知是哪棵倒霉树的树枝被积雪压折了,埋在雪地里藏了好久, 被她踩到了,这才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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