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晖听到这已经魂飞魄散。 我被拐卖了! 人贩子。他知道,他太知道了。新闻上,报纸上,广播里,那么多报道、案件、寻人启事,他怎会不知道?可它们离自己那么遥远,怎会一夜之间就来到了身边? 门外那人依旧在打电话,苏朝晖已无暇去听。此刻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因为慌乱而失控,因为他记得学校的健康教育课上讲过,在遇到歹徒时,越是激烈反抗,越会激怒对方。 冷静,一定要冷静,保命是一切的前提! 借着幽暗的光线,他缩在墙角,将身体弓成 C 型,用身体和衣服掩盖细碎的响动,一点点咬开了手腕上的绳子,然后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透过窗帘往外看,约莫两层楼高,楼下是人行道,远方有马路,并不是乡野地区。苏朝晖侧耳听了屋外那人的谈话,似没有立即结束的迹象,便提起锁头,一点一点推开玻璃窗。 危险就在身后,仅仅一步之遥,苏朝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反复默念着别来,别来,千万别来。他知道,但凡那人结束通话进屋,自己就是万劫不复。 窗户开到极限,苏朝晖的嘴唇咬出了血。嘭一声响,他纵身一跃,跳了出去,一瘸一拐往前跑,即便是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也不能停留。 这跳楼的动静足够大,苏朝晖鬼使神差地回头,冷不丁看见窗里探出一张人脸。 “啊!”他惨叫一声差点摔倒。那张脸分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只这一眼,扑面而来的阴冷麻木足以让人肝胆俱裂。 穿过空旷的马路,苏朝晖跑上了人行道,他片刻不敢停,眼前一阵阵发黑,脚踝隐隐作痛,眼下他只想给苏玲打个电话。可四周别说电话亭了,连商铺都门窗紧闭。这座城市像是十年前的淮陵,晦暗而落魄,看不见一辆轿车,只有蹦蹦车懒洋洋地驶过。 苏朝晖不知跑了多远,实在跑不动了,好在前面终于看见一个站牌,上面写着角县。饶是他地理几乎考了满分,也从未听过这里。 回头看看,没有人追来的痕迹。苏朝晖稳定着心绪,他不信这光天化日,还能当街抢人的,这已经是大路了,应该安全了吧。 喘了口气,他看见有公交进站,售票员探出了头。 苏朝晖几乎爬着上车的,看着车门关闭,终于瘫坐地上。 “艾。你不会吐吧?”售票员的手里夹着把一元纸币,神态中带着不情愿的起床气,他口音有些重,但也能听懂。 苏朝晖不知自己此时形容狼狈,他本能地抓着售票员,“我被拐卖了…我要找警察…你们要去哪?” 司机往后看了一眼,又再次往前开去。 售票员看了看着苏朝晖,用蹩脚的普通话道,“派出所不是这个方向,你下去打车吧。” “那你们有传呼机吗?”苏朝晖哑声问。 “只有 IC 卡。”售票员摇头。当时用得起手机的不多,大部分人是用 IC 公共电话,条件好的用 BP 传呼机。 此时车里的乘客只有一老一少。老者头发花白,正在打盹儿;少的二十来岁,个子很矮,眼神也透着朦胧。 苏朝晖抬头看了看钟,7 月 18 日,6 点 15 分。距离自己被拐走已经过去了三天两夜,他颓然坐下,看着窗外陌生的街。 “北水门到了。”不多时,售票员拍着车窗,车身缓缓停靠。此时苏朝晖的体力却到了极限,他站了几下都没站起来。 车门一开,上来个男青年。他寸头瘦高个儿,瓜子脸,模样很精神,唯独左脸的眼角到颧骨处有片红色胎记,和这日出之前的天色一样,红得邪性。 他将钱递给售票员,眼神却扫视着车厢。 苏朝晖心里一紧。 “艾!”男青年陡然一声厉喝,却不是对着苏朝晖。只见他两步跨到后门,拽住那个矮个子男,拎起他的手。 叮的一声,一把细长的镊子掉在地上。 “在我眼皮底下摸脉!知不知道我是谁?!”男青年的声音坚硬锋利,带着与年纪不符的威慑力。 那矮个被他一喝,吓的有些哆嗦,“没,没摸啊。” “没摸?”男青年冷笑一声,拍醒那打盹的老人,又捡起地上镊子,对矮子轻蔑一笑,“手都没劲,没练过水里夹肥皂吧?”说完问那睡眼朦胧的老太太,“钱包丢没?” 老太太翻了翻包,点点头。 “快点!”男青年瞪着矮个子,从他手里拿过钱包还给老人,继而对司机喊了声开门,将矮子扭送下车。 “这是不是便衣?”售票员对苏朝晖道,“你找他去?” 苏朝晖刚要起身,却见一辆面包车停在巴士前方。 车上下来一个人,他对司机招手示意,相貌普通的过目就忘,可那满脸的冷漠和麻木却让人胆寒。 苏朝晖像是看见地狱里最凶的厉鬼。 “他是人贩子!报警!”苏朝晖退到车厢最里面,紧紧抓着椅背,“就是他要拐卖我!你们报警!报警啊!” 人贩子上来后,顿时换了张面孔。他撇下八字眉说了句乖乖,又对司机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再配上他那平庸的外貌,竟显得憨厚又老实! “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偷了我钱包,我要带他去派出所。”他指着苏朝晖,彬彬有礼地对司机和售票员道。 苏朝晖大惊失色,“我不是!他是人贩子!快报警!” “别闹,孩子。”男人和颜悦色地走到苏朝晖身前,伸出手笑道,“把钱包还我,我不告诉你爸。”说完作势去拉苏朝晖,看上去温和且耐心,没半点强迫的神情。 “走开!看着男人画皮般的伪装,苏朝晖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像抓救命稻草般抓着扶手,“我要报警!我要举报你!” 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好好,报警,走,我们到派出所去。大清早的,别耽误司机和乘客。” 多么完美的说辞,可事实上又是多么的邪恶。 或许是周围有人,或许是光天化日,苏朝晖胆量壮了几分,他指着男人大声道,“刚才便衣就抓了个贼,我要是偷了我也会被抓,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说我是贼!” 男人一愣,带着疑问哦了一声,问售票员,“刚才抓着了?” 售票员点头,“偷钱包的。” 男人的语气不无遗憾,“现在都是团伙作案,一个偷一个盯,大清早的都没醒,好摸。”他顿了顿,“不是说他,就是让你都小心。他是我朋友的儿子。学习压力大,喜欢找刺激。” “谁是你朋友的儿子!”苏朝晖心里天旋地转,这男人瞎话张口就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熟练的令人发指。 “你说我是你朋友的儿子,好!那我问你!我爸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苏朝晖指着男人的脸问。 男人拉低的语调,带着长辈的宠溺,“楚仁,周楚仁。你爸叫周江。好了,走吧孩子,叔叔不告诉你爸,保证他不打你。” 苏朝晖感到五雷轰顶。可怕的不是这人骗术高超,而是他超凡绝伦的心理素质。众目睽睽下,他随机应变,连编带演的滴水不漏,无法想象他以此害过多少人。 “我叫苏朝晖!你这个骗子!” “行。”男子揉揉太阳穴,“你叫这个。那你户口本写的是这个吗?学生证呢?你太不懂事了,叔叔真生气了。” 苏朝晖感到彻骨的绝望。 自己刚才说了,身上什么都没有,现在要怎么证明自己?! 好像跌进了无底洞,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带进下一个圈套,绝望击垮了苏朝晖最后的防线,他看着眼前这虚伪到毫无底线的脸,胃里翻江倒海,哇的吐了满地。 “不好意思,把你们车搞脏了。”男人对司机道,“抱歉,抱歉啊,不耽误你们了。”他弯下腰,看似是扶,实际下了狠手。 苏朝晖虚弱之极,反抗不能,只能求救,“不是,不是的,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爸!妈!”他声嘶力竭地哭喊,被男人连拖带拽弄下了车。 凄厉的哭声渐行渐远,车内三人面面相觑。 苏朝晖被男人丢进面包车里,狠狠甩了两巴掌。 “周楚仁跟我讲,你是个状元,我还看不上。”男人怒极反笑,“有点本事!居然能不声不响地溜!” 苏朝晖几宿没吃没喝,此时脑子一片空白,任人殴打,渐渐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耳边传来一阵游戏厅的电子声。苏朝晖睁开眼,发现这个地方比刚才更黑更窄,像是个储藏室,只亮着颗小灯泡。 “妈,妈…对不起…”苏朝晖喃喃地呼喊着,他声音哑得可怕,刚开口就又被踹了两脚,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老总!你干嘛呢?”苏朝晖循声看去,门外那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眼下的红色胎记,陌生的是这个人。 “宋宇?”章立文颇为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溜出来买烟。”叫宋宇的少年嘿声笑笑,他挤了进来,脸色陡然一变指着苏朝晖,“哎呀!怎么还有个人?!” 苏朝晖呆愣当场,这人分明是刚在车上抓小偷的男青年。可言行语气又和刚才强势老辣的样子截然不同,甚至带了未脱的稚气。 章立文看了一眼苏朝晖,换回冷漠的神情,“侯老爷子手里缺人,让我介绍几个。他来了后悔了,要走。现在搞暗访的记者多,我有所怀疑。你知道我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去你妈的!”苏朝晖听他振振有词,急怒攻心,一口血沫吐了出来,“他妈的,不要脸!”声音虽然虚,语气却强硬,让章立文和宋宇同时一呆。 “硬什么?”章立文一脚踹在苏朝晖肚子上,还要打他,却被宋宇从身后拦住。 “行啦,别火气恁大。”宋宇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给章立文,自己蹲在一旁也闷声抽着。 二人吞云吐雾一阵,章立文问,“这么早你来这干什么?” “路过嘛,我一听到跑马机的声音,就走不动道。”宋宇把烟蒂按灭,站起身,抬起下巴点点苏朝晖,“这人就放这?” 章立文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你怎么讲?” “不像搞暗访的,太小了。”宋宇游移地看了苏朝晖几眼,“小子,你有没有二十岁?” 章立文不以为然,“娃娃脸。” “别恁费劲。”宋宇摇摇头,转身盯着章立文,忽然认真地问,“干脆派给我吧?我缺人!真的!” 章立文啊了一声,“你?你缺个屁人?” 宋宇没有接话,就抱着手看他。 章立文给他看的不自在,于是伸出五根手指,“五万,现在拿。” “不厚道,”宋宇嬉皮笑脸,“我都没这么贵。” 章立文摆手,“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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